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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鋒》第266章 大夢初醒
  第266章 大夢初醒
  房間裡響起騰騰的腳步聲,中村已經抄著一塊礦石,猛撲過來。

  好在南部十四式尚未脫手,當此千鈞一發之際,謝宇鉦揚起了它,連連扣動扳機,直接把彈夾打空。

  嘭嘭嘭嘭————!
  衝到門邊的中村,在槍彈的衝擊下劇烈搖晃,不甘心地嘶吼,力道愈來愈小,末了慢慢委頓在地。

  這當兒,連連響起的槍聲已經讓整個礦場亂成了一鍋粥,礦工們嚇得遠遠地避了開去。兩個日本的技術人員摸出隨手武器,衝到離辦公室三四十步遠時,看到一個陌生人剛從地上爬起,一閃身進了辦公室。

  兩人揮槍便擊,子彈呼嘯著射在辦公室的木板牆上,打出一個又一個的透明窟窿眼兒。

  兩人邊打邊衝,轉眼間便一左一右地衝到門前。

  房門敞開著,房內毫無動靜,藤原和中村顯然已經遇難。

  兩人正要閃身衝進去,房內忽然呼的一聲,飛出一塊拳頭大的鎢礦石,落在門前一兩米處,骨碌碌滾動。

  兩人嚇得一跳,縮了回去。

  這鎢礦石堅硬逾鐵,要是給砸上,非死即傷。

  緊接是兩塊,三塊,房間內那人似是要將室內的礦石標本,全都投擲出來。不少礦石還滾到門口兩人腳邊。

  兩名技術員對視一眼,一動不動,靜靜等待著——礦石終有擲完的時候。

  就在兩人開始松懈時,室內又投出一個黝黑的小石頭,恰巧落在門口,滾到一名技術員腳邊兒,滴溜溜轉向。這名技術員習慣地掃了一眼,見這是塊非常規整、比拳頭略小的鵝卵石,便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剛一移開,馬上又覺得不對勁,再次看時,方認出這哪是什麽石頭,這分明是一個結結實實的菠蘿式手雷。

  對面的技術員也同時看到了,兩人禁不住大叫一聲,就要跳開。

  然而,已經遲了。

  “轟!”

  延時數秒扔出的手雷,已經瞬間爆炸,火光閃花了兩人的眼睛,兩人飛跌開去,重重摔落在地。

  一人要害被破片擊中,當場就斷了氣。一人腹部和腿腳受了傷,在地上不停翻滾呻吟。

  謝宇鉦跨出門,瞥了他一眼,見他腹部豁了個大口子,滾得滿身泥塵,便退回室內,將電台呀資料呀之類的東西打了整整兩大包,順手從牆上取下藤原的禮帽,扣在頭上,然後轉身出門。

  遠遠地瞥了眼遠閃遠避的礦工們,他微微一笑,轉身上了二樓,逐一查找。他已經查探清楚,包括死在北面山裡的,這藤原先生一夥人,至此應該算死光了。

  最後到了藤原的臥室,只見牆上掛著一支帶刺刀的三八大蓋,牆角放著一個皮箱,打開一見,整整一箱銀元,其間還雜著幾根金條。

  他心裡一樂,正準備打包,外頭忽然傳來鬧哄哄的聲音。

  施施然出門,來到走廊,遠遠就見王家貴帶著一隊持槍的村民,躲在溪邊的磨坊邊,對這個方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見陌生人出現在走廊上,王家貴馬上神氣活現地發出命令,讓隊員們快快開槍。

  護礦隊員們罵罵咧咧,陸續端槍開火。

  子彈啾鳴著,雖然沒什麽準頭,但氣勢也挺嚇人。

  謝宇鉦返身進屋,從牆上取下三八大蓋,搬了張小凳子坐在窗前,將槍搭上窗台,推彈上膛,慢條斯理地瞄準。

  王家貴等人雖然躲在磨坊裡,但一個個都沉不住氣,紛紛探頭探腦。

  謝宇鉦的準星逐一略過一個個腦袋,忽地看見磨坊簷下吊著一個小銅鈴鐺,準星便跟了過去。

  這是藤原用來召集眾人出工收工的工具。

  現在成了謝宇鉦的目標。

  肩窩抵上槍托,平穩呼吸和心跳,慢慢扣下扳機……叭!

  子彈尖嘯著,倏然飛過七八十米的距離,準確地命中了銅鈴鐺。

  銅鈴鐺倏地搖晃起來,發出當啷聲響,久久不息。

  王家貴等人,自然看懂了陣勢,一個個靜悄悄將槍收起,躲藏起來。

  謝宇鉦繼續打包,好半晌才打好,然後一一拎下樓,到側後的欄裡牽了兩匹驢子,將戰利品一一裝上,捆綁完好,又給兩幢大木頭房子點上火,然後才牽著兩匹驢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施施然離去。

  直到兩驢一人消失在山道拐角,王家貴等人才從磨坊裡陸陸續續鑽出,大喊大叫,奔向木屋。

  第二天中午,聞訊趕來的陳清華查看了整個礦場,最後認定凶手是山裡的槍手刀客。於是便向縣府報了案,縣長得報,派了巡警進山查看,最後認為是獨行刀客殺人越貨,想要進一步分析破案,卻毫無線索。

  這些日本人團滅後,陳清華礦業就徹底涼了,他一邊向東京拍發電報,解釋此事。另一方面解散礦工,暫時封存了鎢礦。

  對此最傷心的,是青螺村保長王家貴,夫妻兩個雙雙失了業,又錯過了農時,第二季莊稼要種也來不及了,夫妻兩人相互一陣埋怨,差點兒打了一架。

  對此最高興的,莫過溪口劉家的劉大蟲了,他幸災樂禍地到處嚷嚷,說在這山裡,沒有他劉家點頭,哪個還能把事兒辦成?簡直是笑話!天大地大,他溪口劉家最大。

  也就是這事兒,暫時還未傳到北邊山裡去。要不然,又得招牛二好一陣埋汰。

  這時候,牛二、雞窩和盧清等人尋找俏飛燕,正以發現銀鎖的大松樹為中心,擴大搜尋范圍,最後找遍了方圓十裡內的山山水水,毫無所獲。

  一行人又把希望放在水路上。

  於是,一行人又沿水搜索,遇到人家就向人打聽。不一日,來到羅霄山西麓,在一個小鎮上打尖,忽然聽人說鎮西頭髮現了一具隨水飄來的女屍。

  趕去一看,只見這具女屍是剛在洪水中衝來,這麽些天過去,已經浮腫得快爛了。不用看,首先衣服就不對。俏飛燕當時穿的是紫紅色衣裳,而這女屍身上的是藍色的。

  翻過一看,果然是個陌生女子。九哥便出了兩塊大洋,請人撈起,用草席卷了,埋在亂葬崗上。

  一行人繼續沿水尋找,一直找到湘省大地。

  嶺頭的夏花開了又謝,山風起了一陣又一陣,天地之間,漸漸有了涼意。

  龍泉縣靖衛營營總駱老爺子老當益壯,率領靖衛營在山裡大搞燒殺,直殺得人頭滾滾,濃煙陣陣,多少村莊人家成了一片斷壁殘垣。要不是在山間露宿時染上風寒,他能燒殺得整個羅霄山都噤若寒蟬。

  身體不適的駱老爺子,率隊剛回到縣城,當即就病倒了。

  駱紹槿端茶灑水,日夜服侍,好容易見好了,駱老爺子說縣境內的匪患已經基本肅清,須將兒子駱紹瑜的棺木,早日送回冷水坑祖地安葬。

  駱母讓駱紹槿派人回湯湖圩,請橋頭的陳瞎子選了個黃道吉日。

  這一天很快到來,駱家先請了一隊和尚一隊道士,在原先靖衛團駐地大院,吹吹打打,做起了道場法事。

  眼見時辰到了,駱家上上下下數十口人披麻戴孝,靖衛營全員白布裹頭,三聲炮響,一群人自靖衛營駐地大院起行,浩浩蕩蕩往南城門行來。

  駱老爺子風寒初愈,不便騎馬。駱紹槿安排他坐在竹兜躺椅上,自己帶一幫荷槍實彈的家丁護著,走在隊伍後頭。

  望著兒子的棺木走在前頭,慢慢行出門去,駱老爺子一陣恍惚,覺得人生不過大夢一場,遊離的目光緩緩掃過身側隨行的駱紹槿,才生出幾絲亮色,稍稍欠起身,溫和招了一下手:

  “槿兒,經過了這陣子,爹爹是什麽都想開了。現下我隻想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便什麽都有了。”

  “哦,阿爹能這樣想,那是我們冷水坑駱家的福氣呀。”駱紹槿遠遠地望著南城門頭上,不禁有些心神不寧。

  現在,縣城內外早傳遍了俏飛燕夜探南城門的傳奇故事。

  人們都說,那名滿羅霄的女匪頭子俏飛燕,美如天仙、心似蛇蠍,左右雙槍,百發百中。

  那天山洪爆發,一時間山呼海嘯一般,好像天都要塌下來似的。千家萬戶關門閉窗,人人躲在室內,不敢出門。那俏飛燕藝高人膽大,孤身一人,乘著山洪浪頭,在夜間浮江而來,徒手攀上城頭,將那癩痢虎和玉面鼠的人頭,順順利利,神不知鬼不覺地偷了去。

  駱紹槿記得,山洪爆發那天,自己正和王浩在山口鎮的客店裡歇腳,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掀翻了馬廄,致使馬兒四散,自己帶人奮不顧身去追,最後還是有一兩匹馬,未能找回。

  她萬萬想不到,在那樣惡劣天氣裡,還有人為了兩顆頭顱,竟然連性命都可以不要……

  那天夜裡值班的班頭,已被扔進了縣府大牢,一同守夜的官兵也受到了嚴厲懲罰。

  駱老爺子和縣長聯名發出通緝告示,將俏飛頭的賞格提高到兩萬元,生死不論。

  一時之間,縣境內外的大大小小潑皮二流子們,全都聞風而動,自發自地組成了清查隊,日夜不綴地展開打探查找。

  不出駱紹槿所料,這麽些日子過去了,沒有誰能領到這筆賞金。

  而那個女匪頭子俏飛燕,好像一下子就在羅霄山銷聲匿跡了一樣,始終沒有再傳出關於她一丁半點兒消息。

  對了,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個受過良好教育的無恥之徒——從種種情況分析來看,他這個膽大包天的惡徒,在糾雲寨裡的地位也不低,就是不知姓甚名誰,家居何處。

  馬背上的駱紹槿身手矯健、神態自如,旁邊的駱老爺子臉上不自覺地浮上一層難以察覺的笑意:“槿兒,聽說那天,你那個同學,嗯,就是那贛州城防司令的公子哥,其人重情重義,聽說了我們老駱家有難,便率隊奔行數百裡,前來支援……誒,槿兒,像這樣的好人,在這個世道已經不多嘍!”

  “嗯,爹爹說得對,他是一個好青年,好小夥兒。”駱紹槿沒有回頭,她眼前忽地浮現出那個身形俊朗、充滿書卷味的土匪來,現在,糾雲寨已經雲流星散,他會去了哪兒呢?
  駱老爺子沒有注意到自己女兒正想著心事,欠起身又道:“槿兒,既然你那王同學如此急公好義,古道熱腸,怎麽你不帶他來見見阿爹啊?”

  “哦,他呀?人家很忙,城防司令的公子……”駱紹槿心不在焉地答到。

  就在這時,她心下忽然沒來由地一驚,感覺有一雙犀利的眼睛,正躲藏在什麽地方,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

  駱紹槿心下難安,遊目四顧,目光掃過鋸齒般的城牆,鱗次櫛比的房屋人家,熙熙攘攘的街道,落在眼前躅躅前行的扶靈隊伍中。

  隊伍裡邊,披麻戴孝的,是駱家人,他們緊跟著棺柩走著,不時冒出幾聲哭嚎;緊跟著駱家人後邊的,是一些臂膀纏著白紗男女老少,這些是駱家的親友故舊,他們大多神情哀切;靖衛營的兵丁們,全都白布裹頭,端著長槍短炮,在扶柩前前後後隨行護衛;另外,就是走在棺木前頭的那些吹吹打打的和尚道士們了,和尚念經祈福,道士燒符開路,另有幾個親近家丁,奔前跑後,時不時鳴放兩聲銃炮。

  鄉間喪葬的隊伍,大抵如此,一般都很平常。然而,駱紹槿心裡內的不安,卻愈來愈強烈。想起前些日子,糾雲寨的匪徒曾在光天化日之下,潛入靖衛團駐地,她的目光變得敏銳起來,來來回回地掃視著行動遲緩的扶柩隊伍。

  如果,有危險潛藏在隊伍裡邊的話,那製造危險的這個人,他會在哪裡呢?

  首先可以排除的是,不可能跟駱家人以及親友故舊在一起,因為大家都很熟,陌生的面孔難以躲藏其間。

  他也不大可能躲藏在靖衛營的兵丁中間,因為靖衛營已經過多次肅清,人員一律為本鄉本土人。

  最有可能的是,在靈柩前頭,在那些和尚道士中間。看罷,和尚們披著寬大的袈裟,道士們穿著寬大的道袍,各自手上還持著些道具,身上挎著物件口袋兒……要在這些地方,藏一兩件武器,可不要太簡單!
  想到這兒,駱紹槿陡然緊張起來,端著馬背的身姿倏地僵硬,招手叫過新任的家丁隊長,吩咐他帶隊緊跟在棺木前後,特別要注意那些和尚道士們,他們中間極大可能藏有凶徒。

  家丁隊長聽了,也變得緊張起來,馬上帶上一隊弟兄,人人槍彈上膛,加快腳步趕到隊伍前頭,虎視眈眈地盯著那些開路的和尚道士。

  不多時,不少人都察覺到了異樣,整支隊伍都變得緊張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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