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163章,鬼手
為了救出兒子,老婦人見謝宇鉦要去見那武瘋子,便自告奮勇,在前頭引路。
謝宇鉦等人跟著她,重新步入賭坊裡面,穿過擺著大大小賭桌大廳,從一處角門出來,來到一條遊廊,七彎八拐,轉到一個花石鋪地的小院子前。
這小院的院門敞開著,一眼望進去,可見院內中央地面上,有一個兩丈方圓的花圃,裡邊植有幾株鬱鬱蔥蔥的桃李,樹周圍的地面,開著白的、黃的、紅的小花兒,散發著淡淡的芳香。
“看見了嗎,院內那一排屋子……”老婦人停在門口,伸手指向院內。
眾人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見那花圃後面,有一排三開間的房屋,瓦面石牆,門窗十分窄小。看上去像是柴房。
“那武瘋子,就在中間那個屋子。”
停頓了一下,她又說道,“你們進去罷,我就不進去了。謝、謝先生,我們娘倆雖在這樂家討生活,可我們真沒做過什麽壞事……現在樂家倒台了,我帶他歸家種田,再不敢混這行飯吃嘍。你看好不好?”
“哈,你倒聰明,曉得樂萬通徹底倒台了。可你那兒子,剛才都還在庇護樂家呢,我問他話,一概回答說不曉得……現在還在為虎作倀,沒點兒眼力勁兒,你讓我怎麽放他?”謝宇鉦仔細地觀察著院內,發現那院牆頗高,牆外隱隱可見青青翠竹、鬱鬱松柏,顯然,那裡便是後山了。
當著院門那一排三開間的石屋子,結實倒非常結實,但佔地面積不大,不像是個儲存物資的庫房。
難道,這個院子,僅僅是樂家關押人的所在?
“謝先生,你可是做領頭的,說出的話,吐出的釘,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呀?”老婦人有些急了,但那一張苦瓜臉上,仍盡力擠出個尷尬的笑容。
謝宇鉦瞥了她一眼,心下生了幾份佩服,但也知道她已人老成精,平時在這賭坊裡乾活,這裡裡外外的事兒,要想瞞過她的眼睛,只怕不太容易。
看來,這樂家的大批金銀珠寶,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想到這兒,他忍住心裡的竊喜,仍是一副冷漠模樣,哼了一聲,說道:“你說要帶我去找樂家的金銀珠寶的,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麽?”
時間緊急,必須以最快的方式,找到金銀,然後和大隊人馬一起,迅速撤回山寨裡去。
“你?你不是要見……”老婦人本想質問謝宇鉦兩句,但倏地清醒過來,怏怏收了聲,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歎了一口氣道,“那好吧,那快點走罷,我帶你去找樂萬通藏金銀的地方,也就幾處夾牆和地窖。這一回,我們可先說好了哈,你找到了金銀,我娘倆就……就……”
她話未說完,院內小屋突然響起拍門聲。眾人聞聲看去,就見中間石屋門扇在拍擊下,不斷地來往震動,裡面傳出一個又蒼老又嘶啞的聲音:
“外面的人聽著,你、你們……要找樂萬通晦……晦氣,第一個要做的,便是把我放出去。我、我曉得他所有的秘密!”
石屋內囚禁的,是個漢子。只聽他吐字清晰,一口青藍官話字正腔圓。
“不是說是武瘋子麽?”
謝宇鉦不由得斜乜了眼前的老婦人一眼,向跟在旁邊的婦女隊一攤手:“銃來!”
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少女。她見狀立即上前一步,將手中的火銃交到他掌上。
謝宇鉦一把接過,大踏步進入院內,轉過花圃,來到石屋門前,軋軋的扳開機簧,選了個位置,站偏了些,然後對著鎖頭,扣動扳機。
轟!
一道巨響,白色的硝煙迷漫,不一會兒,石屋內就傳來咳嗽聲響,卻是硝煙自門縫透入,屋內那人似正在門邊,是以嗆上了。
硝煙漸淡,只見門鎖晃蕩不已,實際上毫發無損。原來,咫尺之遙,剛才那一銃,居然射偏了,堪堪擦了個邊球,彈丸已射入木質的門扇裡。
那老婦人一直亦步亦趨,跟在謝宇鉦旁邊。這會兒看得真切,人老成精的她心下直呼不妙:這時候向前,不是讓眼前這位謝先生難堪麽。有心想要悄悄退開回避,但又怕更著痕跡。
所以,一時間她也就隻好將眼睛挪向別處。
然而,眼前這個年輕人,並無半點羞慚之色,只見他順手就將空空如也的銃管,往身側那名十五六歲的少女手中一塞,嚷道:“錘來!”
這個少女出身農家,向來吃苦耐勞、逆來順受慣了,此時見上司召喚,趕忙上前,一把接過,輕聲回答:“報、報告謝指揮,沒、沒有錘子……”
“沒有錘子……”頤指氣使的年輕男子,聞言錯愕了一下,馬上改口,“那麽,石頭磚塊有麽?快點找來。”
“是,是。”這少女無奈,左右看了看,見院外花石坪中間,有一個精致的石質方形香爐,連忙將空火銃掛上肩頭,轉身小跑出院門,來到石香爐前。
這石香爐雖小,但少也有百三四十斤,她勉力試了試,覺得自己實在搬不動它。
她連忙將求援的目光投向隊友,但這時候隊友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謝指揮身上,哪有人注意到她的窘境。
只見身形單薄的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憋紅了臉,也隻搬得那個石香爐稍稍懸空移位,要想扛抱起來,顯然是萬萬做不到了。
“門內的人閃開!”
這時候,就聽石屋門前響起一聲大喝,那門扇哐啷一聲,卻是那謝指揮猛力一踹,就將那門扇踹了開來。
門扇啪嗒一聲,摔落塵埃。
卻見屋內,一人端坐在小板凳上。
這人面色青白、胡子拉碴,瘦骨嶙峋,五分像人,五分似鬼。
但他一雙眼睛卻隱隱閃著精光,偶爾與人目光對上,似乎一眼便能看得穿人心。
尤其讓人訝異的是,現在他的脖子上套著個鐵頸圈,左手右手也都戴著鐵環,中有鐵鏈子連在一起。
時間緊迫,謝宇鉦無心節外生枝,急速問道:“我時間緊張,你是誰,樂萬通為什麽將你囚禁在這兒,快說。”
“我……”就見這人黯然長歎,仰面閉目,兩行清淚泫然而下。
片刻後,他雙手張開,似要擁抱外面的陽光,雙目也倏地張開,精光如電。
“快說,小爺的時間相當緊迫。”謝宇鉦猜想這人必有故事,但現在他沒有時間細聽這玩意,便又大聲催促。
“時世變了,到了今天,竟然連說話,都要求著人聽了。”
門內這人說著,竟連連咳嗽起來,咳了好一會兒,好容易平複下來,卻又哈哈長笑,“我、我是……樂萬通的師弟,名叫朱得水。五年前受邀來這裡助拳,幫他打理賭坊……因見不得他肆意坑害百姓,而被他暗下毒手,囚禁在這石屋裡邊,至今四年了。”
原來,這石屋就是樂萬通設的私人牢房,現在石屋內的這個人,是樂萬通的師弟。
早年,他們師兄弟兩人,跟另一位大師兄,共計三人,拜在馳名湘贛兩廣的江湖聖手——陳石河門下,學習賭術刀術以及武功。
沒幾年,大師兄就藝成出道。
很快就受聘於軍閥孫傳芳,委以拳術教官之職,一時風頭無兩。
不久,倆師弟也藝成出道,兩人直接去投奔大師兄,同在孫傳芳軍中效力。
後來,北伐軍北伐,師兄弟三人又成了孫傳芳的得力乾將,率隊阻擊北伐軍,殺了不少北伐軍的士兵。
在一次戰鬥中,大師兄犧牲了。
末了,孫傳芳也一敗再敗,退出政治舞台,退隱津門。
樂萬通隱姓埋名,回到這羅霄山家鄉,開起了煙館賭坊。
沒兩年,就發達起來。
攤子鋪得開了,不免人手不足。
樂萬通想起昔日小師弟,便寫了一封書信,將小師弟朱得水叫了來幫忙。
不久,師兄弟倆反目,朱得水被早有預謀的樂萬通鎖上鐐銬,囚禁了。
石屋內散發著一股陳腐的氣息,謝宇鉦忽地發現眼前這朱得水,上身隱有剽悍之氣,但下肢兩條腿已經嚴重萎縮,根本撐不住空蕩蕩的褲管。
“你的腿?”謝宇鉦目光一凝。
“廢了!樂萬通這天殺的,怕製我不住,先讓人勸酒,灌醉了我,把腳筋挑了,哈哈……”
聽了朱得水的話語,謝宇鉦雖然驚訝於樂萬通的殘忍,但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浪費了時間。
“對不住了,這位爺。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不過,我的時間相當緊迫,必須馬上把事情辦好,盡快離開。”說著,謝宇鉦掏出幾塊銀元,跨進門內,輕輕放在這個身殘志的昔日高手膝上,然後退了出來,轉身一揮手,對院內那老婦人喊道,“快帶我們去,去找那些藏金銀的所在……”
眾人轟然應了一聲,魚貫而出。
這時候,身後響起那朱得水的悲聲長笑:“年輕人,找樂萬通晦氣,請帶上我,我有絕活。或對你有大用。”
“算了吧,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再說了,你們那些坑蒙偷拐騙的玩意,老子沒興趣!”
“哈哈,好一個心高氣傲的家夥,年輕人,我看你腰上的匕首不錯,能不能借我一用?”
“別跟我說你會飛刀?現在可是用槍的年月!”
謝宇鉦不為所動,開玩笑,那新投效的駱府家丁李尋歡,也會飛刀。看那樣子,也算不錯了。
有用的確有用,但又得花多少時間來苦練呢?
你飛刀十年功,人家用槍一秒鍾。
得不償失。
然而,當謝宇鉦來到院門口,剛要抬腿邁出院門,忽地一道風響,自身後襲來,欲待躲閃,已然來不及了。
就聽“奪”的一聲響,一硬物自耳邊掠過,嵌上了杉木院門。
定睛一看,卻是剛才自己送出的其中一枚銀元。
盡管,這杉木不是硬木,銀元也隻嵌入分毫,難以承受自重,轉眼間已有搖搖欲墜之勢。
但區區一枚銀元,十來米的距離,在一個囚禁已久的殘疾人一擲之下,竟也有這樣的威力。
好像還有點門道。
謝宇鉦硬生生收住腳步,一手摘下馬上就要墜落的銀元,拋了拋,笑吟吟地轉過身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