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戰士們眼裡的權威，天下人心目中的英雄，卻唯獨忽略了他最親近也最需要他的家人。

  他對家人，何其殘忍，何其苛刻！

  “伊紅，對不起……”千言萬語，他只能化作這三個字。

  言辭落定，老淚橫流，千鈞般的愧疚壓在心頭。

  “你根本就不愛我，不愛女兒……你若是愛我們，怎麽可能這樣冷漠，怎麽可能就放不下工作？十幾二十年，你陪過我們幾天……就連女兒出事，你依然脫不開身……陳修霖，我恨你！恨你！”

  謝伊紅拍打著，極度的痛楚叫她呼吸不順，整個人都呈現一種癲狂失控的狀態。

  陳修霖第一次看到這副模樣的妻子，歇斯底裡。那一刻，慣常冷硬的心完全融化，好似被人扔進了火爐裡，又像是丟進了硫酸中。

  活生生一條命，都要痛得死去了。

  謝伊紅泣不成聲，怕打的雙手麻木了，突然又撲進他懷裡，哭得聲嘶力竭。

  “醫生說，小秋可能永遠醒不來了……可能變成植物人，你懂不懂……懂不懂……她還那麽年輕，還不滿20歲啊！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懂不懂……”

  陳修霖怎會不懂，可是當聽到妻子這些話，他也同樣深深自責，後悔不已。

  這些年，對女兒的陪伴太少，如今意識到這一切，卻已經來不及。

  雙手緊緊攬住妻子顫抖的肩膀，他狠狠抽搐著，心痛成灰，“伊紅，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女兒，我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親。”

  可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

  十幾年未曾擁抱過的夫妻，此時，猶如洪水之中的瀕臨絕望的人兒終於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緊抱不松手。

  陳修霖說不出其它的話來，只是抱著妻子，慚愧，道歉，不住地訴說，語無倫次地安慰。

  辦公室外，衛德明站在走廊裡，裡面的爭吵聽得一清二楚。

  不知不覺，淚水盈滿眼眶。

  ＊

  翌日清晨，沈晴晴又是從一個夢魘中驟然驚醒。

  身體猛地一震，像是墜入了萬丈深淵，她睜開眼滿臉驚恐，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耳邊已經傳來男人低沉暗啞卻叫人分外安心的語調：“丫頭，我在！我在！”

  沈晴晴驚魂未定，一扭頭見他睡在身側，頓時像弄丟的小女孩兒又找到了媽媽，憋著嘴就用另一手轉過去攀在他肩膀上，很努力地把臉往他胸口埋，顫抖著說：“我夢到小秋突然掉下去了，我去抓她，沒抓住……”

  “是噩夢，沒事的。”韓政濤低下頭，隔著白色的醫用網罩，一下一下連綿不斷地親吻下來，又怕弄疼她，動作憐惜而謹慎。

  沈晴晴埋在他懷裡，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好一會兒，慌亂恐懼才慢慢消散。

  繼而，從他懷裡抬頭，低聲弱弱地問：“小秋現在怎麽樣了？”

  韓政濤臉色凝著化不開的沉重，雙眸溫柔地注視著，同樣低聲回復：“還不清楚。昨天夜裡，陳叔過來了，還來病房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