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蠱非蠱

  宓婠

  離家家有水，戶戶有花的大理城西面二百裡開外的寨子裡有一位黑苗族的少女，她名喚杪露。杪露常年穿著藍色的短衫，腰系湖藍色的短裙不愛穿鞋襪，一來南疆氣候溫暖並且濕氣較重，穿鞋襪容易漚壞，二來她覺得穿鞋襪太過束縛，阻礙了她像一隻青鳥一樣在樹林裡穿梭。她熱愛自由，更像一條藍色的小溪一般無拘無束。她的阿爹和師傅常常因為她不願受人管束而時時感到煩惱。

  她亦是常常為自己的阿爹和師傅發愁，因為她的阿爹和師傅明明是一對有情人卻不能在一起。杪露的阿娘已經過世許多年，連杪露都不在意自己的阿爹和師傅一塊，她搞不明白他們又有什麽可在意的。讓師傅和阿爹在一起，能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成了杪露最大的心願和甜蜜的負擔。

  於是有一天，她照著從師傅那裡偷偷拿來的古書煉起了情蠱。她要煉出一大堆情蠱為天下的有情人造福。不過，情蠱初成怎麽能在師傅和阿爹身上使用呢。杪露打算找一個和自己適齡的男子與自己一起試一試。

  杪露平生第一次出門，她離了寨子帶著情蠱到底苦不苦的疑問一路向東去找合適的人選了，她看看這個男人，不行太瘦。那個小哥哥，不行，不行太胖。又一個，不行，不行太醜啦。左挑右撿，來到了被綿延的綠蔭所籠罩的大理城外。她放眼望去，城外有大片大片的楠木像雲一樣覆蓋了大理城。綠蔭下，清涼、寬廣，充滿了樹林的芬芳，

  杪露有些累，畢竟已離家好幾日，她整整一個上午都在趕路，不覺有些疲乏。杪露像一直輕捷的貓兒一般爬上樹，抱著楠木粗壯的樹枝打算睡上一覺。這裡人煙稀少，老楠木樹的濃密樹葉能將她完完全全的隱匿其中，為她的小憩提供安全的遮蔽。

  正當杪露臥於樹上似夢非夢的時候，從遠處來了一個布衣便裝的年輕人，他腰掛表明捕快身份的腰牌，懷揣鐵尺。小捕快年方弱冠卻生的高大威武，樣貌非凡，許是走的又累又熱，那他見四下寂靜無人便脫了上衣鋪在地上，打算在樹蔭的庇護下打個盹，哪裡知道樹上正臥著一個小小少女。

  在這樣一個迷人的綠色午後，空氣中蒸騰著蔥蘢花木的香氣，高大的香楠木也像安眠一般發出幽幽氣味。少女與捕快不期而遇。

  正在樹上午寐的杪露突然間被一陣如雷的鼾聲吵醒，她一時驚醒火冒三丈，順著聲音發現了睡在她樹下的年輕男子。

  杪露打算放條小蛇好好嚇一嚇這個驚她美夢的人，她低頭看著這個躺著像小山似的男人。

  小捕快雙目緊閉，鼻梁挺直，薄唇微張，雙手枕於腦後，他的肌肉像石塊一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光滑的胸膛曬成了小麥色，身體的線條優美如同獵豹隱藏巨大的力量。杪露端詳了**的男子，覺得一陣昏眩，此刻的她由憤怒轉為了羞怯，繼而又覺得自己被激怒了，她很難理解自己的怒氣為何消散又重聚。

  杪露一抬纖細的胳膊，一條三寸長的小蛇吐著紅信從她白皙的手臂上爬出來，直奔小捕快，冰涼的小蛇竹葉青爬過小捕快的青筋暴起的脖子，爬過他凹凸的肌肉，他睡的真沉全然不知危險還在呼呼大睡。杪露覺得有些驚奇，她從來沒能像眼前的這個人睡得如此香甜。竹葉青左搖右擺的在小捕快身上爬了好幾個來回，最終被杪露收回了袖子。

  杪露乾脆看小捕快睡覺，一看看的入了迷，怒氣也不知不覺的平息，一雙腳在樹上蕩蕩悠悠，手一甩一甩的好像很高興。杪露心想，他睡覺毫無戒備的樣子真好看。

  當太陽稍斜的時候，小捕快醒來了，他睜開眼眸子裡閃著光亮，這光亮滲出的東西不同於杪露在寨子裡見過的任何一個男子，是她從未見過不似太陽的光亮也不似寶石的光亮，倒像是一團火焰在杪露心裡燃燒起來。

  小捕快沒有發現藏在樹上的杪露，他拍了拍衣裳上的土，穿起來，進大理城了。杪露從樹上滑下來，悄然無聲的跟著小捕快進城裡，一直跟到他簡陋的茅草屋前。杪露曾經在跟來的路上起意用小捕快試試情蠱，但見他家徒四壁，空蕩蕩的房子草搭的房頂便打消了此念。在杪露的心裡，她煉出的情蠱雖然隻比孔雀膽稍微毒那麽一點點，但萬一留下些後遺症又有誰來照顧他，只怕自己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杪露還是想找一個有保障的有錢人，最好是快死掉的人，這樣即便是出了什麽事也不會太過愧疚。杪露自幼長於山野，一向喜怒無常，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擔憂起一個素不相識之人的命運。

  杪露在大理城轉悠了兩天，終於物色到絕佳的人選。她走街串巷的時候聽到了許多有關秦府少爺秦辰寰的故事，談他如何面容英俊，論他滿腹經綸，說他妙筆丹青，議他家世顯赫，是大理城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只可惜他自幼多病，有咯血之症命不久矣。

  杪露得知後，借華燈初上的夜色掩護，直奔秦府門外，輕而易舉的翻過圍牆，潛入秦府的院子裡。推開秦辰寰臥室的門，杪露挾著一股風，白色的宣紙在空中翩飛，更大的風湧入洞開的房門將懸掛在牆上的數副水墨字畫拋揚起來。在那些寫意的如墨山水之間，秦家少爺伏於桌案一副未完成的畫作上，白色的長衣覆於宣紙如初雪，披垂長發色如濃墨。然而這個仿佛現身於古畫的秦辰寰，卻趴在桌案上雙肩劇烈的抖動，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咳嗽所帶出的鮮血使得宣紙和長衣上染出大片的殷紅。

  杪露暗叫不好，幾步搶到秦家少爺的身邊，伸手探他腕脈，此刻秦辰寰已經身軀冰冷，脈象細微不可覺。杪露剛張嘴想喊人來便覺不妥，阿爹常說漢人詭計多端，萬一秦家少爺沒有救了，秦府人誣陷是她害的怎麽辦，自己一身武功帶著毒藥不請自來，到時真是百口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