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封賞
神京西城,榮國府。
賈琮身邊已無去歲榮府同出老人,雖仍有武王府親衛四人,賈琮卻極少支使他們。
前來榮府報信的,是一獨目老卒。
面上還有幾道駭人的傷疤,騎馬而來時, 唬了榮府門子一跳。
不過當得知是為出征在外的琮三爺歸來報信時,幾個門子登時顧不得害怕,歡天喜地的往裡面通報請賞去了。
都沒想到,今早才收到從北面來的信,中午人竟到了長安。
賈政正在外書房,與程日興, 蔡德明等清客清談。
蔡德明、徐瑞傑、趙普陽三人,都是近一年來新招的清客相公, 各有才乾。
四人與賈政所言,也多為賈家麒麟兒賈清臣之趣事。
今日所言者,非清臣之才,亦非清臣之能,而是清臣之孝……
賈琮自去歲八月末遠赴黑遼璦琿城,至十一月初八,賈赦病故。
等賈琮接到喪信時,業已過了新年。
適時雅克薩之戰正酣,賈琮便每日白日,領著傷病營的輔兵,竭盡一切可能,救死扶傷,清理傷患。
而到了夜裡,他則換上孝衣,獨自守孝。
黑遼如此苦寒, 連輔兵都有肉吃有酒喝禦寒,賈琮得到喪信後,卻再無飲食半點葷腥。
此事還非賈琮寫信回來所言, 而是前線他人的家書傳回都中後, 方才傳到賈政耳中。
一時間,賈家門風純正子弟仁孝之名大盛。
在這個以孝治天下的世道裡,再無比此名更好的美名了。
一眾清客們以此為聊資,一來是為賈家傳名,二來也是在討好恭維賈政。
賈政聞言後果然神情大悅。
這一二年來,賈家算是先苦後甜。
之前淒風厲雨,頗有大廈將傾之感。
連一座國公府的基業都給丟了,真真讓人痛徹心扉。
好在之後賈琮棄筆從戎,才算是暫時安撫住了不利局勢。
待到賈赦病亡後,宮裡方想起原榮寧二公當年的鼎定功勳,讓賈赦死後哀榮。
賈家這才算是徹底穩定下來。
而今又不斷的錦上添花,家風愈佳,先前經受了莫大壓力和挫折的賈政,心裡焉能不喜?
正當他要說些謙遜之言時,卻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嘀咕嘈雜聲,繼而就見門口侍立的奴仆躬身進來,滿臉堆笑道:“老爺,大喜啊!”
賈政先是一怔,隨即想到了什麽,霍然站起身來,急問道:“可是琮兒回來了?”
早上他收到信時,盤算著應該就在這幾日了。
原以為興許是三五日內,卻不想……
除了此事,他實想不出還有什麽大喜之事。
果不其然,那奴仆連連點頭道:“正是!三爺打發了人先一步回來報信兒,他如今到了光化門外十五裡驛站,又被宮裡傳旨宣了去。讓一親兵先一步回來報信兒,以免老爺擔憂!”
賈政聞言激動的無可無不可,一迭聲道:“快快,快讓報信的人進來說話!”
那奴仆也是聽門子通報,並不知其他,因而出去宣命。
未幾,當一面目駭人的獨目兵卒進來後,賈政等人卻無不唬了一跳。
他們都是承平富貴慣了的人,何曾見過這等形容慘烈之人?
一時間竟連話都說不出……
那兵卒卻是明白人,知道中間上座之人為賈琮長輩,恭恭敬敬行一軍禮後,徑自出了賈家。
而後回歸驛站。
待他走後,賈政才回過神,一口氣剛吐出,眼中熱淚就滾了下來。
他簡直不敢想象,賈琮現在是什麽模樣。
若也成了這般……
老天爺!
……
大明宮,上書房內。
隆正帝解開許多心中疑惑後,心情好了不少,又問道:“賈琮,你在黑遼前線也見聞了一番,以為羅刹鬼如何?厄羅斯可信否?”
賈琮躬身答道:“回陛下,厄羅斯人可信不可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乾不能給他們不可信的機會。”
此言一出,八位軍國重臣的目光再次看了過來。
內閣四位閣臣,目光明顯生厭。
標新立異之輩,故出驚世之言。
他們甚至猜測,賈琮故意這般說,是為了能得到高封賞……
崇康帝卻淡漠道:“此言怎講?”
賈琮道:“陛下,臣在雅克薩與厄羅斯俘虜聊過幾句,得知不少彼國實情。厄羅斯原本只是不足大乾一省大的小小公國,然而在短短數百年裡,該國瘋狂侵略吞並周邊鄰國,擴張領土。如今,其國疆土之廣,甚至已在大乾之上,卻猶不知足,依舊不斷的繼續往西往東擴張。更可怖的一點是,厄羅斯所行國體,為農奴制度。”
聽聞上半言本已經面色肅重的軍國大臣,在聽完下半言後,連最主張戰爭的軍機閣大臣面色都愈發肅穆。
賈琮沉聲道:“臣還聽說了一個說法,在厄羅斯,除卻貴族和地主外,尋常百姓根本不叫人,而被稱為灰色牲口。厄羅斯根本不存在仁恕之道,灰色牲口死了一批,還會有另一批。所以在戰場上,厄羅斯人的堅韌程度,超乎想象。
雅克薩之戰,千余人羅刹鬼死守堅城,至李校尉率先攻破城池時,他們又退居城內巷道內,打起巷戰來。
至最後在他們將軍府中請和時,隻余六十六人,大半皆是軍官。
尋常兵卒若是敢降,全家都沒好下場。
由此可知,羅刹鬼的冷酷心性。他們不止對敵人殘忍,對自己人,更殘忍。
這樣的敵人,十分可怕。”
崇康帝看著賈琮,沉聲問道:“賈琮,你究竟為何意?”
賈琮道:“臣之意正如先前所言,絕不可給予厄羅斯大規模侵邊的機會。”
崇康帝眉頭皺起,道:“說詳細點。”
賈琮道:“陛下,大乾在雅克薩打一仗,動用萬人,勞師遠征,縱然打贏了,看起來也沒什麽收獲,代價卻極大。然而對厄羅斯而言,其代價至少三倍甚至五倍於大乾。因為雅克薩距離厄羅斯富庶之地,距離他們的王城,實在太遙遠了,遠比距離大乾遙遠的多。而且,自雅克薩往南,越走越溫暖,也越好走,補給相對容易些。而雅克薩再往北,卻是越走越難走,越酷寒。
厄羅斯如今落腳之地,名為雅庫茨克,那裡一年來,只有三個月勉強算是溫暖,其余時候大部分都是冰天雪地中。
然而就是在這樣嚴寒惡劣的情況下,厄羅斯還是調集了千余人駐扎在雅庫茨克,尋找時機南下侵犯我大乾疆土。
如果,厄羅斯得到一塊溫暖可駐扎之地。讓其有機會從厄羅斯本土緩緩調集上萬甚至數萬大軍,到那時……
對於整個黑遼,都將會是一場災難!
所以,臣之淺見,認為在我大乾戰勝之時,斷不可給予厄羅斯半點機會,以仁恕恩賞之道待之。
彼國者,禽獸也!
焉配享我華夏禮教仁義之美?”
始終未開口的寧則臣淡淡道:“若是因此使得厄羅斯求和不成,惱羞成怒,調大軍來攻呢?你也說了,彼國禽獸爾,虐民如畜,不惜民力,怎會有理智可言?”
賈琮躬身道:“元輔所言甚是,只是下官之前也說了,厄羅斯想要戰爭,所耗費的代價遠甚於大乾。就算彼國虐民如畜,可他們哪怕邀趕著一群畜生來作戰,也會耗費大量國力。只要不給他們在邊境緩緩蓄力的機會,所造成的威脅只會是疥癬之疾也。
另外,厄羅斯如今正和西邊另一大國展開國戰。每隔數年,那兩國就會展開一次大戰。此等戰爭已經歷經百年矣,厄羅斯絕無能力再在東方,再開展一次國戰。”
寧則臣等人信息不對等,默然不語。
李道林則皺眉看向怔怔看著賈琮的李虎,沉聲道:“賈琮所言之事,你可知之?”
李虎乾笑了聲,答道:“回老爺……回大人話,末將在養傷中,所以……並不知。”
李道林冰冷的哼了聲,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崔錚和趙立興二人,問道:“汝二人可知?”
崔錚和趙立興聞言,尷尬的對視了眼後,一起搖搖頭。
李道林見之,重新看向賈琮,目光中多了分猜疑。
賈琮淡然一笑,道:“大人,下官所言之事,其實不用在北面尋人都能得知。如今大乾國力強盛,海西諸國多有往來經商者,大人命職方司尋些海西洋人,探查一番便也能得知。這些,並非甚機密之事。”
李道林聞言,按下心中懷疑,看向崇康帝。
崇康帝緩緩頷首,心中沉重,擰著眉頭看著賈琮問道:“此事朝廷會盡快派人去查,你可還知道什麽沒有?”
賈琮想了想,道:“倒有一事……陛下,諸位大人,海西洋人自古不受孔聖教化,隻認利,不認義。故對於洋人,大乾可用之,卻不可信之。雖然海西各國彼此間多有仇恨,但他們卻共同信奉一個神,就是所謂的上帝。又將我等不信上帝者,視為異端。千年以前,所有被視為異端的人,都會被他們燒死。所以臣以為,洋人絕不可輕信。”
崇康帝眼神深沉的看著賈琮,注視了半晌後,緩緩答道:“難得你有這份忠心,也罷,朕原還為難,你年紀尚幼,該如何賞你大功。現在卻有數了……賈琮聽旨!”
賈琮忙行大禮道:“臣在!”
崇康帝在眾人的注目中,緩緩道:“今有一等榮國公之嗣孫賈琮,誠孝仁勇,忠毅可佳,不足志學之年,首功於雅克薩沙場。立言立德,忠於王事,朕心甚慰。今特擢升於二等忠勇伯……”
至此,八位軍國大臣雖然都眯了下眼,卻並未有何異議。
賈家國公門第,賈琮又確實以首功上得奏功折,開恩賞一個二等伯也說得過去。一個二等伯,在勳貴中著實不起眼。
只是崇康帝接下來一言,卻讓八位嶽峙淵渟的軍國大臣,無不面色大變:
“賈琮,汝既然熟悉海西番人,於此道又有所長,如今朝廷急需此方面資訊,你就做個錦衣親軍指揮使吧,替朝廷管理搜尋各國番人訊息,盡快呈上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