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梅,對不起。”
一直一聲不吭的繼宗,看著在自己身下忙碌著的淑梅,終於開口說話。
“有什麽對不起的?”
這繼宗大小便失禁,倒真是個麻煩的事,不可能總讓他拉撒在床上吧!家裡哪裡有那麽多的床被來換,淑梅暫時抱了一疊草紙墊到繼宗身下,翻找出不要的碎布棉衣,為繼宗縫製尿墊。
繼宗本想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淑梅聽的,自己已然這樣,淑梅跟著自己就沒過過兩天好日子,他真不忍心淑梅因為自己的拖累,再繼續這種非人的生活。他想和淑梅離婚,放淑梅走。可看著忙前忙後的淑梅,他始終開不了口。
“大半夜的,還不做飯,這是要餓死我們嗎?”
吳菊坐在堂屋裡,自己閑的發霉,卻不願意動身去做飯,扯著嗓子高喊到。
淑梅聞聲,放下手裡的活,就準備起身出去做飯。雖然她還在月子裡,雖然她已經筋疲力竭,雖然婆婆丟棄了自己的親骨肉,但為了生活能夠繼續,為了繼宗能更安心的活著,她要咬牙堅持。
愛情?她相信自己和繼宗之間的感情,是真正的愛情。既然愛了,既然開始了,就沒有中途放棄的理由。愛情,不全是卿卿我我;愛情,不全是幸福美滿;愛情,不單是順境中的相守,還有逆境中的不離不棄。
明天將會如何?她不得而知,但她堅信風雨之後一定會有彩虹。
自己要做的,就是傾其所有的努力,努力讓生活繼續下去,在雞飛狗跳中,在流言蜚語中,在驚濤駭浪中,讓自己的愛情再次散發出幸福的味道。
“阿娘,淑梅還要看孩子呢!你……”
繼宗想,自己既然幫不了淑梅的忙,但至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娘,再這麽肆無忌憚的虐剝淑梅。
繼宗的話還沒說完,淑梅衝著他搖了搖頭,打斷你他的話。
“你看著孩子,我去做飯。”
淑梅系上圍裙,走出了房間,打開了放在堂屋裡的米缸,米缸已經見底,所剩的米只能勉強夠今日的晚飯。
“阿娘,家裡還有谷子嗎?明天我去打點米。”
“谷子?谷糠都沒有了,哪裡還有谷子。你再不想辦法,我們一家老少都得等死。”
平日開支都是淑梅她們在出,這麽多年了,吳菊不可能沒攢點積蓄,她只是不願意拿出來罷了。
淑梅什麽也沒說,靜靜的去廚房把晚飯做好。一家人還算其樂融融的把這“最後的晚餐”給解決掉後,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很快,吳菊他們的燈就熄滅了。淑梅這邊,繼宗躺在床上,用手護著熟睡的孩子,自己卻睜大著雙眼,陪著還在挑燈為自己做尿墊的淑梅。
“淑梅,夜深了,明日再做吧?”
“不行,明日我的事還多著呢!這個你等著用的,我怠慢不得。”
“那你坐到床上來吧!你這還沒出月子,天寒地凍的,小心凍著。”
聽繼宗這麽一說,淑梅端著針線筐,鑽到被窩裡去繼續趕製。
“樹梅,嫁給我,你後悔嗎?”
“說這些做什麽?別想那麽多,日子會好起來的,若時間可以倒流,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嫁給你,你不要有太大的心裡負擔,以後我們轉換一下角色,你主內我主外,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淑梅竟然笑著給繼宗說了這番話,淑梅竟然能這樣想,繼宗本該高興的,可淑梅越是對他好,他內心就越自責。這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今生竟能娶得如此賢妻。
第二日天不見亮,淑梅就起了床,背著孩子就往繼宗所在磚廠趕。
這一家這麽多張嘴等著吃飯,光靠地裡的那點收成,怕是朝不保夕,吃了上頓沒下頓。她得為一家人尋個活路,萬事都得從填飽肚子開始。
雖然她已為人母,但仍舊是風韻猶存,走到哪裡都還能招蜂引蝶,若不是背上背著孩子,誰也不會相信她已為人婦。命運的摧殘,歲月的流逝,在她心上和精神上添了不少新傷,可偏偏她那張俊俏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痕跡。
一進磚廠的大門,就引來引來一陣騷動。人群中那些高矮不一,胖瘦不一,年紀不一,但都是灰頭土臉的男人,開始向淑梅投來色眯眯的目光。
“快看,快看,那邊有情況。”
一個男人的聲音,迫使所有的人都朝淑梅這邊看來。唐博藝雖然也在其中,但他可沒那閑心多管閑事,埋頭拚命乾著手裡的活。
“哇!這誰家的媳婦呀?生得這般水嫩。”
“喂!是不是你家的啊?”
“他?你看就他那熊樣,人家怎麽能看得上他,哈哈……”
“這種女人,不是你我能消受得起的。”
“對對對,漂亮的女人不安全,指不定哪天當了烏龜,還要幫別人養兒子。”
“哈哈哈……”
男人們開始以淑梅為引子,一邊乾著手裡的活,一邊相互開起玩笑來。
在守門員的指引下,淑梅背著孩子朝廠長的辦公室走去。
唐博藝聽眾人聊得這般起勁,忍不住也好奇的抬頭望了一眼,“淑梅,她來這裡做什麽?”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博藝一眼就認出了淑梅。他丟下手裡的活,朝著淑梅那邊跑過去。
“難道是唐博藝的媳婦?”工友們看著唐博藝追向淑梅,疑惑的說。
“不會吧!不是聽說博藝的媳婦是個重量級的人物嗎?這也不像啊!”
“是啊!聽說博藝的媳婦難產死了。”
“死了?難道這新娶的?”
“不會吧?都沒聽說啊!”
……
工友們還在你一句我一言的,討論著博藝和淑梅的關系。
此時,唐博藝已經追上了淑梅。
“淑梅,你來廠裡做什麽?”
“博藝啊!我想來為繼宗討個說法,至少讓廠裡給點補償吧!”
“這樣啊!我陪你去吧!”
“這……這,不會耽誤你上工吧?”
“沒事,也不缺這一時半會兒。”
兩人並排著朝廠長的辦公室走去,此刻,這樣和諧的畫面,還真有點像幸福的一家三口。
博藝替淑梅敲開了廠長的辦公室門,明知道這種事是得罪人的,弄不好有可能丟掉自己的工作。但為了淑梅,博藝顧不了這麽多。
“有什麽事嗎?”
廠長是一個四十多歲,有些禿頂的胖男人。見淑梅和博藝進來,他按計數器的手停了下來。
“這是張繼宗的媳婦,她……”
“廠長你好,我男人張繼宗前日在廠裡上工被砸傷,如果不及時手術,將終身癱瘓,這是醫院檢查的結果。”
淑梅打斷了博藝的話,將手裡的檢查單放到了辦公桌上。
廠長拿起桌上的檢查單,胡亂的瞄了兩眼,“那你們趕緊帶他去醫院啊!放心,我這裡的崗位會一直幫他留著的。”
廠長似乎根本沒有明白淑梅的來意,放下手中的檢查單,若無其事的說著。左手繼續翻動著桌上的帳本,右手在計算器的按鍵上來來回回遊走。
“咳咳……我丈夫這是在你廠子裡出得事,雖然我懂法律,但也知道這算是工傷,還請廠長支付醫療費,早早讓我丈夫手術,免得延誤了最佳治療時間。”
淑梅站在原地,輕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語氣還算和善。
聽到淑梅的話,廠長停下了手裡的活,用手捋了捋頭頂僅剩的幾根頭髮。從桌上的煙盒裡取了支煙,叼到嘴裡,又不緊不慢的劃燃了火柴,將嘴上的煙點著,用力的吸了一口,嫻熟的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取下香煙,朝著淑梅站到方向,吐了一個大大的煙圈。
淑梅一臉的鎮定,並沒有因為廠長嚴肅的表情而有絲毫的膽怯。
博藝倒是心裡沒什麽底了,身體不自覺的往淑梅身邊靠了靠。淑梅不懂,他心裡可跟明鏡似的,廠裡明言禁止,逢雨天一律停工,前日廠長也早早的下達了停工的口令,繼宗這真的算不上什麽工傷,就算鬧到村裡鎮裡,甚至是縣裡,廠裡也不算是過錯方。
廠長又接著抽了兩口,最後把還剩的半截煙頭,扔進了桌上的煙灰缸裡,“大妹子,你丈夫受傷,我也深表同情,可他是違抗廠裡的禁令,私自冒雨開采,才會釀成這樣的惡果,這真不是我們廠裡的錯。”
“他在你廠裡上工,在你廠裡受的傷,你竟然說半點關系也沒有,你再怎麽說也是上流社會的人,說話怎麽能這麽沒有良心,你這是要逼死我們一家人啊!”
淑梅語氣雖然有些衝,但還不算太難聽。
“我不是開善堂的,沒有義務救傷扶平……”廠長話還沒有說完,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親愛的,別生氣,我對一下上個月的帳,馬上就過去。”
電話那頭是一個嬌滴滴的女人的聲音,“馬上,馬上,你都說了多少個馬上了,再不來,我立馬就找個山野村夫把證給領了,讓你兒子叫別人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