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塔很久沒有見過這種景象了。

  她貪婪地呼吸著，眼睛慢慢眯成一條縫，俯視著群山環繞的碧藍色湖泊。湖水順著大地開裂的無數道溝壑，流淌到下方的山脊處，變為河流和瀑布，卷起一層層濃厚的白霧。

  黑灰色的岩石向外翻卷著，像是巨獸的獠牙，似乎受到過某種強大的衝擊。

  岩石、山峰，數不盡的群山遮擋了視線，層巒疊嶂。但蕾娜塔知道，那些山脈的背後還是石頭和蠻荒的群山。在延伸出數百公裡遠的地方應該是平原，遠處的地平線上夕陽正在落下。

  這與她記憶中的景象相差很大。

  母體的軍團早已不知去向，龍族和人工智能——要塞守衛者們也一起消失了。

  任何活物的蹤跡都消失了，就連殘留的遺骸也看不到。在她的印象中，那些痕跡應該是被外界發生的巨大變動掩埋了，說不定正在地下某處腐朽，而後變為化石。

  蕾娜塔修長的雙腿仿佛被釘在地面上，一動不動，只有胸口在微微起伏，不知道就這樣看了多久。

  濃厚的烏雲在天邊翻卷，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沒過多久，宛若冰針的雨滴刺激著蕾娜塔的知覺神經。

  身上開始結霜了，冰寒刺骨，但她仍沒動。

  “吼——吼！”

  當夜幕降臨時，冰雨停了。

  一頭巨龍盤踞在高高的山崖之巔，皎潔的柔光映襯著高昂的頭顱。她對著那輪緩緩劃過夜空，帶著神秘光亮，卻從未見過的碩大圓盤，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

  ——這是她平生第一次看到月亮。

  咆哮的聲音回蕩在山脈間，遠遠地傳播出去，四周很快就恢復了一片死寂。

  不過……這顆星球上真的有地方願意接納她麽？

  蕾娜塔的內心中湧上極度不安，惶惶無措，卻未停下腳步。

  幾秒鍾後，一道黑色的巨大身影直衝雲霄，在群山間盤旋了數圈，向著遠方的星空飛去。

  後來，人們是這樣傳說的：一座古老，廢墟般的城市就掩埋在地下深處。那座城市，本來是原神為他們的創造物所準備的。但現在廢棄了。

  死寂和荒蕪蔓延其中，有如一座黑暗墳墓，向往光明的生物不會希望待在地下冰冷的廢墟中。

  那是原神與古老的墮落之神戰鬥之地，最後的聖殿。

  火山震顫，大地開裂，海水蒸發，無名的閃電劈開山脊。核火焰的恐怖高溫在地下深處燃燒，那是超越自然之力的火焰，是無盡的爆發，之後火焰燃燒了數個世紀，塑造出另一個世界。

  虛無的黑暗中，因巨大變故誕生了一顆星星，它被稱為月亮。

  它與腳下大地從未有過的接近，令海水變得狂暴起來，漲潮和退潮，不斷洗刷著大地。月亮上同樣有黑色的暗潮湧動，每當月行尚滿未虧之時，濤之起伏，隨月升衰，那也是墮落之神散布的瘋狂遺禍。

  墮落之神的子嗣們被腐化和扭曲的精神感染，變得瘋狂、殘忍。但是原神擊敗了它們，萬物得以幸存。

  那場大戰後，從遠古至今，墮落之神的腐化與詛咒並沒有消除，無可名狀之物仍蔓延在這個世界中，潛伏於地下黑暗迷信的巢穴，等待末日的降臨。

  黑色的腐化之潮終究會來臨，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只有一種方式能結束這場戰爭，那就是——戰至最後一人。

  原神最後的呐喊，被我們奉為不屈的野獸之吼。

  如果仍有人願意一起追溯，那就加入我們吧。

  在那遙遠而謙卑的源頭之上，我們終究會明白：激情與信仰共舞，短暫和永恆共同消亡。

  永遠不向黑暗低頭，這，就是我們的信仰。

  ——摘自“原神主旨錄”。

  ————

  諸葛雲看完了所有的信息，臉色平靜，緩緩睜開眼睛。

  在經歷了一場時空穿梭之旅後，這種感覺仿佛意猶未盡。過去的秘密還縈繞在他的腦海裡，他已經想明白了那些事之間的聯系，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你就是戈薇吧？”諸葛雲抬起頭問道。

  眼前的龐大“生物”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根本沒聽到，但是諸葛雲能讀出它的想法——驚訝。

  他淡淡一笑道，“我不想再說第二遍了，馬上回答我。”

  “……是的，那是我過去的名字。”其中一個鳥頭用“索爾”心靈鏈接傳遞了想法。

  “你已經在此充能了兩億年？”

  “時間沒有意義。”

  “好吧，我知道時間對你來說沒有意義，但對我有意義。”諸葛雲皺了皺眉頭道。

  “……確切地說，是四百萬三十二萬個周期，每個周期五百三十五年，充能時間是兩億三千一百一十二萬年。”戈薇回答了。

  “很好，我明白了，你一直是靠地下的熱能轉換裝置為自己提供能量嗎？”

  “是的，地脈下的岩漿層一直流淌，蘊藏豐富，從未間斷過。”

  “真是這樣嗎？”諸葛雲咧開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展現出冰冷的笑容，低聲道，“你很聰明，但你知道的，這些話騙不了我。”

  諸葛雲的目光凝視著一個方向，那顆躍動的“心臟”正散發出淡淡的暗紅色。

  “我不懂你說的意思。”

  “不懂嗎？那我就試試看好了，取走它會如何……？”

  “不。”戈薇的心靈之聲忽然變大了，“你不能這麽做，因為那會讓……”

  “讓你機能停止，失去思考能力，對吧？”

  “是的，還有我身體裡的生命，她也會停止生長的。”

  “呵，你以為我會在意你體內那個生命的死活？你想用這些話威脅我，是辦不到的。”

  “不，不是威脅，”戈薇沉默片刻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哦謔？這話應該由我問更合適。”諸葛雲的眼中閃過一道精芒，沉聲道，“在兩億年的時間裡，你轉化的大部分能量去了哪裡？別告訴我都是你用的。”

  “你說的沒錯，維持我生命活動的能量只有一小部分，連總能量的百萬分之一都不到。”

  諸葛雲沒有做聲，繼續等待戈薇下面的話。

  “我把那些能量輸送給了遍布地表的1143座黑塔……”

  “為什麽？”

  “因為我想要清除那上面的汙染，阻止腐化之潮的來臨。”

  “哦？讓我想想，”諸葛雲面不改色地說道，“你真是這麽認為的？”

  “是的。”

  “好吧，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但我站在你面前就是為了跟你談這個。我們能不能達成某種共識？”

  共識？

  戈薇再次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