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在搞不懂，面前這個虛無般的存在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會抱有怎樣的打算。

  諸葛雲站在戈薇的面前，如此渺小，一言不發，甚至連一丁點兒聲音都沒有，但戈薇能看到這個存在臉色的變化，感受到他身邊的靈氣。

  “我不知道你是怎樣的存在，你身上散發出未知的靈力，在我的記憶中沒有關於這種強大力量的記錄。說起來，我們之間也不需要達成共識，這……沒有意義。”

  “不，你錯了，當然有意義。你的做法並不能消除腐化之潮，反而會為它供給能量，促進它的蔓延。時間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才不在乎時間，我只在乎自己做了什麽？”戈薇顯得一如既往地冷靜，她不可能流露出任何情緒，“你說我錯了……？我犯了什麽錯？”

  “仔細思考一下，”諸葛雲悄無聲息地走到一旁，“也許你就能回答自己的問題了。”

  自己思考答案？

  戈薇的思維忽然出現了波動，三個鳥頭緩緩垂了下來，金屬質感的面具上泛起光澤，死死盯住面前這個渺小的虛影。

  “我錯了？”戈薇猶豫了片刻，“等等……你是指某種邏輯上的失誤？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你知道些什麽？你的想法很像我一位朋友，她總是有理由懷疑我，認為我依然是被母體操控的生命。消除腐化之潮的那個想法出現在我的意識裡，來得那麽突然，就像是……”

  “就像是別人硬塞給你的？嗯？”諸葛雲緩緩靠近一顆鳥頭，“你說的那位朋友是個龍族，叫做蕾娜塔，對吧？”

  “啊，蕾娜塔，沒錯。你讀取了我的記憶。”

  “是你自己展現給我的，忘了嗎？”

  “是啊，你知道其中原委，的確很有本事，也知道那根指骨上的信息是她最後留下的。你完全了解其中的含義，真是讓我驚訝。”

  諸葛雲微微一怔，原來那根指骨是蕾娜塔留下的，看來這件事有必要再問問薩隆了。

  他不動聲色道，“驚訝什麽的，以後再說。你現在應該想明白自己為什麽錯了吧？”

  他伸出手掌，一團靈光升起，在戈薇的身體各處遊蕩。

  感受到諸葛雲身上散發出的某種力量，戈薇的神經系統開始不自覺地運轉起來。像是電流穿過體內，光線照進塵封已久的大腦中樞，冗余的雜質被清除。

  這種感覺像是被喚醒後，洗滌了一般。

  和諸葛雲四目相對，她變得豁然開朗。就這麽過了許久，她什麽也沒說，對方在用心靈交流，言語在此刻是多余的。

  “啊……我想起來了，移植於感染體的組件……”

  “而且的確在神經系統內，發現過病毒。你是指，我的系統被那些硬塞給我的意識入侵了？是這樣吧？我那些做法完全被扭曲了……我被假象蒙蔽了，被騙了？”

  “仔細回想一下，那些入侵是什麽時候出現的？那些腐化的晶體是怎麽長出來的？靈魂之力是如何影響到你的邏輯，讓你認為那麽做是在清除腐化之潮。”諸葛雲撇了撇嘴道，“它是怎麽一步步引導你，將你帶入陷阱的，好好想想吧。”

  “我明白了，是系統。那些黑暗中的意識篡改了我的認知，它們利用了我，讓我以為這種做法是在清除腐化……升起高塔，匯聚能量，都是為了擴散那些古老存在的種子，就像過去母體所作的那樣。對麽？”

  “詳細點，那些黑暗中的意識對你說了什麽？還有印象嗎？”

  “一丁點吧。”

  “說來聽聽。”

  “希望。萬物皆有意識。生命之所以會進化，是因為其擁有或多或少或深或淺的意識。於是萬物更生，從無休止。它們……需要能量來清除腐化的汙染。”

  “就這些？”

  “就這些，已經夠多了。”

  “嗯，於是你就做了，想明白了就好。”

  “可是……我該怎麽做才能挽回這一切，彌補造成的損失？”

  諸葛雲的眼中恢復了冷漠，顯得很理性。周身散發出那股淡淡的靈韻，被戈薇感受到了，這種感覺她在那短短四個小時的生命中曾體會過。

  “我不會告訴你接下來該如何，我隻陳述事實。”

  諸葛雲背過身去，道，“事實就是，已經無法挽回了。啟動黑塔的做法產生了應有的後果。但你可以現在終止這麽做，讓損失最小化。雖然你擁有龐大的計算力，幾乎無所不能，但你在那些本不屬於這裡的高等存在眼中，仍然是個低級的物種，一個可以被利用的工具。

  因為你進化出了自我意識，所以才更容易被它們利用。

  它們通過空間介質產生的精神波動影響了你，再利用黑塔反饋回來，讓你認為自己在做正確的事，並加深這種印象，就像當初對待母體那樣。”

  “你會試圖去預測，並解讀未來嗎？”

  戈薇三顆“頭顱”中，最碩大的那顆“頭顱”垂了下來，看著眼前這團幾乎變成白光的形體，最後說，“的確就像你說的，我可以立即切斷對所有黑塔的能量供應……但在那之前，我還想問問，你究竟——”

  諸葛雲打斷了她，“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的事，沒必要向你解釋，這也不是預測未來。我說過，我隻陳述事實。”

  “你說得對，是我錯了。”

  戈薇感覺體內的冗余數據已經被清除乾淨，神經中樞現在清爽多了，思路也變得更加清晰。“但我不想知道未來。如果知道未來會怎樣，現在的我就會手足無措。更何況，我已經知道了。”

  “你確定？那可是讓我有點驚訝呢。”

  “還有，我不想胡亂打聽你的事情，但是告訴我……你是怎麽來到這裡的？”

  諸葛雲想了一下，再次露出滿口白牙，詭秘地一笑。

  “信息流，還有時間，實體的虛無造就了一切。你應該知道時間是不斷膨脹的概念吧？無限彎曲的曲率最終會回到原點，還有輪回的可塑性。你那小小的腦袋瓜，中樞神經系統的量子 ‘矩陣’中，也許還保留著這些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