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慕晴泠驚訝之下，沒控制好自己的語氣，將王大嫂嚇了一跳。還不等慕晴泠補救，院外突然傳來另一個中年女人急切的呼喊聲：“王貴家的，快去村口啊！你們家王貴被打了呀！”王大嫂連忙站起來衝出去，拉著那個女人說道：“怎麽了？！怎麽就被打了？！”

  那女人一身灰撲撲地，頭髮從布巾下凌亂地散了下來，看樣子是一路跑過來的。“那群天殺的要拉你家二大爺家的小妞去抵債，小妞可才六歲啊！村裡的人現在都堵在村口呢，今兒就是拚了命也不能讓那群挨千刀的把小妞帶走，你們家王貴衝得前面了些，挨了兩下，快走快走，我們快過去！”

  王大嫂一聽自家男人被打了，也顧不上還在院子裡的慕晴泠跟蕭嵐洺了，拉著那個中年女人快步跑走了。

  “師兄……”慕晴泠秀眉緊蹙、小臉兒煞白，轉頭看向蕭嵐洺，她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不宜多生是非，但是剛才王大嫂的話讓她不得不介意。

  是誰，是誰打著靖勇公府的名頭，在禍亂鄉裡。不僅是靖勇公府，還有那巡撫，新任巡撫還未到任，他們口中的巡撫只怕就是她的父親幕江軒，連她父親都被扯出來當幌子，要知道，縣官不如現管，就算靖勇公品級更高，但江浙一帶，她父親的名頭可比靖勇公府好使，只是不知道暗地裡她父親的名聲已經被敗壞成什麽樣了！

  蕭嵐洺看著慕晴泠，見她目光堅定，知道是攔不住她了。他歎了口氣，說道：“走，去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敢打著慕大人的幌子胡來。”

  兩人出了王貴家的小院，順著村裡的主道一路往前走。一路上他們都沒有遇上什麽村民，不多時，他們就聽見前方傳來吵嚷聲，一大群人圍在村道盡頭，亂糟糟地一片。

  “吵什吵！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今兒我還就告訴你們了，這小丫頭片子不跟我走，你們全村都別想安生！”慕晴泠跟蕭嵐洺剛靠近人群，就聽見人群中央傳來一個混不吝的聲音，及其囂張，也及其招人厭惡。

  “這丫頭才六歲，還是個孩子啊！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畜生，就不怕天打雷劈嗎！”人群前方，被幾個青壯農家漢護著的老人，摟著懷裡一個嚇得渾身發抖的小女孩，厲聲罵道。

  與王家村的村民成對立之勢的，是一群穿戴相同的壯漢，瞧著像是誰家的家丁護院，手裡都拿著手腕粗的長棍。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鮮綠錦衣的青年男人，八字眉三角眼，看著就一副猥瑣模樣。那男子抱著手站在村民對面，不耐煩地說道：“老子今天是奉了馮大爺的命來收債的，你們一個個的都是簽了契約的，如今換不上錢，自然要那別的來抵！我告訴你們，少給老子來這套！今兒要麽給人，要麽給錢，不然，我讓你們他媽的都沒好果子吃！”

  這群人應該就是王大嫂口中說的放貸的人，只是不知綠衣男人口中的那個馮大爺又是什麽來路。蕭嵐洺護著慕晴泠擠在人群中，見王大嫂蹲在一邊，扶著坐在地上的王貴。王貴一手撐地，一手揉著胸口，看樣子應該是當胸被人給了兩下。雖然眉目糾結，但是臉色還好，應該傷得不重。

  老爺子一把摟緊了懷裡的小女孩，哭喊道：“老天爺，你睜眼看看啊……你們想拿我孫女去抵債，除非從我屍體上踏過去！”圍在老人身邊的幾個莊稼漢也攥緊了手裡的釘耙鋤頭，大有這群人敢上前搶人，就跟他們拚了的架勢。

  綠衣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指著村民罵道：“別以為老子不敢動你們！我馮家上面可是有巡撫慕大人做主！京裡還有靖勇公撐腰！我今天就是打死你們，也沒人敢拿老子怎麽樣！”

  說完，綠衣男人就要上前將小姑娘從老人懷裡扯出來，圍在老人身邊的幾個青壯男子肯定不能讓，綠衣男人身後的家丁也順勢上前將他們擋開，他帶來的人都是這十裡八鄉聞名的潑皮閑漢，平日裡就以打架鬥毆為生，下手又黑又重，不過瞬間的工夫，又有幾個村民被打倒在地。眼見著綠衣男人將老人一把掀開，扯過女孩就要拉走，老人連忙撲過去，抱著男人的腳哭求：“你放過小妞，放過她，我想辦法還錢，我還！”

  綠衣男人一邊要將老人踹開，一邊防著女孩去拉她爺爺，罵道：“老不死的你拿什麽還！你兒子欠了一屁股債跑了，媳婦兒又是個短命鬼，你半截都埋土裡了還得上嗎！別跟老子糾纏，不然老子現在就送你上西天！”

  踹了兩腳沒踹開，綠衣男人將哭叫著的女孩一把扔給旁邊的打手，搶過一根長棍就要往老人身上打，這棍子都是這群打手用慣了的，木材實在，落在身上就是正當年的漢子都受不了，更不要說老人已經六七十的年紀了。

  綠衣男人用足了勁兒揮下木棍，周圍的村民都想往老人身邊擠去，卻被打手死死攔住，眼見著木棍就要打在老人身上，有些婦人已經驚叫著閉上了眼。

  木棍落到一半就再也揮不動了，正是蕭嵐洺衝了出去，一手攔住了，綠衣男人打量著衝出人群握住木棍的蕭嵐洺，陰聲陰氣地怪笑道：“喲，又出來一個打抱不平的，怎麽著，覺得自己有兩下子，想逞英雄？”

  蕭嵐洺周遊國境這麽些年，還從未遇到過這等仗勢欺人的事，此時蕭嵐洺面色沉重，眼裡都是怒火，氣勢格外迫人，他看著綠衣男人，冷冷地說道：“帶著你的人滾回去等死。”

  綠衣男人被蕭嵐洺這麽一逼，下意識退了兩步，打量了蕭嵐洺一下，見他一身農家打扮，想來也不是什麽大人物，便又趾高氣昂了起來，“你是什麽東西，敢在老子面前充大爺！”

  “你又是什麽東西，敢打著兩江巡撫、京中公侯的名頭虛張聲勢，你可知此乃殺頭大罪！”不等蕭嵐洺回答，人群中的慕晴泠便高聲問道。這群人為禍鄉裡，不知糟蹋了多少農家姑娘，讓多少人家破人亡，一想到這群人打著她父親還有外祖家的名頭，她恨不得扒了這群人的皮！

  綠衣男人循聲看過去，就見慕晴泠站在人群前放，目光凜然地盯著他。她雖然一身布衣，不施脂粉，頭上也是布巾纏頭，但是難掩她窈窕風采。

  她只是往那兒一站，周遭的所有人事變都像失了顏色一般，仿佛所有的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綠衣男人眼睛提溜一轉，松開手裡的木棍，一邊往慕晴泠那裡走，一邊嘴裡不乾不淨地說道：“喲呵，我倒不知這王家村裡還有這麽俊俏的小娘子，留在這裡當真是浪費了，不如跟爺回去，保你吃香的喝……啊呀！”

  綠衣男人話還沒說完，就被蕭嵐洺一腳踹到地上，蕭嵐洺踩著綠衣男人的胸口，手裡的長棍擦著男人的眼眶落在一旁的泥地上，將綠衣男人嚇得直哆嗦，蕭嵐洺寒氣森森地俯視著綠衣男人，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找死。”

  “你……你……你敢打我！來人！都給我上！給我弄死他們！”綠衣男人抖著手指著蕭嵐洺，尖聲叫道。他周圍的打手不等他吩咐早就往這邊圍過來了，此時更是棍影飛舞，齊刷刷向著蕭嵐洺去了。

  蕭嵐洺橫掃一棍，將打手逼退。周圍的村民見狀，不知是誰大吼一聲：“跟他們拚了！”便拿著鋤頭釘耙之類的農具，一擁而上。場面瞬間混亂起來。

  剛剛被綠衣男人搶走的小丫頭撲到老人身邊，兩人因為離打手太近了，老人又挨了綠衣男人幾下，有些站不起來。現在一打起來，退都沒有地方退。老人只能坐在地上，將小姑娘死死護在懷裡。慕晴泠躲著人群來到老人身邊，村裡另一個嬸子也摸了過來，她們兩人攙起老人帶著孩子往角落躲去。

  從地上爬起來的綠衣男人看到了慕晴泠，冷笑一聲就要過來抓她們。嬸子看到綠衣男人走了過來，上前一步擋住慕晴泠跟老人，罵道：“馮五你想幹什麽！”

  “幹什麽？”馮五一雙三角眼閃著凶光，直勾勾地盯著慕晴泠，“你們既然舍不得這個小丫頭片子，那就拿這個女的頂也是一樣！”

  馮五一把將攔著他的農婦推開，伸手就要去抓慕晴泠。“啊！”馮五的手伸到半道，就被趕過來的蕭嵐洺一手擒住。蕭嵐洺正在氣頭上，半分力道都沒有收。馮五被他攥住，就跟手伸進了捕獸夾一樣，連骨頭縫都是疼得。

  蕭嵐洺手腕一番，將馮五整個人擰了過去。馮五仿佛聽見自己整個手臂折斷的聲音，叫的更淒慘了。趁著打手被馮五的叫聲吸引過來，蕭嵐洺踹了馮五一腳，說道：“讓他們住手。”

  馮五疼得五官扭曲，聽見蕭嵐洺這樣說，連忙跟殺豬一樣叫道：“住手！都住手！”

  那群打手停了下來，村民們也放下手裡的農具，漸漸站到了一起。莊稼漢不比這些混跡賭場的打手，這麽一會兒好幾個衝在前面的村民都掛了彩，有兩個看上去還頗為嚴重，倒在地上一臉痛苦，旁邊扶著他的女人不停地哭。

  慕晴泠示意先前護著她的嬸子先把老人跟小姑娘扶走，看著他們走到村民之中，慕晴泠才上前，冷冷地看了一眼馮五的人馬，問道：“說，你到底是誰家的人！”

  馮五被蕭嵐洺這樣拿住，又氣又急，聽見慕晴泠問他，忙喊道：“我乃杭州城馮霜馮大爺的常隨！我家老爺太太可是靖勇公府的大管事！靖勇公知道嗎，那是當朝一品公侯！我告訴你們，去年在紹興，有個和你們一樣不知天高地厚的，想管馮大爺的事的混小子，還告到紹興知府衙門去了，你猜怎麽著，我家馮大爺將這事令人去京城告訴了老爺太太，沒消幾天，就有人帶著靖勇公的名帖去了紹興，名帖是什麽，你們這些土包子知道嗎，上面可蓋著靖勇公大老爺的官印呢，紹興知府接了帖子沒幾天，那個混小子就去蹲大獄去了，識相的就趕緊放了我！不然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你說是誰家的管事、誰的名帖？！”

  還不等慕晴泠發話，進村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喝問，緊跟著一群身著知府衙門官服的衙役列隊跑了過來，將村口這塊地方團團圍住。

  “表哥！”慕晴泠驚喜地看著俞文遠縱馬過來，身後還跟著周慶年身邊的師爺。蕭嵐洺見俞文遠已經帶人找到了他們，心中最後那一點不安穩也沒了，他松開手，將馮五一腳踹到空地中央，俞文遠下馬走了過來，拉著慕晴泠看了看，見她沒有大礙，又向蕭嵐洺行了個禮。

  俞文遠拍了拍慕晴泠的肩，然後回頭看著趴在地上的馮五，眼神語氣具是冷冽，“剛才你說，你是誰家的下人？”

  馮五仰頭看著俞文遠，又看了看周圍嚴陣以待的衙役，整個人都傻了。慕晴泠上前，對俞文遠說道：“表哥，此事大有異常，他不過是個狗腿子，問不出什麽來，帶回杭州再做打算。”

  俞文遠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觸碰到了什麽大事，這件事不僅關乎到靖勇公府的聲望，甚至還關系到他們一房日後的生死禍福，他冷冷地掃了一眼馮五，說道：“都帶走！”

  原本不可一世的馮五被衙役拖起來押走，連帶著馮五身邊的打手也沒一個沒漏。王家村的村民看著這個場景有些傻眼，特別是王貴和他媳婦兒，王大嫂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的慕晴泠，磕巴道：“姑……姑娘你……”

  慕晴泠拉著王大嫂的手，對王大嫂笑了笑，然後說道：“大嫂，我說過，我們會幫你們的。如今有人做主，鄉親們誰有冤屈，盡可訴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