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俞筱進了平止院的正房，在門口偷偷摸摸地張望了一會兒，還是不敢就這麽進去。許氏身邊的耀銀從斜角拐了出來，俞筱嵐面拉住她，問道：“今兒怎麽樣？”

  耀銀的手被俞筱握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嘴裡倒吸一口冷氣。俞筱一愣，自己也沒使多大勁兒啊。低頭一看，就見耀銀衣袖因為剛才那番動作被拉到了手腕以上，露出了一屆洗白的手臂。

  少女的皮膚細膩瑩潤，只是此時耀銀的手上卻有一大片紅腫，還有幾顆水泡。一看就是被滾燙的水燙過了。

  “怎麽回事？”俞筱眉頭一皺，問道。耀銀連忙將自己的衣袖拉好，低頭回道：“早上太太抄書抄得不痛快，小丫鬟不懂規矩，上的茶燙了些，就……”

  俞筱一聽就知道許氏絕對是氣還沒消，平金、耀銀這幾個大丫鬟一向在許氏面前得臉，如今連耀銀都受了牽連，手上燙出這麽大一片傷，平止院裡的那些小丫鬟還不知道要被怎麽收拾呢。

  “行了行了，傷了就去上藥，露著這麽大一片看著都惡心。留著給誰看呢？下去吧！”俞筱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耀銀連忙退了下去。俞筱又看了看屋內，隻得硬著頭皮進去給許氏請安。

  房間裡，許氏正坐在書桌後面，一手撐著額頭，閉著眼。桌上、地上抖散落了很多揉成一團的宣紙。看這樣子就是不久前才發了火，俞筱怯怯地走上前，也不敢靠得太近，低聲問了一聲安。

  許氏放下手，抬眼看了看俞筱，“你來了。怎麽樣？你祖母還是不見你？”

  這幾日俞筱沒少往俞老太太那兒跑，就是想著找機會替許夫人求求情。可福壽堂那邊竟然連見都不見，俞筱一時也慌了神，要知道她這些年在老太太面前可一直很受寵，就算比不了慕晴泠，那也是俞家眾姐妹當中頭一份兒的。如今俞玫跟俞敏借著管家的機會倒是時常往福壽堂湊，她卻連大門都進去不了。

  如今府上的下人也不像以前那樣，對俞筱言聽計從，百依百順了。從前只要是她房裡要的東西，不出半盞茶的功夫庫房那邊就會讓人送過來。如今換了徐夫人當家，竟然什麽都講起份例來了。

  這日子比起她從前來說，可謂是天壤之別。俞筱往日素來以靖勇公府小姐自傲，在外更是打著這個名義撐了不少面子，如今一下子跌落凡間，她如何受得了。這幾日好幾家小姐下帖子邀她出去玩她都給拒了，就是怕看到她們詫異的眼神。

  “老太太非說自己身子不好，讓我先回來。等大好了再見我。可我看俞玫跟俞敏那兩個進出福壽堂也沒事啊！太太，如今可怎麽辦啊？”俞筱一想起自己在福壽堂遭到的冷遇，覺得十分委屈。許氏看著自己面前擺著的文房四寶，一個心煩氣躁就全給掃到地上去了。

  筆墨硯台砸了一地，俞筱嚇得往後一縮，屋外守著的丫鬟聽見了聲響也不敢擅自進來收拾。房間了又迅速地安靜了下來，俞筱看著許夫人一臉心驚膽戰，眼裡積起了淚花。

  “哭什麽！你娘我還沒死呢！”許夫人看著俞筱那個樣子更來氣，“養你這麽大，指望你辦一點小事都辦不好！算了，福壽堂這段時間你別去了。去，給你姐傳個信兒，就說你想她了，想去看她。”

  “去了，要說什麽呀？”俞筱抹了抹眼角，看著許氏問道。許氏抬眼看著俞筱，將她招到身邊來細細叮囑了一番，然後問道：“記住了？一個字都不許差，一定要完完整整地告訴你姐。”

  俞筱點點頭，保證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會跟姐姐說清楚的。”許夫人這才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衝俞筱揮揮手道：“行了，你明白就好。去吧，別找大房的人，去找魏敬，讓他去勇王府傳這個消息，一定要讓你姐派人來接你，懂嗎？”

  打發走了俞筱，許氏坐在圈椅裡，又沉思了一會兒。她這兩天一直在鬧鍾過著徐旺、馮紀的事情，特別是馮紀，當初馮霜在杭州被捕，不論是她的人，還是勇王府那邊的人，帶回來的消息都是馮霜可能被卷進了邪教的事情當中。就連馮霜被押回京，都是跟在欽差的尾巴後面。

  所以她當時也就信了，並未多想。如今回頭看過去，打從杭州開始，就有人故意引著她想歪。將馮霜被抓之事栽倒邪教頭上，讓她放松了警惕。

  這明擺著就是衝著她來的呀！許氏咬牙，就算她怎麽不信，她也隻得承認，慕晴泠跟俞文遠這兩個一直被她掌握在手心裡的人，現在不受控制了，還要反身咬她一口。

  “平金！”許氏突然喊了一聲，平金應聲從外面進來，聽見許氏吩咐道：“你去趟靜儀軒，請慕小姐過來。”

  平金去了靜儀軒，慕晴泠聽到她傳的話也沒什麽表情。她早有準備，自己與許氏這一面是躲不掉的。

  慕晴泠去了平止院，一進正屋，就見許氏坐在正前方，冷冷地看著她，面上漠然，看不出喜怒。

  如今馮家事發，慕晴泠也懶得再在許氏面前裝什麽懵懂模樣，進了屋中規中矩地對許氏行完禮，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許氏不開口，她也就不吭聲。許氏定定地打量了慕晴泠一陣，恨不能從頭髮絲兒看到指甲蓋。

  她不得不承認，一趟杭州行，眼前這個還顯得有些柔弱的女孩，是真的變了。

  “晴泠，二舅母自認對你不薄，向來將你視如己出。如今，你怎麽幫著別人回頭對付起二舅母來了？”許氏說道，話裡話外，去了也沒多少悲傷之意。

  慕晴泠看向許氏，她其實很想將一切和盤托出，想看看許氏得知她重生歸來會是什麽表情。

  可到底是不能，慕晴泠坐在下面，垂著頭淡淡地說道：“二舅誤會，晴泠不是想對付誰。晴泠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府上好。”

  慕晴泠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不論許氏說什麽，慕晴泠都是一個模樣。擺明了不管許氏怎麽說，她都不會再信。

  許氏被慕晴泠一氣，狠笑一聲，說道：“晴泠，我不知你是聽別人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讓你對我有了這麽大成見，只是你今日這般對我，來日舅母可也不會以德報怨。”

  “晴泠，你年後可就要議親了吧？”

  慕晴泠看了看許氏，哭笑不得。當真不知是說許氏什麽好。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指望用親事來威脅她？

  “舅母不必操心，晴泠的事，自有老太太做主。舅母如今還是靜心思過的好。免得再出什麽事端，別的倒無所謂，您讓筱姐姐可怎麽是好呢？這筱姐姐的及笄禮在晴泠回京前就已經辦過了啊！”慕晴泠笑了笑，回道。言下之意，這親事，還是俞筱更急，在這當口，許氏這做親娘的出了事，這俞筱自然也得受牽連了！

  許氏是真沒想到，去了一趟杭州不僅讓慕晴泠跟自己離了心，還讓慕晴泠變得如此牙尖嘴利，兩三句話的功夫就能勾起她這麽大的火氣。

  “好，好，果然是出息了。隻盼你今日能如此囂張，來日可要一如既往的好！”許氏咬著牙說道。

  慕晴泠起身，朝許氏行了個萬福，“舅母放心，晴泠做人向來從一而終，斷不會兩面三刀。今日也不早了，晴泠就不打擾了。二舅母保重，晴泠告辭。”

  許氏坐在上首，眼睜睜看著慕晴泠從屋裡離開。好一會兒，才聽見許氏咬著牙，低聲咒罵一句－－

  “該死的丫頭，當真是留不得你了！”

  勇王府。

  俞斐如今在勇王府，可謂是春風得意。自從她有孕的消息一傳出，勇王不用說，自然是將她視若珍寶，就連府上的下人都眼瞧著對她恭敬多了。

  俞斐撫著肚子，志得意滿地笑開了，這女人啊，果然還是要肚子爭氣才行。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肚子裡這個。

  “王妃，我看兩位李姨娘是真的知道錯了，您看……”勇王府裡的另一個侍妾錢氏看著在堂下跪得滿頭大汗的大小李氏，有些不忍心地對坐在上首的俞斐說道。

  自從俞斐有了身孕，她就開始抖起正妃的威風。凡事府上有名頭的侍妾姨娘，每日都要來給她請安。少有錯漏或者遲來片刻，就是一頓痛罰。

  從前府裡誰都沒當回事的正妃，如今仗著肚子裡懷了一個，開始作威作福。偏生勇王因為這個老來子相當高興，俞斐說什麽就是什麽，別的管都不會管。

  前兩日俞斐找著機會罰了一個最近頗受寵愛的姨娘，今兒就輪到了在王府後院盛寵不衰的大小李氏。數數時辰，從來請安到現在，大小李氏都跪了快一個時辰了。這哪裡受得了？

  “錢姨娘，我知道你心善。覺得都是自家姐妹，沒必要搞得這麽劍拔弩張的。”俞斐斜靠在椅子上，看都不看跪在下面的大小李氏一眼，衝著錢姨娘說道：“可咱們這兒畢竟是王府，王府有王府的規矩。她們兩個對本王妃不敬，還衝撞到了我肚子裡的孩子，這要放在別的人家，早被拖出去打死了。也就是我，見不得血腥，才讓她們倆跪在這裡思過。”

  “王妃說的是，王妃慈善，是我等姐妹的楷模。”錢姨娘笑了笑，越發恭敬了。

  “你胡說！我們哪有……”小李姨娘自從進府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待遇，看著俞斐的眼睛都快要噴火了。她今日不過就是來晚了一點，就頂撞了俞斐一句，就被俞斐拿到錯處，硬押著在這裡跪了這麽久。

  瞧瞧俞斐給她們按的罪名！什麽衝撞了孩子都出來了，她不過就說了一句晚一點就晚一點，又不是趕著去投胎。哪裡就衝撞了這個麽連男女都還不知道的胎兒？！

  小李姨娘恨得咬牙，俞斐就是故意磋磨她們姑侄！

  “住嘴！”比起小李姨娘，大李姨娘明顯更看得清局勢，“王妃恕罪，是我們不好，該罰。王妃大人有大量，沒有為難我們，已經是網開一面了。”大李姨娘伏在地上說道。

  “看看，你們都看看。”俞斐捂著嘴笑道，“我素來就說，最喜歡李姨娘的聰明，有自知之明。今日一見，果不其然！你們可都要學著點，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平日裡心裡可都有點數，別等著犯了錯讓別人來告訴你，那可就晚了，知道嗎？”

  此話一出，屋子裡一群鶯鶯燕燕全站了起來，回了聲是。

  俞斐擺夠了威風，正要繼續說教，她身邊的貼身侍女鮮兒從外面進來，伏在她耳邊嘀嘀咕咕了一陣。俞斐看了一眼鮮兒，這才懶懶地對屋子裡的姨娘吩咐道：“行了，我今兒也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眾姨娘陸續推下，兩位李姨娘也在丫鬟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強忍著腿上的酸麻痛癢，衝俞斐行了禮，退了出去。待眾人都散盡，俞斐這才看到鮮兒問道：“到底出什麽事兒了？怎麽沒頭沒腦地就讓我把筱兒接過來？”

  鮮兒回道：“具體是怎麽回事兒也不清楚，怕是只能等二小姐來了才能問個明白。只是小的聽著魏管事的意思，好像是太太在府上被罰了，連帶著連二小姐都受了牽連。”

  “罰了？能有什麽事兒罰到母親頭上，她可是當家太太！”俞斐疑惑，她因為最近都忙著養胎和處置府上看不慣的侍妾姨娘，沒怎麽關心外面的事，所以還不知道許氏的掌家權已經被擼了。俞斐想了想，對鮮兒說道：“今兒晚了，明兒一早你吩咐人套車，跟著去一趟府上，就說我想筱兒了，要接她過來住兩天。”

  鮮兒應了聲是，又看了看屋裡四周，才輕聲對俞斐說道：“王妃，三公子來了，正在外面候著呢。”

  俞斐眉頭一皺，怒道：“他來幹什麽？不是說了讓他沒事別往我這兒跑嗎？被人看到像什麽樣子！”鮮兒怕俞斐生氣驚著胎氣，忙勸道：“王妃別生氣，三公子也是掛念您和……您要是不想見，我這就出去將他打發走。”

  “打發走打發走！”俞斐不耐煩地揮揮手，“早跟他說了，那事兒一過，此後我跟他半點關系都沒有，他還是府上的三公子，我是他嫡母。他成天見兒的做這幅樣子是幹什麽！再這樣下去，哪天我被他連累得丟了命都有可能！”

  “行，小的這就去！”鮮兒又勸了俞斐兩句，才退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