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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妖孽》381.第377章 春回
  胡桂揚很久沒睡得這麽舒服了,昨晚的小憩只是頭陣,所有活人離開之後,他才踏踏實實地睡了一場好覺。

  坐起打個哈欠,再伸個懶腰,胡桂揚抬頭望向洞口,呆呆地說:“什麽時候了?怎麽一直沒人下來?”說罷目光投向剛到不久的兩人,沒有片刻停留,直向兩人身後的通道看去。

  汪直與李孜省心中皆是一驚,霎時間覺得周圍陰風陣陣,連躺在地上的兩具屍體都像是要站起來。

  “胡桂揚!”汪直又驚又怒地尖叫道。

  胡桂揚臉上慢慢露出微笑,“廠公下來了,是李仙長帶你下來的?”

  “別用‘下來’這兩個字……先說說這是怎麽回事?太子呢?神力呢?屍體哪來的?”

  “就在這說?我能一直講到晚上。”

  汪直打個寒顫,扭頭看向李孜省。

  李孜省心裡也打怵,“你先回答一件事,是誰承接神力?”

  “先是我,後來是谷中仙,最後是件玉佩。”胡桂揚無意撒謊,但也沒有拿出玉佩。

  “谷中仙什麽時候進來的?”汪直吃了一驚。

  “應該是早就進來了,比神仆還早,一直躲在這裡。”胡桂揚又打個哈欠,開始感覺到蜷縮在壁龕內睡覺的種種不舒服。

  “玉佩呢?被誰拿走了?”李孜省問道。

  “這個你得問何三塵與聞空寅。”

  “果然是她。先出去,這裡的東西誰也不準碰,也不準移動。”李孜省毫無疑心。

  頭頂正好有繩索垂下來,張慨在上面道:“校尉拽你們上來。”

  “這是太子丹?虛弱成這樣……”胡桂揚吃驚地說,隨即向李孜省笑道:“李仙長倒是一點沒變,你先上?”

  “你先。”李孜省要在洞內查看一番。

  胡桂揚也不客氣,將繩索纏系腰間,晃了兩下,上面的校尉慢慢上拽。

  看到他第一個上來,祭壇上的人都嚇了一跳,誰也沒開口。

  胡桂揚向眾人拱手,“多謝。廠公和李仙長還在下面。”

  校尉們急忙又放下繩索。

  胡桂揚迎向太子丹,笑道:“太子丹,想不到你居然真舍得神力。”

  “我叫張慨,而且……唉,我原想用你替換太子,一則保全太子性命,二則……”

  “二則破壞儀式,留住自己的神力。”

  “只要留一點我就滿足了,誰想到你比太子吸取得更快。”張慨長歎一聲,萬分懷念那個狂傲不羈的太子丹,“太子呢?”

  “被我的朋友帶走,應該出來了,你沒看到?”

  張慨搖頭,“我們曾經暈過去一段時間……奇怪。”

  “陛下人呢?”胡桂揚極小聲地問。

  “回宮了。”

  “陛下不太滿意吧?”

  何止是不滿意,皇帝先是大失所望,等到體力恢復,又大發雷霆,不等李孜省上來,直接在尚銘的保護下離開。

  張慨無奈地搖頭,走向洞口守候,很快回頭道:“你不能走。”

  “當然。”胡桂揚笑了笑,四處看看,走到丘連實面前,“谷中仙沒得到神力。”

  丘連實重重地歎了口氣,最後一點希望也煙消雲散。

  胡桂揚轉向羅氏,“關木通、唐公子死了,另外五人生死不知。”

  羅氏神情冷淡,與異人時沒有太大差別,可是抵禦不了二月初的寒風,身子微微發抖,殊無異人風度,“跟我有關嗎?他們不是我的朋友,我沒有朋友。”

  “無關。”胡桂揚笑笑,走到李刑天身前。

  李刑天躺在地上,周圍人來人往,他卻一直不肯起來。

  胡桂揚蹲下,“神力也不在何三塵手中。”

  “麻煩你,在我心口插一刀,把我殺了吧。”李刑天有氣無力地說。

  “我沒有刀,也不想殺人。當凡人有什麽不好?”

  李刑天伸手捂住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胡桂揚,給我過來。”汪直上來了。

  胡桂揚走過去,笑道:“廠公找我有事?”

  “從現在起,你不準與任何人交談,直到我問你話。”

  胡桂揚立刻點頭。

  隔了好一會,李孜省也被拽上來,臉色鐵青,顯然是一無所獲。

  將近黃昏時,眾人離開,天壇重新封閉,隻留少數人看守,再不準外人進入,尤其是不準任何人靠近“丹穴”。

  胡桂揚、張慨等人都被送到西廠,分別囚禁。

  說是囚禁,身上沒有枷鎖,房屋內的陳設比胡宅還好,胡桂揚飽飽地吃了一頓,上床接著睡,發誓要將過去幾天的覺全補回來。

  這一關就是一個月,李孜省幾乎天天過來“審問”,要求胡桂揚將丹穴裡面的情況事無巨細全部回憶一遍。

  胡桂揚全都照實回答,只有一件事例外。

  “玉佩呢?你就眼睜睜看著它被何三塵和聞空寅帶走?”

  “還能怎麽辦呢?我連他們的一根手指頭都打不過。”

  李孜省每次都要無奈地搖頭,“功虧一簣,胡桂揚,功虧一簣,到手的萬古奇功,被你錯過。”

  “我天天看見太陽東升西落,從來沒抓在手裡,這也叫功虧一簣?早跟你說過,我攔不住,也搶不到,頂多算是一個旁觀者,他們沒殺我,就是我的幸運。”

  李孜省從來沒懷疑過這番說辭,也沒有搜過身,胡桂揚若說阿寅將玉佩舍下,他才會疑惑不解,因為他從來沒見過任何人能夠放棄神力。

  玉佩就在胡桂揚身上,夜深人靜時,他偶爾也會拿出玉佩輕輕摩挲,感受不到任何奇異,更取不出裡面的神力,有時候他甚至懷疑玉佩其實是障眼法,神力還是被何三姐兒與阿寅給帶走了。

  畢竟他也沒見過任何人能夠放棄神力。

  胡桂揚獲準離開西廠的時候,已是三月,春回京城,帶來絲絲暖風,還有一地的泥水,坐在車轎裡的人隻感受到暖風,心情自然大悅,甚至生出幾分詩興,要靠雙腿走路的人卻咒罵這鬼天氣,希望春天快些離開。

  走路而不在乎天氣的人,大概只有胡桂揚了,好不容易重獲自由,他覺得一切都那麽美好,連滿街的泥水都顯得親切,雙腳不躲不避,直接踩進去,真正的拖泥帶水,到家時,靴子失去原色,重了整整一倍。

  他沒去趙宅,直接回自己的家,院門上的鎖不翼而飛,好在裡面沒有不速之客,可西廠之前送來的幾千兩銀子全沒了。

  胡桂揚在客廳裡呆坐,等到天黑,他出屋將玉佩埋在大餅在院牆下方掏出的一個狗洞裡,填上土,心裡輕松許多,回臥房睡覺。

  一覺醒來已是白天,胡桂揚肚子咕咕叫,嘴裡乾澀,手上沾滿泥巴,家裡連水都沒有,甚至沒辦法洗漱。

  “不如住在西廠了。”胡桂揚勉強起身,去廚房找來木桶,去胡同的井裡打水,將手洗淨,又將靴子上的泥一點點敲掉,將自己收拾得乾淨一些,這才再次出門。

  昨天的好心情蕩然無存,胡桂揚也跟其他人一樣,小心翼翼地避開泥水,先到二郎廟拜訪,結果廟主竟然換人了,樊大堅卸任二十多天,回來過一次,此後去向不明。

  至少他還活著,袁茂想必也沒事,胡桂揚放下心來,去面館吃飯。

  “胡校尉好久沒來啦,又出遠門了?”掌櫃笑臉相迎。

  “不算太遠,就在城裡。”胡桂揚坐下,不用點菜,夥計就去後廚要面要酒,“今天得賒帳,實在是沒錢了。”

  “無妨,胡校尉是老主顧,今天這頓我請。”掌櫃走出櫃台,手裡拎著一壺酒,坐到對面,“我陪胡校尉喝幾盅?”

  “求之不得。”胡桂揚大喜,翻杯放在兩人面前。

  臊子面上來,還有幾樣涼菜,胡桂揚也不客氣,先吃半碗面,然後才與掌櫃互相敬酒。

  “最近城裡可有什麽新鮮事?”胡桂揚問。

  “最近?”

  “一個月以來,我雖在城裡,但是消息閉塞,好久沒聽到任何事情了。”胡桂揚在西廠天天受到訊問,卻沒有任何人願意回答他最簡單的問題。

  掌櫃想了一會,“沒什麽大事,傳言最多的還是觀音寺胡同的趙宅,都說那裡鬧神鬧鬼,連朝廷都給驚動了。胡校尉在那裡住過吧?”

  其實這正是掌櫃請客的原因,胡桂揚覺得很值,一邊吃飯,一邊將趙宅異人的事情大略說了一遍,只是隱去與皇帝相關的內容。

  “這麽說沒有鬼神?”掌櫃很是失望,馬上笑道:“但這些異人的確夠怪的,出口就念詩?呵呵,跟這街上的文秀才有點像,文秀才屢試不中,人有點不正常,也是出口成章。”

  “一個月前天壇發生那麽大的事情,你沒聽說過?”

  “哦,那件事,我還看到了呢,天壇放光,整夜不散。大家都說還是皇家有錢,能放這麽大的焰火,向一萬名乞丐施粥。嘖嘖,神仙都被感動,聽說老娘娘的病馬上就好了。倒是那些叫花子,出來之後胡言亂語,非說自己是什麽神仆,到處要叫要喝,一開始還有人信,時間長了供應不起,乾脆亂棍打出,這些天安靜多了。”

  天壇的事情居然就這麽被掩蓋過去,在場的錦衣衛不敢亂說,閹丐地位低下,說的話沒人相信。

  胡桂揚起身,“還是尋常日子好,告辭。”

  “不聊了?”

  “下回吧。”胡桂揚笑道,回到家中還是呆坐,事情看上去已經結束,可他知道這是假象。

  夜裡,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乾脆坐起來,披著被子凝視窗外,好幾次想要出去將玉佩挖出來,最後又都忍住。

  房門輕響,有人閃身進來。

  “你……”

  “嗯,沒想到我回來?”

  “西廠放我回家,就是為了引你現身。”

  “我來了,西廠的人沒來。”何三姐兒輕輕笑了一聲,“他們沒發現我。”

  “你有神力?”

  “唉,連我你也不信了,神力全在玉佩裡,世上再沒剩下半點。”

  “可是……”

  “我來向你告辭的。”

  “我跟你一塊走。”胡桂揚馬上道。

  何三姐兒走近一些,“你屬於這裡,走了還是會回來,何必呢?”

  胡桂揚無言以對,他還真不確定自己能忍受逃亡奔波之苦,“你什麽時候再來。”

  “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答應我一件事。”

  “好,你說。”

  “將玉佩藏好,它以後有大用處。”

  “多久以後?什麽用處?是天機船?”胡桂揚一堆疑惑需要解開。

  “時候未到。”何三姐兒笑道,閃身離去。

  胡桂揚伸出手去,什麽都沒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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