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采訪四五個患者,其實看了看他們的資料,今天只能采訪三個,因為有兩個在其他省市,離長明太遠。
趕往目的地的路上,大家乘坐著寇芯單位的采訪車,她在車上說了一下采訪要點。
一是重症患者當年病情多麽嚴重。
二是池國銘教授如何醫治患者,花了多長時間,用了什麽方法,住了多久的院,出院的時候什麽樣子,現在又是什麽樣子,距離出院活了多長時間。
許正和盧科長點頭表示記下了,他們跟著過來也不是打醬油,許正得聯系當地轄區的派出所民警,盧科長要聯系當地街道辦。
到時候,由本地政府官員陪同,采訪才更方便。
按照采訪名單,先朝著最近的目標出發,因為下著大雨,車子開的並不快,到雨花台區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了。
菊花台附近一個小區,許正他們趕到的時候,當地的街道辦工作人員還有兩位身穿警服的民警已經等在了那裡,這麽大的雨人家能這麽快就到了,給許正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下車之後,兩邊人互相客套一番,然後才去了任務目標家裡。
這位重症患者是一位七十二的奶奶,可能是社區工作人員和她家人聯系過,敲門進去之後,發現她老伴還有兩個子女都在。
進去之後,又是一番客套,寇芯才開始正式工作,她實話實話,說是聽說老人家病情全部好轉,腫瘤已經十年沒有複發了,所以這次過來采訪幫著池教授做個宣傳。
老人家大兒子有點情緒,當場就問了寇芯,“請問這位寇記者,你們來做采訪我們當然歡迎,只是這時間是不是太晚了?”
寇芯不慌不忙,謊話張嘴就來,“池醫生行醫二十年,救治的病人不計其數,我們做采訪當然是一家一家的來,這不,來到您這就到了這個時間,打擾老人家了,真是不好意思。”
國人不管真情還是假意,給個面子,有個台階對話就能進行下去,已經白發蒼蒼的老奶奶佯裝呵斥了兒子兩句,繼而轉頭很親切的詢問了池教授的現狀。
這種互相配合的采訪非常順利,老人家自身精神矍鑠,頭腦清醒,拿著當年的病歷還有腫瘤的化驗結果,以及最近的一次體檢,都能證明她的身體確實非常棒。
而且采訪中她也非常感恩池國銘醫生,說他當年做的手術效果非常好,病灶腫瘤細胞清理的非常乾淨,這才是她身體好轉的基本條件。
采訪完這位老人家,眾人謝過當地政府的工作人員和出警民警,又馬不停蹄的跑了剩下兩位,采訪工作非常順利,就是把時間全浪費在了路上。
一切結束之後,已經到了晚上九點多。
再回到鼓樓的長明市局都十點了。
盧科長本來想就近招待一頓寇記者,但是她拒絕了,說是還得回去剪輯樣片等工作。
送走了寇芯,盧科長看看時間,“走,小許,咱們回去隨便吃點,我給講講新聞發布會的一些細節問題。”
第二天上午八點,各大平台全網炸開,平江省省人民醫院池國銘,東江省東江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衛正笏,東山省省立醫院呂仁玉,南粵省山中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房公詠,西川省西川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卜文輔。
五位三甲醫院的介入科科室主任,他們有在職,有離職,在2034年9月15日上午八點,統一在各大平台進行實名自首,其公告內容除了他們行醫這二十年的所作所為,還有最後他們用自身經歷請求社會各界推動安樂死法案。
而他們,如果不被判死刑的話,願意第一批接受安樂死。
因為他們行醫這二十年,一直都是在介入科工作,身體多多少都有問題,五位教授,其中就有三位身患重病。
他們在各大平台發布視頻之後,又在微信朋友圈和醫院醫生群裡做了簡單的告別,並沒有按照他們之前的計劃,在網絡進行直播。
許正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什麽具體原因,也沒法問。
網絡傳播信息非常快,快到許正打開抖音就看到,五位教授舍身取義呼籲推動安樂死法案登上了熱搜版,上升速度如同火箭一樣。
各大平台不知道有沒有給流量,總之,網友們紛紛接替傳播,許正點開看了看池國銘教授發布的視頻,這一會已經有一百萬多的點讚量,下面評論基本上是支持的多。
當然,也有一些人表示反對,理由嘛,無非是怕有不法分子借機謀殺,兒女不願意贍養父母,沒錢治病等等各種理由。
許正本想把自己的看法評論上去,但想了想,還是放下了手機,參考國外,就算安樂死法案施行,真正能獲得批準的一百個病人中估計只有一兩個。
因為種花家太大了,因為這裡的利益集團太強了,因為這裡的關系非常複雜了…
不說別的,就說池教授發到醫院群裡的告別信,估計也只有中下層醫生會回應和支持他。
而醫院行政和各科室領導大部分都會說,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放棄!
再說現在的醫療收費制度,2034年,長明95歲以上醫療免費,其他病人可以選擇先治病後收費。
至於交不起醫療費用的患者可以分期付款。
打個比方二十萬醫療費,病人或者病人直系親屬可以分十年或者二十年分期還款,這樣的話,一個月只有一千來塊錢。
這種還款方式給病人家屬減輕了很大的經濟壓力。
所以,醫院領導們認為安樂死不宜在國內實行。
當然老百姓是不願意接受這種“醫貸”,畢竟要是再加上房貸、車貸、手機貸、花唄、借唄…
想想都覺得這人生,活的沒勁。
上午八點半,天氣初晴,萬物新生,許正和李彎彎身穿正裝,在市局門口等到了池國銘教授。
此時市局門口已經站滿了路人,大家都拿著手機從池教授下車就拍個不停,其中很多人都在大聲聲援這位身穿白衣佝僂著身子的先行者。
因為池國銘是過來自首的,警方也沒有接到關於他的其他刑事案件,許正自然不會在市局門口給他加上銀手鐲。
他只是面色嚴肅的和李彎彎站在池國銘兩側,接受了在場記者拍照之後,便帶著池教授去了支隊。
進了辦公樓,許正和李彎彎就放松了下來,“池教授,沒想到你們這麽大的影響力,短短半小時,您發的視頻已經點讚過千了。”
池國銘今天白發白衣,已經做好了應對法律的審判,他本以為市局會嚴肅對待他,最起碼會擺出一副中立的樣子,誰知道剛進電梯,身邊這位女警便笑著問道。
“這也是我們幾個老家夥沒有想到的事情。可能是咱們看不起病的人太多了吧。”池國銘無限感慨,不是一線醫生,體會不到因病返貧的那種絕望。
有些人會鼓起勇氣繼續拚搏人生。
而有些人徹底擺爛。
要不然,扶困難的工作持續了一二十年還沒有解決。
其根源在哪?
當然不在收入,而是各種支出。
一年到頭掙不到33兩白銀,卻要花五十兩,你不窮誰窮。
回到支隊,許正把池教授安置在接待室,先簡單做個筆錄,這兒沒有攝像頭,不用帶銀手鐲,他甚至都可以用許正手機上網看新聞。
但教授選擇了拒絕,而是提出先休息一陣,他下午再配合做筆錄。
許正當然沒意見。
下午兩點開始做筆錄,三點結束,今天的工作結束,池教授也被轉移到了羈押室,這兒可以安排床鋪,可以過夜。
至於他到底有沒有違反法律,這一點,市局領導都在討論。
至於許正,他也不得閑,因為很多記者和律師都在打聽警方的態度。
比如好久沒聯系的南方都市報女記者陸珂欣,她是直接把電話打到了許正手機上,閑聊幾句之後便提出了想先采訪一下池國銘教授。
許正當然是直接拒絕了,因為他當時正忙,沒聊幾句便直接掛斷了。
至於一些律師,也不知道是蹭熱度,還是真的想為池教授免費提供法律援助,很多人都想著法子托關系。
包括許正那個律師同學蕭定一,他可不是給自己,而是他們律行的金牌律師,如果是其他情況,許正可能會幫他們牽線,但這次只能拒絕。
雖然許正拒絕了很多律師,但他私底下還是找到池國銘教授,詢問他關於律師聘請的問題。
沒想到這位池教授非常坦率,“小許,律師方面別折騰了,如果必須要有,到時候有法院那邊提供的免費服務律師就行,我本意便是認罪伏法,沒想過通過打官司免於牢獄之災。”
許正明白,他這是準備以死明志,以已警世,只不過他卻不明白律師的真正作用,“池教授您這樣想就錯了,律師不是說幫您脫罪,而是更好的向世人表述您的行為。
至於您是否有罪,這一點,是您做的事情,是律師,是檢察員,是法院審判長,是陪審團,共同做出的決定。
法不辯不明,一個好律師,才能真正幫助到您。”
許正見到池國銘教授還有疑慮,顯然對律師還是持有自己的固有想法,便再次勸道:“您不會覺得律師只是幫您脫罪,如果您真有罪,律師也沒這本事。
律師可以幫您把整個事件講明白,比如當年京城的小販案,他的律師講的一番令人動容的辯護詞,‘販夫走卒,引車賣漿,是古已有之的正當職業.’
您如果了解這個案子,便會知道,一個好律師,才會幫您把您想要做的事情做的更好。”
池國銘沉吟良久,看到許正誠懇的眼神,終於答應了他,“小許,我可以答應你,只是我現在囊中羞澀,好的律師我可聘請不起,而且,我不願意接受你或者你們領導的任何饋贈。”
許正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池教授這是想著靠燃燒自己的殘軀推動自己的理念,卻不想再惹紅塵俗世,更不想臨死還欠人情。
走出羈押室,許正直接去了萬支隊辦公室,向他說明了自己想給池教授找個律師的想法。
萬海洪當場就答應了下來,“長明擅長打這種醫療官司的律師,有名的也不少,至於他們敢不敢接池教授的案子卻是個大問題。”
現在池教授案子就是個暴雷,知名律師和律師行,其實是不願意接這類案子的,因為接了就會得罪更多有權有勢的人。
至於收費的問題,萬海洪都沒考慮,因為只要接池教授案子的律師都不會選擇收費,而選擇收費的肯定不是律師。
許正卻不想找擅長打醫療官司的律師,他提出了一個人選,“萬支隊,我想先聯系一下荊知人。”
萬海洪皺起眉頭,“這個人會同意嗎?”
“我覺得他會。”許正肯定的說道。
荊知人,長明最有名的律師行金牌律師,業務能力肯定不會多說,而且這人每年也會接一些法律援助的案子,許正和他接觸過幾次,精明能乾,面冷心熱,富有正義感。
當然,這只是他正義的一面,能成為知名律師,他黑心的一面肯定也不少,畢竟,刑事案件,律師都是為被告人辯護,心不黑怎麽贏官司。
等到許正聯系荊知人,沒等他細說,這位知名律師便一口答應了下來,而他給出的理由卻讓許正動容,他的父親臥病五年,在痛苦中離世。
下午六點,市局領導給出了意見,池國銘教授繼續安排在羈押室,暫緩移交給看守所。
許正得到這個消息並不意外,因為池教授雖然違法了一些操作,但是他治病的結果是好的,因為至今為止,警方並沒有接到有患者投訴或者舉杯池教授。
同樣,除了池教授,其他幾省的教授也是如此,看來各省市的領導對這件事非常重視,一直拿不定主意。
其實也不是他們拿不出主意,而是一直在等上面那些領導做決定。
領導什麽時候能討論出來結果大家都不知道,但該做的準備不能少,許正到了下班時間並沒有直接回家,因為他還得準備新聞發布會的事情。
正好荊知人答應了給池教授做免費代理律師,許正趁機又詢問了他一些法律上的疑問,還讓他幫著參考了一下,新聞發布會的詢問環節。
本以為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可是沒等許正回家,突然他接到了萬海洪電話,說是六合區烏山鎮有位年輕人,向當地派出所舉報了池教授。
當然他這種舉報不符合規范,但這卻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而且還在這個時間點。
萬支隊讓他趕緊帶人去一趟,不控制人,但要保證舉報人的安全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