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跟你學的
蘇憂言比他略高一點,微微垂眸,看著陳晏歲時,眼底盡是冰冷淡漠:“我以為你是另一位值得深交的朋友,如果知道是你,我不會和你有任何交集。”
陳晏歲有些無措,雖然面上沒有太多表情變化,但是背卻塌下去了一點。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到蘇憂言手機裡的,更不明白為什麽蘇憂言把他當成了其他人。
但面對蘇憂言和網上全然相反的態度,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有些難過。
那麽投契的知己,原來也會傷害自己,厭惡自己本來的面貌。
其實陳晏歲對於對方是蘇憂言這件事,一點也不惱怒。
蘇憂言實際上確實是個很有耐心,也很溫柔的人,和之前接觸時感覺到的都不一樣,甚至給他一種兄長的感覺,循循善誘,耐心強大。
當眾揍他那會兒隻覺得難惹凶戾,接觸下來,反而對他產生了一種穩定的吸引力,讓他想要依賴和追尋。
和右繁霜是不一樣的,右繁霜溫柔有耐心,但是並不強大,不能傳遞給他穩定的核心,這段時間,在對面和他聊天的人卻不一樣。
他還以為是自己不夠了解右繁霜,卻沒想到,是另外一個溫柔,但強大的人。
這段時間,蘇憂言在情緒穩定和很多事情上都給了他幫助。
陳晏歲猶豫了許久,再開口的時候,語氣小心翼翼,甚至帶著一點討好:“這段時間謝謝你,和你聊得很開心,無論你是不是右繁霜,對我來說都是一個不可替代的知心好友。”
他小心觀察著蘇憂言的面色,聲音越來越低:“雖然我不知道我對你來說是不是。”
蘇憂言看著他清俊的面龐,他琥珀色的眸子很漂亮,自責和再次做錯事的懊悔在陳晏歲眼裡隱隱浮現。
蘇憂言眉頭緊皺,內心也在翻湧,厭煩和惋惜的情緒不斷交替,以至於他都沒有第一時間決定是轉身就走,還是留下來說開再絕交。
蘇憂言剛要開口說狠話。
陳晏歲就又開口了,帶著一些討好意味,小心翼翼道:“哥,我和你還是有挺多共同語言的,三觀、商業眼光、處境,你說要投資醫療,我正有這個想法,你說要投石油,我也在不久前買了石油,甚至對於歐洲市場的建設,我們兩個幾乎沒有一點分歧,能不能看在這段時間做朋友的份上,聽我說幾句?”
蘇憂言出口冷漠,一個字也不願意多給他:“說。”
陳晏歲清潤的聲音慢慢的:“如果沒有右繁霜的事情,也許我還有資格光明正大站在你面前,但我的確消費了她的善良。”
蘇憂言濃鬱墨黑的眸子像是一片積雪的深潭,是亦正亦邪的寒冷:“知道就好。”
陳晏歲連忙道:“你別誤會她,別人找替身,可能是奔著代替感情的目的去,她當時願意答應我的追求,是因為我和你像,我又因為心理問題自傷,她不忍心看著我也失去生命,見到她對你的態度,我就知道,她是真的愛你,對我只是善良。”
蘇憂言薄唇微啟,但陳晏歲一看他要說話,連忙道:“是真的。”
晚風吹過來,拂過陳晏歲清瘦高大的身軀,風衣緊貼著他的背,短短的黑發被吹起,像是一隻小動物,期待又緊張地微微仰頭看著他。
本打算冷漠劃清界限的蘇憂言一下子噎住,那些傷人的話一瞬間有些滯澀。
蘇憂言沉默了片刻,才語氣冷漠道:“不用你說,我知道,我比你更了解她。”
陳晏歲像是放心了又像是有些失落,強撐出笑意維持著體面:“那就好,既然這樣,我也不打攪你了,你和我聊天的前提,是我是藍氏的人,現在我都知道了,再拖著就顯得有點多余。”
陳晏歲也能猜到,蘇憂言大概覺得厭煩,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沒想到自己勇敢邁出去面對自己的第一步,還是做錯了。
陳晏歲抬步想走,蘇憂言多少有些意外,他以為陳晏歲會胡攪蠻纏一通,就像當時來他辦公室,自信地說自己才是他最好的合作夥伴一樣。
但自信的蠢貨忽然變成了不自信的小蠢貨,蘇憂言反而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叫住陳晏歲:“陳氏的數據都被你泄露給了我,如果換成別人,已經是一把利刃,你明白嗎?”
陳晏歲苦笑道:“其實只是對你來說重要,但如果不拓展歐洲市場,這些數據並不重要,畢竟不是實時數據,我只是給你參考了解陳氏的實力。”
蘇憂言的眼神依舊拒人於千裡之外,卻開口道:“到底為什麽這麽自信你能成為我最好的合作夥伴?你在陳氏甚至都不是高管,有什麽資本談這些?”
陳晏歲的眼神忽然堅定:“憑我的能力。”
蘇憂言故意冷嘲熱諷,想看他的反應:“就因為這個還沒有得到證實的能力,所以就自信到想和JH一起建設歐洲市場?”
陳晏歲有些不服氣,清俊的面龐微微發白:“你都還沒有試過怎麽知道我沒有,而且在微信上聊天的時候,你不是還覺得我的眼光獨到,和你的見解很契合嗎?這就證明我足夠了解市場,獲取過足夠的商業知識,有足夠長遠的目光來和你做出一樣的判斷。放到實踐中,我一樣不會差。”
蘇憂言看著他,薄唇張合,薄涼的話語比夜風更冷,刻意先劃出界限:“但你要知道,我當初當眾對你動手,就是因為繁霜,你輕蔑過她,就和我永遠有過節,我根本不可能和你合作。”
陳晏歲苦笑一聲:“現在知道了,人就是要為自己的做錯的事情付出代價的,對不起,這兩周耽誤你時間了。”
他真的高興交到了一個像長兄一樣的知心好友,但是他不能夠強人所難,他只顧自己不顧別人的行徑,已經傷害到別人了。
蘇憂言剛要繼續說,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這個鈴聲讓他警覺起來。
蘇憂言立刻拿出手機來看,是右繁霜發過來的緊急求助信息和位置、照片。
照片是一片漆黑什麽都沒有,可是位置卻是在小區內。
陳晏歲看著他面色微變,也意識到不對勁。
蘇憂言立馬打電話給右繁霜,但是電話那頭沒有人接,手機早就被蘇承顏扔進了垃圾桶裡。
蘇憂言再遲鈍也猜到會是什麽情況了。
沒想到打斷了腿,又在醫院設了監製和保鏢盯著蘇承顏,蘇承顏都能跑出來。
蘇憂言立刻跑向停車的位置,陳晏歲覺察到了異常,立刻跟上去,蘇憂言面色陰沉,迅速啟動車子。
陳晏歲忽然拉開副駕駛的門:“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我能不能幫上忙?”
蘇憂言的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她出事了,我要回去一趟。”
陳晏歲立刻不識眼色地爬上來:“帶上我,多一個人多份力!”
蘇憂言沒有時間多說,陳晏歲甚至都沒坐穩,車子就啟動了,差點摔一跤,可他什麽都不說,立刻關好門系上安全帶,緊緊握住安全帶,祈禱別出什麽事。
所幸一路沒有紅燈,蘇憂言直接開回了小區,照著定位,邊打右繁霜電話邊找,卻在垃圾桶上面看見了右繁霜的手機。
她的手機,就這麽放在垃圾桶上面。
陳晏歲見狀,馬上跑到保安亭詢問保安有沒有看見右繁霜,得到沒有的回答,急忙要求調取右繁霜緊急求助那個時段,垃圾桶周圍的監控。
保安剛想說外人不能調取,蘇憂言馬上就過來了,一看是業主,對方立刻調取了監控。
時間顯示晚上七點半,右繁霜和坐在輪椅上的蘇承顏有過短暫的交談,而七點三十五分,一群彪形大漢從周圍的暗處出來,圍在了右繁霜身邊。
一群人就盯著右繁霜,逼迫右繁霜將手機放在了垃圾桶上。
而這個位置雖然在監控裡,卻是呼叫不到援助的小花園死角,很少人經過,保安也很少會去看這個角落的監控。
意味著沒有機會獲救。
那群人很快帶走了右繁霜,右繁霜看上去很冷靜,沒有做過多的反抗就跟著上了車。
就算是蘇憂言,都很清楚在這裡根本反抗不了,當即反抗可能當即就會沒命。
但離開,更可能會沒命。
而車開走之後,直接就從後門出了小區。
蘇憂言的心跳似乎都停止了,面色鐵青。
陳晏歲卻眼尖地發現:“你看,地上多了個東西!”
蘇憂言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地上確實多了一樣之前沒有的東西。
陳晏歲都不等蘇憂言反應,直接跑回去找,在地上撿起了那樣東西。
蘇憂言跟上來的時候,陳晏歲毫不猶豫的舉起來:“是定位器的終端!”
蘇憂言看向那個小小的東西。
陳晏歲追問道:“有電腦嗎,得插進電腦裡。”
蘇憂言立刻帶他去車上拿出筆記本,立刻就定位到了定位器主體現在的位置。
陳晏歲的心跳都漏了半拍:“在海邊。”
很有可能會沉海或埋沙。
蘇憂言立刻上車,陳晏歲連忙上了副駕駛,蘇憂言一路上開得極快,夜風就像利刃一樣拍打過車窗,腦子裡的思緒也像刀片劃過來。
她特意隨身帶著定位器,是不是早就猜到蘇承顏會在今天動手?
既然這樣,以身試險的目的是什麽?
右繁霜被綁著手帶到海邊,她還淡定地道:“好久沒吹過海風了。”
蘇承顏笑著溫聲道:“如果你願意,可以經常和我一起過來,我喜歡在海邊走走,什麽都不用想,也沒有人找得到我,看著沒有盡頭的海,自己也好像不用盼著盡頭了。”
右繁霜的墨發被風吹起,晶瑩的眼睛在夜色的墨藍中顯得更清亮。
她像是一株藤,深綠而均勻的葉面閃著油亮的光,每一片葉子的細小鋸齒都仿佛精雕細刻,攀在紅磚牆上,看起來脆弱,卻不會被大雨打死,不會被冬天凍死,牆倒了她還在,牆立著,她就要爬滿整座房子。
脆弱憂鬱又頑強,這樣的氣質很迷人,尤其是在蘇承顏知道她並不是一朵脆弱的小白花之後,越有挑戰性,就愈發對她產生了興趣。
右繁霜輕聲道:“你這樣不是和你哥過不去,是和你自己過不去,這樣的日子並不好過,蘇承顏,既然輸局已成定勢,不如放下。”
蘇承顏只是脾氣頗好地笑笑,忽然站了起來。
右繁霜看他站起來還挺意外,竟然好得這麽快。
蘇承顏認真看著她,狹長的桃花眼形狀有些像花瓣,每一寸的弧度都染盡多情,尤其是含著笑的時候,他的長相其實和蘇憂言不相上下,是濃顏裡難得還能精致的。
和陳晏歲不一樣,陳晏歲是眼睛像蘇憂言,蘇承顏卻是除了眼睛之外都像,因為那雙鶴眸來自席媞,蘇承顏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擁有那樣一雙明亮溫柔的眼睛。
天生就生長在黑暗裡。
蘇承顏追問:“為什麽敢跟我過來?”
右繁霜看著他:“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殺我。”
蘇承顏來了興致:”為什麽?”
右繁霜輕飄飄道:“你偷你哥哥的每一樣東西都保存得很好,連狗都養得白白胖胖,你如果要偷走我,也會一樣,只有完整美好的東西才配得上你哥,不是麽?”
“是,你知道的還不少。”蘇承顏笑道:“我在這邊有個木屋,要不要去喝口茶?”
右繁霜皮笑肉不笑:“好啊。”
蘇承顏慢慢地走著,到了那座木屋,他點起燈:“為什麽在蘇憂言面前就那麽單純,在我面前就不可以?”
右繁霜毫不猶豫道:“因為他可以保護我的單純,而你本來就沒有在我的眼睛裡。”
蘇承顏忽然反身,一把將右繁霜抵在牆上,俊逸的面龐在右繁霜面前陡然放大。
他身上一股清冷沉穩的草木香撲鼻而來,清朗的雪松味和黑檀木的雲霧繚繞噴薄,男人的荷爾蒙瞬間形成一道圍牆,罩在右繁霜周圍。
右繁霜卻輕聲道:“你想當阿言?”
蘇承顏扯開嘴角笑,深邃狹長的眸子卻頗有威懾力地含笑逼視:“阿顏?你是叫我還是叫他?”
就在蘇承顏以為她會反唇相譏的時候,右繁霜卻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他的腿:“你流血了。”
蘇承顏皺起眉頭盯著她,右繁霜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又重複了一遍:“你流血了。”
白淨的面龐素到極致,像是極清的雨後山荷花,花瓣都變成透明色。
定位器頂著右繁霜的腰,正在慢慢往下滑,她不敢動彈,生怕下一秒定位器就會從衣服裡滑出來,臉上卻一派平靜。
和蘇憂言相似的那張薄唇一張一合卻說著讓右繁霜感覺到危險的話:“流血算什麽,右繁霜,我真的很想試一試你在蘇憂言懷裡是什麽樣,試一試你和他接吻對他撒嬌是什麽樣。”
右繁霜握緊手,蘇承顏低下頭想要吻她,柔軟的身軀就在他身下,她卻拚命躲避。
右繁霜隨手拿起手邊的工藝品就砸向他的額頭,但是手被綁在一起,繩子隻被她磨了一半,能使出來的力氣很有限。
蘇承顏只是吃痛片刻就抓住了她。
他最討厭這樣。
面對蘇憂言的時候乖得要命,似乎什麽都願意被蘇憂言掠奪。
面對他的時候卻寧死不屈,像曾經他得不到的每一樣屬於蘇憂言的東西。
屬於哥哥的東西不會屬於他。
蘇憂言的限量筆,蘇憂言的母親,蘇憂言的家庭,蘇憂言的右繁霜。
右繁霜身上的定位器掉出來,蘇承顏聽見響動掃視一眼,瞬間明白了這是什麽,面色一變:“你把定位器裝在了自己身上。”
右繁霜面無表情:“跟你學的。”
蘇承顏幾乎是在刹那,就知道是自己中了埋伏,她提前就猜到自己會來劫她。
如果有定位器,就意味著最多幾分鍾之內就會有人來。
右繁霜用袖口上的刀片劃破繩子,趁著蘇承顏還沒有反應過來,拿起花瓶砸在他頭上,而門恰好被人一腳踹開。
來的人是蘇憂言和陳晏歲,右繁霜來不及反應,蘇承顏就一把勒住了她的脖子,從腰後掏出槍:“蘇憂言,你給了我一槍,今天這一槍要麽還在你身上,要麽還在右繁霜身上,你想好了!”
陳晏歲下意識喊:“不要!”
蘇憂言面色陰沉:“如果你今天開槍,往後蘇家不會再有你的容身之處。”
蘇承顏只是笑:“難道現在就有嗎?但如果你死了,我就是唯一繼承人。而且我設法拿到了蘇濤手裡的股份,整整百分之十,我的勝算沒你想的那麽低。”
蘇憂言緊緊盯著蘇承顏,防止他傷害右繁霜:“你以為這點股份夠翻盤?繼承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會是佔股最多的那一位,今天下午,爺爺已經完成了股份交接,JH,是周晚玉的。”
蘇承顏只是愣了一瞬,蘇憂言立刻如食肉動物一般凶殘,衝上去撲住了蘇承顏的手臂,右繁霜被陳晏歲眼疾手快拽出來。
蘇承顏脫力,那把槍從他手裡掉落,但下一刻,陳晏歲就眼尖地看見了他再次撿起了那槍。
“哥!小心!”
槍聲應聲響起,陳晏歲猛地推開蘇憂言,自己卻來不及躲避,子彈穿過陳晏歲肩膀的時候。
蘇承顏聽見了那個他從來不敢叫的稱呼,從另一個毫不相關的人口中喊了出來。
他在叫蘇憂言,
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