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變臉
魯恩王國,凜冬郡。
就和其名字一樣,凜冬郡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都被冰雪覆蓋。
而在凜冬郡的最北端,便是安曼達山脈。
安曼達山脈西起間海,東至蘇尼亞海,幾乎橫跨大陸。
因而這道山脈既是弗薩克帝國與魯恩王國的分界線,也是一道天然屏障。一旦與弗薩克帝國發生戰爭,安曼達山脈與凜冬郡就會立刻變成兩國爭奪的重點。
而另一方面,黑夜教會的總部,寧靜教堂就坐落於安曼達山脈。但這並非因為安曼達山脈在赫密斯語裡是寧靜的意思,而是因為深黯天國在這裡,黑夜女神的神國在這裡!
當神靈不再行於地上,祂們的國就成為了各自教會的總部。
雪花像一片片羽毛飄落下來,為大地披上一層雪白外衣,銀裝素裹。
安曼達山脈的主峰上,一列長長的腳印自山腳而起,一直向山頂延伸。
在腳印的盡頭,是一道依舊在不斷向山頂前進的孤寂身影,每前進一步,都會在皚皚白雪的大地上留下一道深數公分的腳印。
祂的裝飾並不華麗,熔爛扭曲的盔甲和背後的殘破披風看上去有些落魄,但卻無一不在訴說祂昔日的榮光。而同樣熔爛扭曲的頭盔後方,是一頂形狀奇特的王冠,那是祂身份的象征!
祂一步步向著山頂前進。
在視線的盡頭,一座尖頂的哥特式黑色教堂聳立在滿是白雪的山中。它的前方是一處斷崖,它的周圍是一片白茫,沒有絲毫的聲音。
教堂佔地極廣,頗為宏偉。
前來朝聖的信徒在感受到震撼之余,也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寧靜與平和。
身著殘破盔甲的身影一步步登上山頂,頂著漫天的風雪,一步步來到教堂面前。
夜色下的寧靜教堂格外美麗,與高懸於半空,冷冷照著大地的紅月相得益彰。
但祂卻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份美景,只是掃了一眼教堂旁的墓地,墓地中有一具石棺,但蓋子卻早已被掀開,呈現出空蕩蕩的內部。祂將目光從墓地中那堆即便是在漫天風雪中,依舊靜靜燃燒的篝火上移開,又平靜看向前方的教堂。
在寧靜教堂的大門入口處,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祂的視線之中。
那是位五官普通,眼眸幽黑,套著簡樸長袍,系著樹皮腰帶,垂下烏黑長發,未著鞋襪,赤著雙腳的女士。
黑夜修道院院長,苦修士首領,隱秘之仆,地上天使,阿裡安娜。
“晚上好,眷者閣下。”
阿裡安娜抬頭注視著眼前的高大身影,輕聲問候。
祂沒有言語,只是平靜的注視著眼前的女士,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
“帶我去繪畫世界。”
“好,”
阿裡安娜輕輕頷首道:“眷者閣下,請隨我來。”
寧靜教堂的深處有著黑夜女神的神國,那裡與現實世界隻隔了一座虛幻大門,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鮮少有人知道,在寧靜教堂的黑夜修道院中,還隱藏著另一個世界。
而阿裡安娜,就是那個世界的保管者與看護者。
只有得到她的允許,才能自由的進出那個世界。
而女神早有神諭,不論眷者閣下何時到來,他都有資格進入那幅繪畫世界。
只要眷者閣下提出要求,他甚至可以直接帶走這幅繪畫世界而不會受到任何阻攔。
無論是阿裡安娜,還是執掌教會的教宗冕下。
祂沒有言語,默默跟在阿裡安娜的身後,穿過寧靜教堂,抵進黑夜修道院。
對於普通信眾而言,這座教堂神聖、宏偉卻陌生,其內部結構與他們以往所知的任何教堂都有所不同。
但對於祂而言,這座教堂卻讓祂無比熟悉,幾乎是曾經某座教堂的一比一複刻。
通過一道道向上的石階,繞過那座巨大的石碑,來到了教堂門前。
緊閉的大門上繪刻著繁複的花紋,左右兩扇門板的中心各有一位手持長槍的守護修女。
而在大門的兩側,也各有一座被白雪覆蓋,手持長槍站立的雕塑。
轟隆隆!
阿裡阿娜站在教堂門前,輕輕揮手,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大門緩緩開啟。
被蠟燭照亮的走廊也隨之出現在兩人的視線中,走廊的兩側有著大量的石像。
它們的模樣沒有絲毫差異,皆是半跪於地,身披盔甲,頭戴兜帽的騎士形象。兩側騎士皆右手持握長槍,斜指向前方,仿佛在列隊迎接它們的主人。
而在每一尊雕像身側,都有一盞與雕像等高的無頭燭台。也正是這些燭台散發的微弱光芒,照亮了這座本應置於黑暗中的教堂。
不算長的走廊盡頭,是一間寬大的祈禱廳。
祈禱廳的左右兩側各有三根刻有精美紋絡的巨柱支撐,每一根巨柱後方,都有一扇刻繪精美的巨大窗戶。
緋紅的月光透過這些窗戶照亮大廳,輕易覆蓋了那些對稱擺放於祈禱廳地面的蠟燭所散發的光輝,顯得這些蠟燭似乎有些多余。
而祈禱廳的盡頭,兩側各有一道拱形門戶。
阿裡安娜並未停下腳步,穿過左側的拱形門戶。
但很快就停下了腳步,因為眷者並未跟上。
她回過頭,並未疑惑也並未發問,只是平靜的注視著身著熔爛扭曲鎧甲的高大身影。
祂站在原地,沉默的抬頭望向前方的牆壁。
這裡沒有巨人法官,也沒有繪畫使者,沒有教堂之槍。
這裡什麽都沒有。
沉默許久,祂終究還是邁開步伐,跟上阿裡安娜的腳步。
通過拱形門戶,後方是一道弧度不大、蜿蜒向上的樓梯。
樓梯並不長,只有一節。
在樓梯盡頭的平台上,向右延伸出一道狹窄的走廊。
走廊兩側各有兩座雕像,與進入教堂時的雕像一般無二,皆是手持長槍的騎士模樣。
祂再次停下了腳步,沒有跟上已經穿過走廊,進入走廊盡頭那扇拱形大門的阿裡安娜。
因為在樓梯盡頭的平台上,有著一團熄滅的篝火等待點燃。
但這並未阻攔祂的腳步,很快就再次跟了上去。
穿過拱形大門,內部是一個高聳的八邊形房間。
房間中間,有著一個同樣八邊形的圓盤。
當踩下圓盤中間的圓形石板,這塊圓盤便在摩擦聲中啟動,不斷向上,直通頂層。
這是一座升降梯。
當祂在升降梯的幫助下一直到頂,一條高聳的階梯再次出現在祂面前。
階梯的兩側的扶手同樣雕刻精美,但首先映入祂眼簾的,是覆蓋對面山峰的恢弘建築群。
巨大的宮殿、雄偉的尖塔、高聳的城牆……一切的一切都讓人無比震撼,極具視覺衝擊。但這裡卻為敵缺少緋紅之月的映照,這裡的一切仿佛都凝固在黃昏裡,亙古不變!
哪怕已不是第一次看到,祂依舊駐足了幾秒,安靜地欣賞了這奇跡般的景色好幾秒。
祂旋即移動視線,望向前方向上的階梯,望向階梯盡頭的圓形尖塔。
尖塔的大門依舊是緊閉的,但當兩人抵達時。
大門卻仿佛感應到了什麽,在沉重的傾軋聲中,自動向內緩緩打開。
隨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巨大如沙發般的床榻。床榻上,是一位身著白裙,美的不可方物的少女!
她的懷中抱著一顆蛋殼有所破損的巨蛋,雙手交疊著放在尚且完好的蛋殼上,那張絕美的臉龐就那樣枕在手背上,仿佛陷入了亙古的沉眠。
一切都顯得無比美好,只是少女的體型稍微比普通人大了一點點。
但相較於油畫的大小而言,這似乎是正常的。
祂的身體微微發顫,下意識的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眼前的少女。
可很快,祂抬起的手掌便自然垂下,陷入沉默。
因為出現在祂眼前的並非真實的少女,而是一副巨大的油畫。
祂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畫中的場景。
不知出於什麽樣的理由,也不知出於什麽樣的意志,祂忽然輕聲問道:
“她還活著嗎?”
“是的。”
阿裡安娜波瀾不驚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懷念,輕聲道:
“我曾在畫中世界見過費蓮諾爾公主,那是一位天使般的女士。”
“這樣啊。”
祂輕歎了一聲,活著就好。
她本應在時光洪流的衝刷下死於非命,化為一具乾癟的屍體,這是她既定的結局。因為即便是神族的悠久生命,也注定無法承受住時光的衝刷。
但有人卻寧願傾其所有,拚盡一切為她改寫命運,讓她迎來了全新的結局。
她還活著,活在繪畫世界中。
祂的眼神無比複雜,有欣慰、也有愧疚。
他曾經的孩子中,活下來的大概只有最小的那三個女兒吧?
可其中兩位都是擁有半龍半神血脈的禁忌產物,無法為人所知,甚至無法光明正大的對外宣告。坦白來講,對於這兩個女兒,祂沒有多少愧疚,也沒有多少感情。
但唯獨費蓮諾爾,她明明有著最純正的神族血脈,卻被自己拋棄在那不見天日的環印城……
對於神族而言,祂是一個優秀的王者,再沒有比他更優秀的王,但祂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對於祂的任何一個孩子而言,祂都遠遠稱不上一個合格的父親。
而對於神族以外的種族而言,祂或許連王都稱不上……
祂的情緒在這一刻湧現出來,如同被壓抑了數萬年、數十萬年的火山突然爆發。
可這一切很快又被另一股意志壓製了下去,祂的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可這一切都只是無力的反抗。因為即便祂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薪王之一,可祂依舊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
祂的表情再度平靜下來,眼中沒有絲毫情緒變化,波瀾不驚。
祂需要薪王們的化身,但唯獨不需要他們的感情。
阿裡安娜就站在一旁,平靜的注視著這一切,仿佛她只是一個旁觀者。
她既沒有主動提問,也沒有主動向祂提供幫助,甚至沒有告訴對方進入繪畫世界的方法。
當然,如果祂提出要求,阿裡安娜也無法拒絕。
但祂並沒有這麽做,因為對於祂而言,進入繪畫世界的方法並不是什麽秘密。
祂緩緩走上前,伸手觸碰那副油畫,觸碰那畫中少女懷裡的蛋。
哢!哢~!
蛋殼在被觸碰的瞬間,突然快快碎裂,最終如同大廈一般轟然崩塌,在少女的長裙上四分五裂,露出了白皙蛋殼內部與之截然相反面的深沉黑暗!
耀眼的光芒突然從那深沉的黑暗中迸發出來,幾乎是眨眼間便充斥了整座尖塔,將祂的身影徹底包裹其中。而在這之前,阿裡安娜不知何時已經退至塔外。
等到光芒散去,她才重新回到房間。
屋內布局一成不變,巨大的油畫上展示著一位美的不可方物的少女。
而在她的懷中,抱著一顆有所碎裂,但大體完好的巨蛋。
阿裡安娜平靜的關上門,讓一切都恢復平靜。
她沿著原路返回,走下階梯,通過升降梯回到了下層。
通過有騎士雕像守護的走廊,她看到了樓梯盡頭的篝火。
篝火依舊是熄滅的狀態,並未被點燃。
祂似乎只是徒有外形的空殼。
阿裡安娜在胸口順時針點了四下,低聲道:
“願女神庇佑你,眷者閣下。”
她旋即走下樓梯,離開了教堂。
“阿裡安娜殿下。”
一位修女不知何時等待在教堂門口,在阿裡安娜出來的第一時間迎上前,恭敬道:
“教宗冕下在聖殿等您。”
阿裡安娜沉默片刻,輕聲道:
“告訴伊莉娜,我馬上過去。”
修女恭敬低頭,躬身退下。
——
因蒂斯共和國,特裡爾。
羅塞爾廣場附近的一座豪華酒店內,有著耀眼金發的少女站在寬大的豪華落地窗前,如寶石般清澈碧綠的眼眸凝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羅塞爾教堂,輕抿著嘴唇。
她依舊記得余燼的囑咐,也相信蒸汽教會不會對他做什麽。
可一個月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很難保證不出什麽意外。
而且一個月不參加塔羅會,也很難不讓其他成員懷疑。
她低下頭,凝視著手上的兩枚戒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