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黃錦應喏，立即執筆記錄，韓瑞則是瞠目結舌，愣在了當場，久久無語。

  “怎麽？不滿意，那麽換個人。”趙佶皺眉道：“朕再選個人來就是。”

  韓瑞連忙搖頭，擠出燦爛的笑容，恭敬說道：“不用了，陛下金口玉言，哪裡是臣等可以違抗的，微臣只是有些受寵若驚罷了。”

  趙佶笑了笑，沒有說什麽，揮手示意，轉移話題道：“你剛才所畫的畫，朕也看過，確實是一幅佳作，只可惜……”

  韓瑞心中一跳，隱約猜測到什麽，有些忐忑問道：“陛下覺得，不妥。”

  “不妥之處，在於構圖與技巧之處，尚顯生疏稚嫩。”趙佶指出缺陷所在。

  韓瑞沉吟了下，輕聲道：“這是我的弱項，或許可以花費更多的功夫，進一步加深印證琢磨。”

  趙佶頷首，讚賞說道：“韓愛卿的態度不錯，有恆心，堅韌，勤奮，肯吃苦耐勞，是個可造之材。”

  韓瑞心中微定，謙遜兩句，突然問道：“陛下，你剛才說，畫技是我的弱項，這是何意呀。”

  “字畫，也是藝術的一種，尤其是名家作品，更是價值連城，自然不能隨便送人，否則傳出去，別人肯定會懷疑，畫中藏有玄機。”趙佶慢吞吞說道：“所以，朕才特意召見，邀請你入宮觀摩。”

  韓瑞恍然，旋即又有幾分奇怪，自己在京城的消息，不可能瞞得過皇帝，為什麽要搞得如此的神秘，難道是……韓瑞靈光閃爍，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怎麽，想起什麽來了？”趙佶饒有興趣道。

  “沒有……”韓瑞連忙搖頭，心裡卻在揣測，這種可能性，究竟成不成立。

  “沒關系，你盡管講來，不必顧忌。”趙佶含笑道，非常寬宏大量的樣子，反正他現在，已經有了決斷，就算韓瑞猜中了又能奈他何。

  “那微臣鬥膽了。”韓瑞猶豫了下，緩緩說道：“陛下，我覺得這幅山河圖，不僅是表面這般簡單。”

  趙佶眨了下眼睛，示意他繼續。

  “陛下請看，山河圖畫得雖美，可是總覺得有幾分呆滯。”韓瑞指出道：“這樣子，就好像有人拿筆，在上面胡亂劃動，沒有什麽章法。”

  “還有呢？”趙佶笑問道。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就是……畫者，恐怕沒有注意力。”韓瑞遲疑道：“或者說，根本不敢仔細觀察。”

  “不敢仔細？”趙佶笑了笑，說道：“這個倒是實情，不僅是畫者，就是我，也是如此，不敢太過專注，只要把握大致框架而已，所謂的神韻，卻是需要細細體悟。”

  “那麽，這幅畫……”韓瑞詢問道：“不如讓我試畫，說不定能發現新的奧妙，彌補這個不足。”

  “這……”趙佶遲疑。

  韓瑞懇切道：“陛下，就讓我放手一搏吧。”

  “好。”趙佶想了想，最終同意，畢竟是一件好事，況且也不用擔心，真有什麽差池，反正他相信，韓瑞不至於玩火自焚。

  “多謝陛下。”韓瑞松了口氣，急忙走了出去，站在門前，回頭瞧了眼，心中微暖，明白趙佶，純粹是看在錢豐的份上，才破例恩準他入宮的。

  嗯，錢豐，這小子，果然有點兒良心，沒枉費老子疼你這麽多年。韓瑞暗忖，卻沒有絲毫感激之色，相反，卻是冷嘲熱諷，幸災樂禍起來。

  “韓愛卿，快去吧。”李太醫提醒道：“別耽誤了正事。”

  “多謝先生提醒。”韓瑞拱手，匆匆趕往內侍房間，打開抽屜取出毛筆與朱砂，蘸飽濃黑的汁液，刷刷在宣紙上描繪起來，這是他最近練習的習慣。

  畫了數十遍，韓瑞停筆，揉捏酸痛的胳膊，長籲短歎起來，唉，手殘的人生，真的很悲催。

  旁邊，黃承彥靜默觀望，忍俊不禁，輕輕一笑，說道：“怎樣，韓兄弟的畫技，有沒有長進。”

  “沒有。”韓瑞歎氣，無奈道：“仍然停留在皮毛階段。”

  “那麽，你覺得，這幅《山河圖》的畫工如何？”黃承彥笑道，有意賣弄，又道：“當然，我也只是隨便談談，你不懂的地方，還可以向你請教。”

  “先生說笑了。”韓瑞謙虛道，自己是個門外漢，能夠看出來，已經屬於很厲害了，再說了，畫作的精髓，不在於畫風技巧，而在於意境，不知其中的訣竅，就算畫得再好，也達不到高超的水平。

  “呵呵，韓兄弟不必妄自菲薄，畫技如何，並非是由人來決定的，最重要的是，要有靈魂。”黃承彥說道：“你要清楚，每位大家的畫作，都代表一位畫匠，他們在畫中融匯貫通了許多東西，形成了獨特的畫意，才能夠稱之為名家。”

  韓瑞點頭，表示讚同，不過……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這些年來，朝廷一直在推廣山水畫，但是始終無法做到完美，不過，卻有一種畫作，可以令人耳目一新，甚至震撼人心。”黃承彥輕輕感慨道：“韓兄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以後，有什麽疑惑的地方，可以向你求助。”

  “謝謝。”韓瑞笑道：“那麽……先生，這幅山河圖，是哪位大師的傑作啊？”

  “不知。”黃承彥坦率道：“據說是一個遊學四海的隱士。”

  “哦。”韓瑞輕輕點頭，又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沒有人知道。”黃承彥搖頭道：“據說這位隱士，行蹤不定，時隱時現，來無影、去無蹤。”

  “呃……那就是無人識得，不足掛齒。”韓瑞安慰道，卻是有幾分失望。

  “韓兄弟莫非對此畫有什麽意思？”黃承彥訝異道：“如果你喜歡，可以帶出宮，讓陛下另外收錄其中。”

  “不必了，不過是閑著無聊而已。”韓瑞擺手道：“不麻煩了。”

  “這樣……”黃承彥沉吟片刻，建議道：“要不然，你給陛下寫封信，詳細闡述這幅山河圖的優劣之處，陛下也許能考慮一二。”

  “也對呀。”韓瑞眼睛亮了，頓時欣喜，連連點頭道：“我這就寫信。”

  說乾就乾，韓瑞連忙鋪了張潔淨的白絹，坐在案幾之前，低頭凝視山河圖，沉思了半響，腦袋中浮現出一幅幅山川河流，巍峨雄壯的景象，漸漸的，韓瑞似乎置身雲端，仿佛置身於天穹之上，俯瞰萬物蒼生。

  這一瞬間，韓瑞忘記了一切，整個人仿佛化作了一柄劍，懸掛在雲巔之上，散發著耀眼的光芒，鋒芒凌利，銳氣逼人。

  一股磅礴浩大的氣勢，猛地噴發出來，驚擾了周圍人群，眾人茫然抬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卻也能夠感受到，此時此刻，空氣似乎變得稀薄壓抑，呼吸有幾分困難，紛紛退避三舍，免得被殃及池魚。

  刹那之間，韓瑞睜開眼睛，恢復如初，臉上泛出淡雅的微笑，伸手撫摸山河圖，若有深意道：“這才是王者應該具備的姿態。”

  “韓兄弟，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李太醫等人好奇走來，卻不明所以。

  “沒什麽。”韓瑞笑道：“只是感覺到有種磅礴的豪邁之氣撲鼻而來。”

  “這不科學呀。”李太醫搖頭，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韓瑞也沒解釋，揮袖而去，回到自己的住處休憩，一會兒功夫，就睡得迷迷糊糊之際，門外突然傳來喧囂聲。

  “砰！”門扉突然撞開，兩個人闖了進來，其中一人，身穿青衣儒袍，腰束紫金帶，面容威嚴，頗顯富貴，另外一個人，卻是年紀不大的少年郎，眉目清秀，嘴唇略厚，透出些憨厚。

  兩人進屋，左右環顧片刻，那年齡稍長的青衣儒士問道：“李公子呢？”

  “他不在屋裡。”少年郎說道，指著牆角桌椅旁邊，有一抹灰塵。

  “找死，居然敢偷懶。”青衣儒士勃然大怒，衝了出去，片刻之後，又氣喘籲籲返回來了，咬牙切齒道：“混帳，不見棺材不落淚。”

  “阿叔。”少年郎連忙拉扯，低聲勸阻道：“父親交待過了，千萬別惹事。”

  “不惹事，難道任憑那混蛋欺負。”青衣儒士瞪眼道：“不揍他，難消我心頭之恨。”

  “那是阿爹，他說的話，肯定有理。”少年郎辯解道。

  “什麽叫他說的話，那是廢話。”青衣儒士罵咧咧道，忽然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廝在搞鬼。”

  少年郎點頭道：“阿叔，你知道了，那趕緊去告訴父親。”

  青衣儒士哼聲道：“我偏不，你去找他去，讓他自己去找……”

  “阿叔，你太小氣了。”少年郎埋怨道：“這麽點芝麻綠豆的小事，也斤斤計較，實在是……”

  “滾，臭小子，竟敢說我。”青衣儒士大怒，舉拳打來。

  少年郎連忙跳開，躲在櫃台底下，探頭道：“阿叔，我去幫你把父親叫來吧。”

  “算你聰明。”青衣儒士冷笑，慢悠悠轉過身來。

  適時，少年郎躡手躡腳從櫃台鑽出來，跑到堂前，大叫道：“父親……”

  “吵什麽。”一個男子走了進來，板著臉，語氣不善道：“誰準你進來的。”

  少年郎慌亂道：“父親，是我……”

  “胡鬧。”男子喝斥道：“誰叫你擅自進來的，還有，剛才是你叫喚的吧，有什麽急事嗎。”

  少年郎遲疑片刻，硬著頭皮道：“父親，是……韓兄弟……他在書房畫畫，你要不要過去瞧瞧。”

  “嗯。”男子沉吟片刻，點頭道：“你領路。”

  跟著少年郎，來到書房，卻發現韓瑞正專注的盯著畫卷，一動也不動，不僅如此，在他的臉上，還露出癡醉的神情，仿佛在欣賞世界瑰寶，男子有幾分驚詫，仔細打量畫卷，不過，卻毫無印象。

  “韓兄弟。”男子招手，輕聲道：“在看什麽呢。”

  “咦……”韓瑞回頭，有幾分驚奇道：“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有什麽需要我效勞的嗎。”男子問道，心中卻充滿了狐疑，因為在他想來，韓瑞肯定不認識自己。

  “有，當然有。”韓瑞立即站起來，快步迎了過來，興致勃勃的介紹道：“你看看，這幅圖畫的意境，與你的《春江花月夜》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畫中人的眼神，真是犀利霸絕，不愧為大家手筆……”

  “韓兄弟，不必恭維了。”青衣儒士苦笑道：“這是我畫的山河社稷圖，並不是什麽名作，也不值錢，只是用來裝飾罷了。”

  “呃，不好意思。”韓瑞訕笑道歉，卻不肯放棄，繼續稱讚道：“雖說如此，但是我覺得，這幅山河圖很漂亮，比起《春江花月夜》，更加的靈動，飄逸。”

  “是啊，畫得確實不錯。”旁邊那個少年，也點頭稱是，隨之好奇道：“不知道你在這裡呆多久了，怎麽知道這幅畫的名稱，而且觀看起來很熟悉的樣子。”

  “這是……”韓瑞笑呵呵道：“你們都知道的，這可是名揚天下的古畫，誰能不知曉呢，我看過，覺得很有趣，所以特意請教過幾位同僚，最近一段時間，天天拿它做研究，有些時候甚至不眠不休，今日恰巧完成，正在修改完善，你們來得正好，我們再探討探討。”

  韓瑞口沫飛濺，滔滔不絕，聽得兩人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韓兄弟，果然才高八鬥，博覽群書。”好一陣，青衣儒士歎服道：“不過，既然如此，何必為了一幅圖，熬壞自己的身體。”

  韓瑞輕輕點頭，表示認同道：“是啊，我平日工作繁重，晚上還要讀書習字，哪裡有時間研究繪畫，所以才請教同窗，看到他們的詩詞歌賦，文章畫像，我就產生了興趣，所以才借鑒參照一番。”

  說罷，韓瑞又指向山河圖上某處地方，提醒道：“你看，這個位置，應該勾勒一座亭台樓閣，而不是草叢樹木，這個地方，應該添加一根竹竿的。”

  青衣儒士順勢望去，發現韓瑞所指的那塊地方，正好是山石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