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直面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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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還是不救克萊恩，這是個問題。

  從綜合素質來看，克萊恩毫無疑問是一個極致優秀的繼承者。

  他沒有浪費自己身上任何能利用的資源，並且把每一件和晉升有關的事情都做到了最好。

  再加上，從神降被阻止，參與貝克蘭德大霧霾來看，他還具備著相當的道德和責任心，這樣的人來成為詭秘之主，簡直是如夢幻一般的完美選項。

  阿蒙？不熟。

  “有時候真的感覺你們人類很擰巴。”衰敗君王給自己剝了個橘子，邊吃邊說，“越是失去人性，越要找一個道德高的人類頂上去當序列之上，就圖別人那點善良的天性。”

  “我聽說第四紀時候的‘門’先生本來是最有力競爭者，然後祂因為儀式需要在星空被汙染，然後就被順理成章地放逐出去。”

  旅館老板的女兒眼巴巴地看著外神手上的橘子，看不到她的母親正不斷地使眼色讓她離開。

  祂看了這女孩兩眼，不以為意地把手裡的另外半個橘子遞了過去。

  女孩受寵若驚地接過了橘子，咽了咽口水，不敢吃。她的母親在背後連連鞠躬，感謝祂的慷慨。

  “很奇怪，祂們為什麽不殺了祂？”衰敗君王站起來，拍拍衣服回自己的房間，“被汙染的東西只有死透了才安全，更不要說‘門’這種途徑了。為什麽祂們這麽信任‘門’先生的道德和人性，就這麽把祂丟在我們手裡，就這麽相信祂不會給我們當領路人？”

  真實造物主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才開口：
  “聽起來，你好像見過祂。”

  “我當然見過祂。”衰敗君王說，“祂的精神狀態很不錯，墮落母神不影響的時候還能聊天。但祂幾乎什麽都忘了，因為過多的記憶會讓我們有機可乘，所以祂把大部分東西都丟掉了。”

  “也因此變得非常純粹，除了守望地球再沒有別的目標。”

  “這種狀態其實和我們很像，某種意義上，也是同類了。”

  “……我會保護克萊恩，保護這個天尊的後繼者。”真實造物主說，“人類已經等不起了。”

  衰敗君王對這個選擇毫不意外。

  “所以，你也放棄了克萊恩，選擇了他的善良。”外神說，“伱們真是有趣。門因為自己的堅守而忍受了近兩千年的多余痛苦，而祂的犧牲沒有換來榮譽和讚美，隻換來了祂後裔的悲劇，為了生存連姓氏都要舍棄。”

  “在你們的族群裡，好像道德水準較高的個體總是會被利用。難道你們鼓吹善良和道德，是為了更好地壓榨他們嗎？”

  “人類已經等不起了。”真實造物主重複了一遍，“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道德綁架也無所謂，他必須這麽做，我也必須這麽做。”

  一想到外神幾乎在眾神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毀掉了源堡的線索，真實造物主就感到頭皮發麻。

  “我的朋友，親愛的前——星界之主。”

  外神面無表情地用愛德華的語氣對祂說：“你對人類的關注還真是高，但從現實來講你還是個轉型中邪神，你的參與會讓克萊恩增加點別的危險。”

  “既然這樣給你個免費的建議吧。黑夜很關注他，他還和死神的復活後手關系很好，說不定也是黑夜的安排。你最好不要真的太關注他，我不想被你牽連到。”

  真實造物主的聲音稍微低了下去：“看來我的半身還有些別的謀劃啊……”

  “有人喊我名字的感覺很讓我懷念。”衰敗君王說，“但下次別喊了，用你們的語言說出來很奇怪，人類的喉嚨是發不出我的聲音的。”

  真實造物主切斷了聯系。

  “真是有意思，人類，你們總是把你們族群的火光逼上絕路。”

  衰敗君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喜歡你們。”

  安靜了一會兒之後，祂開始回應惡魔家族的祈禱：

  “多給教會捐錢就行了，有閑錢就買點贖罪劵，殺人不要緊。”

  “貝克蘭德的用工荒結束了就可以把工時加長了，只要薪水不變，永遠都有人來。”

  “控制不住手就去殺流浪漢，別帶著非凡者的驕傲，去給議員們投其所好地送禮物吧。”

  “注重食品和工業發展，發一筆戰爭財有助於你們消化魔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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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迪奇上下打量著克萊恩，在心裡比對著他三張臉的不同之處。

  克萊恩看著梅迪奇，臉上帶著尷尬的微笑。

  真實造物主什麽毛病，我在廷根破壞過祂的神降儀式，祂居然還想要眷顧我？！

  祂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源堡？

  我還能復活一次，那就是說總共可以復活四次？這個數字代表著什麽？命運又是指什麽？
  那真的是“真實造物主”嗎？這不是一位瘋狂的，用囈語洗腦信徒，讓他們都變成瘋子的邪神嗎？為什麽看上去很有理性，像人一樣？而且我的腦子裡也沒出現囈語，也沒有突然對“真實造物主”充滿讚美之情……

  克萊恩在心裡悄悄地想著，並且反覆檢查自己的思維和認知，確信自己真的沒有被隱蔽地洗腦，也沒有成“真實造物主”的信徒。

  可這也不對啊？如果“真實造物主”一直是這樣一位理性的神，沒道理不是正神之一，也不應該有那麽多準確的負面描述……而且我和極光會的人打過照面，尤其是A先生，他的瘋狂是真實的，信仰也是真實的——唯一的理由就是，“真實造物主”是在最近，或者說很短的時間裡才恢復理智的！

  克萊恩心裡一突，猝然想到了自己扮演的“海神”。

  原本血腥原始又瘋狂的“海神”成為了類似正神的人形神，又有了聖徽，並且積極回應祈禱，給予賜福……這不是和自己的情況一樣嗎？！
  在別人看來，這是否也是一種難以理解的反常？

  而且“真實造物主”還聽懂了他用中文說的“周明瑞”。嘶，感覺很像穿越小說，總覺得這個世界和地球肯定有相當程度的聯系，不然沒法解釋為什麽穿越者扎堆出現……

  克萊恩心緒紛亂，不知是該猜測“有人取代了真實造物主”還是該猜“真實造物主本來就是地球人”，他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因為對方的問題，行為，都符合神應有的逼格。

  然後他就想起了裝神弄愚的自己。

  ……算了，這些事情以後再想……我不能太信任“真實造物主”，祂畢竟是邪神，說不定我看到的形象都是我潛意識裡的認知，並不是祂的真實顯現，呼，不能再想下去了，感覺很瀆神……

  ……等等，祂會不會已經知道我是極光會尋找的“愚者”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梅迪奇忽然把手在他眼前一揮，克萊恩被嚇了一跳，猛地回神。

  “主說，你勉強算祂要找的人，可以被當作眷者對待。”

  梅迪奇臉上帶著審視的笑容，用力拍了拍克萊恩的肩膀，幾乎把他拍得坐倒在地：
  “感到榮幸吧，為了主好好努力，小子。”

  克萊恩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不知道現在自己應該讚美誰。

  “主還有一句話給你，說是能解答你的一些疑惑。”

  梅迪奇說：“主說‘你要尋找的地方就在你的腳下’。”

  “還有一句附言。‘如果沒聽明白，就去看看世界地圖’。”

  真實造物主說得很委婉也很直白，這是祂和衰敗君王交流過後選擇的暗示。

  更直白的話祂也有些說不出口，並非是因為祂懷念故鄉……而是單純覺得這樣的現實對一個一心回家的年輕人來說有些殘忍。但晚說不如早說，長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經回不去了，那就趁早在現在的時代找新的人生目標吧。

  克萊恩愣住了。

  我要尋找的地方？我要去哪裡？“真實造物主”想暗示我什麽？
  世界地圖，做什麽事情需要地圖？
  難道是……

  克萊恩的寒毛突然全都豎了起來，雞皮疙瘩像過電一樣一波一波地在皮膚上凸起。

  他忽然顧不上面前強大神秘的強者了，他飛一般地繞過對方，衝出起居室——他之前注意過，客廳的沙發背後掛著一整副世界地圖裝飾畫！
  克萊恩在另外幾人疑惑的目光中直奔沙發，他心跳如擂鼓，抬起頭，焦急地掃了兩眼。

  克萊恩的表情忽然凝固住，眼睛緩緩瞪大，連呼吸都停止了。

  噗通！噗通！
  克萊恩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腦海內驟然冒出了一個又一個關於當前世界的常識：

  “一年有十二個月，三百六十五天，有閏年……

  “每天二十四個小時，每小時六十分鍾，每分鍾六十秒……

  “證實是星球……

  “天空中有且只有一個太陽和一個月亮……”

  噗通！噗通！噗通！
  克萊恩的本能阻止著他想下去，但他內心深處還是冒出了一個“聲音”：
  會不會，從來沒有“穿越”這種事情，我其實一直都在地球上……？
  隨著這個想法的成型，許許多多沒引起他注意的細節於克萊恩腦海裡火山一樣噴薄了出來：

  “海盜們有傳言，蘇尼亞海最東面，進入神戰遺跡前，那個深海古井四周有腐朽坍塌的鋼鐵建築，這似乎是人類留下的……”

  “南北大陸的整體地形很像南北美洲，只不過兩者靠近的那很大一塊地方不知被什麽力量直接抹去了，形成了航道複雜，曲折來回的狂暴海……還有，蘇尼亞島如同北方那個大島整體漂移往南形成……間海仿佛五大湖的擴張版、連通版，那裡就像遭遇了巨大隕石的襲擊……”

  “北大陸之上，山脈和河流多有改變，但整體形狀還是勉強可以辨認的……”

  噗通！噗通！
  “愛德華·沃恩對阿茲克先生說過，說我來自一個古老的過去時代……”

  地圖是“真實造物主”的暗示，難道，祂難道、真的……

  克萊恩的眼前陣陣發黑，現在的他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這一刻，他突然從“無面人”的扮演中脫離了出來，甚至無意識地露出了“周明瑞”的外貌！

  “嗯？他還有一張臉？這個外貌有點像精靈……”跟著出門抱臂圍觀的梅迪奇先是咂了咂嘴，然後突然眉頭一皺，“他的狀態不對！”

  回不去了，這裡就是地球！
  這裡是數千年甚至數萬年以後的地球！我們穿越的不是世界，而是時間！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爸媽都不在了他們都死了到死我都是失蹤的我沒能給他們養老我們的世界已經不存在了就連神都無能為力我還有什麽掙扎的必要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已經沒必要再往前走了為什麽我會穿越為什麽偏偏是我就那麽和他們一起老死該多好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這裡就是地球！

  就在克萊恩身上肉芽剛開始蠕動的時候，兩個心靈鏈接同時落到了他的身上，強行穩固住他的思緒，讓克萊恩的思維落入一片燃燒著火的虛空中，阻止了他的癲狂。

  他雙眼發直，腦子空空蕩蕩，以一種和昏過去無異的狀態向旁邊歪倒下去。

  梅迪奇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拎到了沙發上。

  克萊恩筆直地躺在那裡，依然雙眼發直地盯著天花板，
  “怎麽看個地圖就失控了？”梅迪奇不明所以，隻覺得主深不可測，“回不去了又是什麽意思，似乎跟主的暗示有關，他想找某個地方，結果發現早就找到了，自己一直在白費力氣？”

  “搞不明白。”

  特雷納絲毫沒受到影響：“要怎麽處理他？”

  “主願意眷顧這可憐的羔羊。”

  特雷納點了點頭，朝另一邊低著頭，好奇但又不敢說話，悄悄看著客廳方向的女性說道：
  “伊蓮。你去照看他。”

  伊蓮的臉色變了變，她對這個把她調查得巨細無遺的陌生男性有些畏懼，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行了個禮，然後搬了個椅子做到了沙發邊。

  梅迪奇吹了聲口哨：“好主意。這小子的思想裡全是不想活了，正是發展新感情的好機會。”

  “疾病中將”垂死病中驚坐起。

  伊蓮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以壯烈犧牲的心情伸手把克萊恩瞪著的眼睛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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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明瑞做了一個夢。

  夢裡，剛剛下班的他正高興於今天不用加班，加班讓他本就貧瘠的頭髮更加岌岌可危。

  他拎著掛牌高高興興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現在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車子堵成了一條長龍，自行車和電動車都已經開到人行道上來了。在避讓的同時，他琢磨著今晚是去吃最喜歡的那家牛腩燜飯，還是搓一頓燒烤再回家炒兩個菜。

  最終，他選擇了牛腩燜飯。

  店裡生意很好，人聲鼎沸，連可以拚桌的座位都沒有。周明瑞摸出手機，心想要不點個外賣回家算了，可手機卻好像剛好沒電了，屏幕一片漆黑，怎麽按都按不亮。

  看來只能回家炒菜吃了，冰箱裡還有點肉，中午還有米飯剩下……他遺憾地離開了店裡，回到了人來人往的人行道。

  明明沿著這條路走幾百米就能看到小區門口的那家老牌燒烤攤，再走幾百米就能到自己家的樓下，但周明瑞走了很久很久都還沒到燒烤攤。

  他疑惑地回頭看了看，發現牛腩燜飯的招牌也離自己很遠很遠了，無數人來往的側影成了一堵灰色的牆，世界仿佛在漸漸失去顏色。人是灰色的，來往車輛是灰色的，牛腩燜飯的招牌是紅底黃字的，這點顏色越來越模糊，一切都像是用鉛筆在一張風化發白的紙張上勾勒出的輪廓。

  周明瑞感到惶恐不安，他想到了自己看過的幾十部恐怖電影和恐怖小說，他向家的方向拔腿狂奔，在灰白色的紙上跑了很久很久之後，他終於看到了那家燒烤攤的招牌。

  正等著天黑來客人的憨厚的老板看到了他，在屋簷下高興地招了招手，然後也變成了灰白色的人形輪廓，臉上劃著三道弧線組成的簡陋笑臉。

  周明瑞猛地刹住了腳，他躊躇地在原地踏步，天空中猛地升起一輪紅月，布滿眼睛似的繁星。

  腳下的大地塌陷下去，他落入了地上突然出現的大坑中，看到自己離那灰色的世界越來越遠。

  在下墜的過程中，他看到了七道光芒懸在高處，看到漂浮著的大海和漂在大海上的船隻，也看到貝克蘭德的影像出現在半空，他在那影子中看到了班森和梅麗莎，看到了黑夜教會的聖塞繆爾教堂，看到了東區，看到了聖風大教堂，人們來往行走，交流談笑，一切都無比真實。

  紅月和大海在自己背後，天地倒懸，他像流星一樣下落，亦或是上升。

  劇烈的不適的下墜感中，周明瑞猛然蘇醒了過來，他看到裝飾華麗的天花板，看到牆壁上的燭台和煤氣吊燈，他看到上方的牆壁上掛著世界地圖的裝飾畫。

  當坐在自己身邊的紅發綠眼女性遞來手帕的時候，周明瑞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TBC
  ——————

  南柯一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