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醒來
  439
  克萊恩木然地坐在沙發上，坐了很久之後，他的臉開始變化，變成了格爾曼·斯帕羅。

  正在閑極無聊打磨一柄匕首的梅迪奇注意到了他的動靜：“喲，你回魂了？”

  克萊恩沒有回應，他用那張冷漠斯文的臉沉默了許久，終於嘶啞地開口：
  “您知道‘源堡’是什麽嗎？”

  “源堡……真是個讓我懷念的名字。小子，你問對人了。”

  就在克萊恩強打起精神想要認真聽的時候，梅迪奇話鋒一轉：“但你現在太弱了，有些知識聽了就會死，伱至少得半神再來問這個問題。”

  “我只能告訴你——它是個很不得了的東西，極強的‘象征’，你身上有灰霧保護就代表你和‘源堡’有一定的神秘學聯系，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

  梅迪奇的眼神露出一絲懷念，仿佛看到了過去的畫面：“在你之前，無數強者打破了頭想要尋找它，想要和它建立聯系，卻連一根毛都摸不著，甚至還瘋了！”

  克萊恩的眼睛再次低垂下去，他緩緩地說：“是嗎……”

  “源堡”會是我穿越時空的原因嗎？

  不，從這個強者的話來看，源堡本身只是一個“象征”，一樣道具，就當它是一個極強的位格極高的封印物好了。如果我是被這個沒有活著的特性的封印物挑中了，那證明我滿足了它的一些標準，從而被觸發了“選拔”……

  就像羅塞爾的花紋銀牌，愛德華的神秘靈擺，似乎都是和“佔卜”“算卦”有關的東西，都和“佔卜家”途徑有關！兜兜轉轉，問題還是出在那本地攤上買來的《秦漢秘傳方術紀要》上，或者說，出在自己心血來潮試驗的轉運儀式上！

  或許在過去的地球上，源堡已經存在了，並且作為一個封印物隱蔽地運轉著，將一不小心符合了它的要求的人類送往未來的世界！
  但是——但是這不合理啊！

  克萊恩絞盡腦汁想要用思考暫時逃避痛苦和無助，因此他的思維全速運轉起來——

  首先，他自己沒有發現源堡有“時間”方面的權柄，不是獨立於時間之外的概念，而是一個確實存在只是很難找到的高位格封印物。源堡不可能把物品送往未來或過去，而且如果只是“搬運”的話，就代表“過去”和“未來”是同時存在的兩個時間線，源堡只是在搬運轉移一些運氣不好的人。

  可世界地圖和城市遺跡都證明，過去的世界已經毀滅了，古老紀元的傳聞裡也沒有類似的傳說，過去的現代文明到底是在哪個時代毀滅的、被什麽毀滅的，根本無從得知……

  難道源堡是在世界毀滅之前，不斷收集著符合它的要求的人，然後一直等待？等待、隱藏到現在的世界才開始把人放出來？

  但源堡本身沒有活性！到底是誰在這麽做？祂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真實造物主”說的，“我的命運比我想的還要沉重”指的又是什麽？我應該惱火神靈打啞謎，還是應該感謝祂沒有把可能讓我當場去世的知識和內幕告訴我……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的幸存可能是某個巨大的陰謀的一環——想到這裡，克萊恩本就沉重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

  時鍾敲響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思考，當，當……鍾響了十一下，現在已經是深夜了。

  梅迪奇一直注意著他的行為，觀察著這位被主認為是“等待數千年的人”究竟有什麽特別之處。過了片刻，祂從克萊恩的肢體語言上讀出了悲傷、麻木、不知所措以外的情緒，於是祂開口道：

  “你想離開？”

  克萊恩緩慢地點了點頭。

  梅迪奇想了想，覺得明早和魔女見面的事情也沒必要把他一起帶著，便隨口一問：
  “你為什麽要暗殺小魔女？”

  小魔女——“疾病中將”，克萊恩現在處於一種思維較為遲緩的狀態，他認為自己的身份和阿茲克銅哨已經被對方知曉，而且這個惡靈好像也不是很願意和阿茲克先生為敵，便斟酌了一下：
  “特雷茜手上可能有從拜朗帝國皇室陵寢出土的，和死神相關的古老文獻。”

  梅迪奇看向特雷茜。

  特雷茜被迫開始思考，她眯起眼睛，快速地回憶起了：

  “我記得，那是從一個叫吉米·內克的人手裡得到的，那批從拜朗帝國皇室陵寢裡出土的文獻確實落在了我手裡。”

  “但我對它們不感興趣，簡單翻了兩頁，就上交給了教派。”

  她甚至又有了心情幸災樂禍兩句：“嘿，你之前即使刺殺成功，也無法得到它們，我根本就沒怎麽看過，哪怕通靈，也複述不出來。”

  伊蓮疑惑地發問：“教派？”

  特雷茜頓時變得吞吞吐吐，目光不自然地偏移。

  梅迪奇關注點依然清奇：“祂艾格斯家族的墳都被北大陸挖個底朝天了？皇族的陵寢能被商人發覺，還能把死神文獻帶走，艾格斯家族除了祂沒活人了嗎？”

  “有活人。”特雷納加入了對話，“靈教團還有一位蒼白女皇，鐵血十字會內部還跟靈教團有一定的合作，我猜您沒看上周的南大陸情報記錄。”

  梅迪奇理直氣壯地一抬頭：“沒看，怎麽，如果我什麽都要乾，還要下屬做什麽？”

  特雷納心平氣和：“您說得對。那您有看班西港被風暴教會清洗的最新線報嗎？”

  梅迪奇不以為然：“滅就滅了吧，反正也不過是一些血脈稀薄的後裔，還都瘋了。”

  惡靈和班西港有關系？克萊恩捕捉到了一個情報。

  與此同時梅迪奇仿佛也找到了一個有趣的話題，再次把臉轉向克萊恩：

  “阿茲克·艾格斯要你收集這些東西做什麽？沒人比祂更了解死神了吧。”

  這句話好像有什麽深層次含義……阿茲克先生在他的心目中是和死神有相當密切聯系的人？阿茲克先生曾是死神座下的天使？那死神都已經隕落了，阿茲克先生為什麽還活著，他（克萊恩還是更傾向於用“他”來稱呼現在的阿茲克）又為什麽會被死神的敵人們放過？
  不斷輪回的人生難道是一種懲罰？但為什麽不殺了他，而是讓他用這種方式徘徊在世界上？
  克萊恩謹慎地沒有回答，他認為阿茲克先生的天使身份是對方不願意和阿茲克為敵的主要原因，一旦自己的回答暴露了阿茲克現在的狀態，那這位陌生強者會做出什麽就很難說了。

  他提防著梅迪奇，梅迪奇倒是沒他想得那麽好奇，祂對南大陸的小規模戰況的感興趣程度都要超過對艾格斯家族的家務事，見克萊恩不願意回答，祂便懶得多問了。

  “你想走就走吧。”

  梅迪奇懶洋洋地揮了揮手：“主認可了你，那我也勉為其難放過你好了。”

  “謝謝您。”

  克萊恩聞言趕緊站了起來，道謝過後立刻從窗戶跑了。

  梅迪奇目送他一溜煙地從自己眼中消失，略有些遺憾地說：“他怎麽忍得住不問我是誰的？”

  說罷，祂大步流星地站起來轉了個向，把特雷納正在擼的貓拎起來，狠狠地倒著摸了兩遍，把瑞爾剛舔順的毛全都摸得橫七豎八，然後把氣急敗壞的瑞爾放回了桌上。

  不滿不會憑空消失，只會從缺德天使身上轉移到惡魔貓貓身上。

  看著瑞爾惱羞成怒地重新舔毛，梅迪奇心滿意足地拍拍手：“心情好多了。”

  特雷納無話可說。

  ……

  克萊恩在拜亞姆的街頭閃現又消失。

  “真實造物主”的眷顧他是一點都不想碰的，甚至想回頭立刻上灰霧消個毒。

  但不得不說，“真實造物主疑似是同時代的人”的情報一下子讓克萊恩對祂的好感拉高了不少，甚至還忍不住去想會不會對方的瘋狂也是有原因的。

  就好像只要多了一個老鄉的標簽，邪神看上去都會順眼一些……為什麽我碰到的老鄉不是死的就是壞的……克萊恩搖了搖頭，對自己的天真報以一聲苦笑。

  為了不讓別人發現自己這個隻穿四角褲就出門的變態，他迅速地又用血肉給自己捏了一身衣服，然後做了個祈禱去源堡拿了點錢下來，用“萬能鑰匙”進了一家已經關門的男士正裝店，買了鞋子襪子在內的一整套正裝。在更衣室穿戴完畢後，他留下2鎊離開了正裝店。

  “真實造物主”跟我暗示了源堡，但沒有表現出搶奪的意思，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的實力實在不夠看，根本保不住源堡。不管怎說，至少我是安全的。

  從那個惡靈的話來看，需要源堡的那些強者很有可能找上門來殺人奪堡……說到底源堡對我其實沒有多少用處，但至少在我殺死因斯·讚格威爾之前，我還是需要它的……

  穿好衣服之後，克萊恩默默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走了一會兒，來到安靜的港口，坐在空船邊眺望了幾分鍾寧靜平穩的大海，然後吹響了銅哨。

  蛇尾半神一如既往任勞任怨地出現了，他看著克萊恩，等待著信件或是指示。

  克萊恩突然感到沒什麽乾勁，之前的緊張感消失之後，他現在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了肉體和心靈上的雙重疲憊，他看著蛇尾半神，說：

  “我希望能夠和阿茲克先生見面。”

  ——在意識到蛇尾半神有神秘學錄音這個有趣的能力之後，克萊恩就開始偷懶不寫信，用口頭的方式傳達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了。

  接著，他詳細描述了富商吉米·內克、南大陸拜朗帝國陵寢內出土的死神文獻、“颶風中將”齊林格斯和“疾病中將”特雷茜等事物間的關系，並提及了今晚發生的種種驚險刺激的變化。雖然自己的刺殺未能成功，還不幸地從特雷茜口中得知那些文獻已經被全部上繳魔女教派，但克萊恩覺得“真實造物主”的暗示，惡靈透露的情報還是相當有探討價值的。

  順便，他打算試一試從阿茲克那裡獲得惡靈的身份線索，借此得知兩個鐵血十字會的高序列成員同時出現在海上的目的。

  說完這一切之後，克萊恩和蛇尾半神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突然問道：
  “你生前是人類嗎？”

  話音未落，克萊恩立刻感覺自己這個問題實在是無聊透頂，甚至有些尷尬。

  蛇尾半神一動不動，然後慢慢地在意念裡回答克萊恩：不完全是。

  天生的半神確實不完全是人……克萊恩覺得自己還是得跟純正的人類聊聊天，於是趕緊表達了自己的感謝，並且讓他離開了。

  440
  “蔚藍之風”旅館，豪華套房內。

  達尼茲開門看見是格爾曼·斯帕羅，忙警惕地左右望了一眼，然後才讓開了條道路。

  “怎麽樣？狩獵成功了嗎？”房門關上後，他又好奇又興奮地問道。

  “疾病中將”可是出名的美人，之前見到的時候，比我想象得更有魅力，如果就這麽死了，還是有點浪費啊，就應該把她關起來，永遠監禁，無期徒刑……呸，她能有船長美麗？這樣長相的，紅劇場裡多的是！達尼茲頗為矛盾地想著。

  克萊恩想到了淪為海上廢墟的“黑死號”，心想現在船上的火都該熄了，過去兩個小時了他居然還沒得到情報，達尼茲的情報網有些不太行。

  “差一點。”他冷淡回應道。

  “可惜啊……”達尼茲順口感歎道。

  他心裡想的卻是：
  格爾曼·斯帕羅這個瘋子真的很強啊！
  潛入黑死號刺殺“疾病中將”只差一點就能成功，而即使失敗，也能幾乎沒受什麽傷害地順利返回！

  要知道，每一位海盜將軍之所以能名傳五海，僅次於四王，除了他們本身夠強，還因為他們代表一個團隊一個勢力，旗下有著為數眾多的非凡者，能在刺殺失敗後，逃出黑死號，足以說明格爾曼·斯帕羅這家夥不會比任何一位海盜將軍差！

  “‘蠕動的饑餓’真的這麽厲害？不，假如是我，即使有‘蠕動的饑餓’，也沒法辦到類似的事情……”達尼茲愈發覺得當初面對格爾曼·斯帕羅時沒試圖反抗的決斷實在太明智了。

  於是達尼茲趕緊拿出紙袋，迎了過去，討好笑道：
  “這是分到的700鎊賞金。”

  就在這時，他和克萊恩同時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來訪者是艾爾蘭船長。

  這位船長閃入屋內，深深看了格爾曼·斯帕羅一眼，壓低嗓音道：
  “我原本要返回普利茲港了，但又收到了一個消息。”

  “班西港那邊好像有大事發生。”

  風暴教會終於對班西港動手了？克萊恩一點也不心虛非常坦然地問道：

  “什麽情況？”

  艾爾蘭沒有從格爾曼·斯帕羅身上發現異常的反應，收回視線，環顧一圈道：

  “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可能涉及風暴教會的高層次力量。”

  “而在此之前一段時間內，所有去班西港的航線都被取消了，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征兆。”

  涉及風暴教會的高層次力量？不，應該是頂層力量，我懷疑風暴教會那位教皇，那位地上天使，都親自出手了，甚至還動用了“0”級封印物，畢竟對面也許存在著一位天使之王，比第四紀更古老的天使之王，以及祂的後裔們……克萊恩點了點頭，平淡問道：
  “結果怎麽樣？”

  艾爾蘭無法分辨格爾曼.斯帕羅真實的情緒，歎息笑道：
  “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有班西港了。”

  ……不愧是風暴教會……克萊恩暗自怎舌，對更加詳細的過程充滿好奇。

  他想知道在這個過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之前那個惡靈所說的“血脈稀薄的瘋狂後裔”又代表什麽，他們是否已經被風暴教會清除，他想知道班西港那些土著居民是怎麽回事，想知道斷斷續續的說話方式究竟意味著什麽，想知道青檸檬餐廳和電報局內分別藏著什麽秘密。

  可惜的是，隨著班西港的毀滅，他再也難以獲得確切的答案。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

  艾爾蘭緊跟著拋出一個重磅消息：“很長一段時間內，也不會有‘疾病中將’了。”

  正在喝水的達尼茲瘋狂咳嗽起來。

  艾爾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沒把海盜的奇怪行為放在心上，他今晚在得到這個消息時做出的反應也相當不穩重。

  “就在今晚，幾小時前，軍方的線人匯報，他在碼頭目擊了疑似‘黑死號’的殘骸。”

  “整艘船被完全破壞，‘疾病中將’特雷茜不知所蹤。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在海上流傳，如果短時間內沒有其他人頂上的話，五海又要回歸四王六將了。”

  艾爾蘭走後，克萊恩剛把頭轉向達尼茲，就看到對方臉上完成了一個從驚恐到畏懼再到崇敬的表情完整變化。蹭了鐵血十字會強者戰績的克萊恩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他知道達尼茲肯定想知道更多細節，但他故意沒提這個話題。

  克萊恩問他：“你有多久沒回家了？”

  達尼茲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不明白格爾曼的目的，他撓著頭老老實實地說：
  “快，快二十年了吧？老頭子和老媽還住在那裡，他們想給我寫信但不知道我在哪，我有時候也會回去偷偷看他們……”

  克萊恩靜默了一會兒，又問：“你想他們嗎？”

  “呃……嗯……”達尼茲的眉毛皺起來了，“偶爾會想想老媽，因為老頭子老是跟我吵架……”涉及到親情之類的話題他多少有些尷尬，達尼茲可不想像一些不情不願離開家的年輕水手那樣哭鼻子。他擔心自己流眼淚被格爾曼看不起，於是很不自在地中斷了回答，心想格爾曼問我這茬難道是覺得我混了十幾年沒混出名堂來，這是在拐彎抹角建議我還是趕緊回老家種地？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格爾曼大爺的發落，卻只等到了格爾曼轉身離去，回房關門的聲音。

  海盜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後腦杓，但也突然被這兩句話勾起了一些想要回家看看的想法。

  “這瘋子倒是還挺有人情味……？”

  達尼茲一邊疑惑，一邊回了自己的房間，他又想給家裡寫一封信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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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部分悲傷的當口其實不會有太大反應，但後勁永遠夠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