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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來的黑暗和寂靜吞噬了卡爾德隆的最深處，只剩下若有若無的虛幻水聲傳來。

  在完全沒有光芒的世界中，毅然決然地再一次邁上古神之路的死神有一瞬間回想起了曾經被自己得到過的“紅祭司”唯一性。

  早在第四紀的“四皇之戰”之前，薩林格爾就得知了“隱性相鄰途徑”的奧秘，也通過在信徒身上的實驗確認了“收屍人和魔女、獵人確實可以在高序列互換，危害隻略高於相鄰途徑互換”這一論點的成立。因此，在“四皇之戰”剛剛打響的時刻，死神就將目標鎖定在了亞利斯塔·圖鐸身上。

  而在付出了一番力氣殺死亞利斯塔·圖鐸之後，因北大陸的眾神手中都暫時沒有出色的“獵人”途徑非凡者值得培養，並且也沒有人願意接觸那份在極端的時間裡融合了“三個序列一起步，一個瘋狂的真神封頂”的精神烙印的唯一性和特性。

  這些事物被早有預謀的死神直接獲取，祂順利地成為了這場神戰的最後一個活人和勝利者，攝取了最大的好處。

  雖然自己這個真神能否順利佔據“隱性相鄰途徑”還打了個問號，但死神並不打算放棄這個機會——緊張畏懼是正常的，不過萬一成功了呢？——現在回想起來，薩林格爾總覺得自己當初的那些行為和最後的結局裡都充斥著一些陰謀的氣息，但祂確信，即便再來一次，祂還是會選擇奪取這些東西，即便自己不容納，放在永暗之河裡多泡一泡也是對自己有利的。

  當然，即便是第四紀躍躍欲試想要邁出這一步的死神，也不會冒然地就直接容納——亞利斯塔的瘋狂的摸樣都還歷歷在目，誰也不想在走向更高處的路上因為錯誤的判斷而死亡。

  於是，祂選擇先利用一部分那條“永暗之河”的支流的力量，用自己對應的源質對這些非凡特性和唯一性做出些許汙染，暫時壓製住其中的四個精神烙印。

  然而在嘗試容納了唯一性的瞬間，死神還是感覺自己吞下了一口烈火，一個燃燒的火球！

  無限接近於死亡的靈魂如何能承擔起這樣的活性？
  因此當時的死神不得不通過尋求永暗之河的力量來壓製著烈火焚身的情緒，卻不想自己沒能通過這份唯一性得到更多的認可。永暗之河沒能幫助祂在這極端的活躍和極端的寂靜這兩種非凡力量中找到平衡，祂最後也奔向瘋狂，最後像這份唯一性的前兩位主人一樣化身火焰，自焚般燃燒殆盡。

  祂走對了路，卻對得不是時候。

  對“死亡”和“黑暗”的恐懼，是任何生靈與生俱來的本能。

  再過去的世界中，即便是認為“死亡只是一種狀態，死亡與人類共存”的某個文明的先民，也會在特定的節日上演殺死死亡之神的戲劇，以宣泄心中的恐懼。

  死亡與黑暗如同一體兩面，而戰鬥、戰爭、災禍則是通向這兩種恐懼的路。

  而這一次，薩林格爾在容納了相鄰途徑的唯一性和非凡特性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感到瘋狂的來襲。

  沒有驟然爆發的囈語，沒有突如其來的瘋狂。

  也沒有和上一次吞下紅祭司的旌旗後那仿佛肉體和靈魂一起都要被烈火灼燒殆盡的癲狂喜悅和痛苦。

  只有一片死寂。

  隱含著安寧和夢境氣息的非凡特性和死神的軀殼融為一體，祂的雙目陡然變得暗沉，舉起的雙臂保持著抓取姿勢，如同雕塑般靜止在了黑暗之中。

  祂的意志墜入了無盡的黑之中，如同一個無法掙脫的夢魘，通向“終焉”的虛無。

  只剩下一片死寂。

  ……

  當看到霍納奇斯山脈主峰出現的異變時，大地母神的臉上便出現了慌亂的神色。

  不出祂的意料，僅僅是片刻之後，身形龐大的魔狼就站立在了霍納奇斯的山巔，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怖氣息直奔卡爾德隆，帶著自己的秘偶軍團和那片黃昏的光芒撞在了一起。

  一旦被安提哥努斯拖住，戰神就真的沒有機會來回防，幫助自己了！

  何況，列奧德羅是鐵了心要奪走祂的費內波特，面對這樣的殺意，巴德海爾真的會願意為了母親和雷霆之神這個真真正正的雙途徑強者戰鬥嗎？

  大地母神覺得自己已經沒必要在做任何的僥幸心理，祂構築的古代森林也正在雷霆之神的襲擊中逐漸分崩離析……生命和植物生生不息是真，但雷霆的速度遠超被毀壞的樹木在生長的速度！

  大地母神甚至不敢確定對方有沒有動用“白塔”的非凡能力，如果還沒有，那對方就是等著以最簡單的手段破壞祂的藏身之處後，直接模擬出針對弱點的非凡能力，力求將祂一擊斃命。

  如果神也有因恐懼而生的生理反應，那麽大地母神現在已經寒毛直豎，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願意臣服！”

  面對這種情況，大地母神咬緊了牙關，一邊壓榨著自己的非凡力量，在雷聲中大聲喊道：

  “我願意成為你的從神，將費內波特的土地贈與魯恩！！”

  在並入魯恩的國土之後，原塞加爾、倫堡等國的國民也並沒有受到嚴重的壓迫，那些小國依然沿用著原本的秩序，沒有修改法律。除了在信仰方面管控嚴格，不允許信仰雷霆之神以外的任何神靈——但祂現在畢竟還有這“真理之神，智慧之神”的名頭。既然沒有被嚴苛地壓迫，除了部分信仰虔誠的教徒，和想要恢復國家自主的反抗者之外，絕大部分人咬咬牙就接受了“暴君”的統治。

  “我的教會的成員善於耕作，善於種植和祝福，我願意為魯恩提供所需要的任何糧食，無論是麵包，大米還是肉類！殺了我，您得到的就只有死傷殆盡的教會！我願意成為您的從神！”

  祂想要的是緩解國家內部矛盾的糧食，是一次鼓舞人心的神靈帶來的勝利，是新的土地，那麽應該不會希望得到一塊完全的死地……

  大地母神，或者說莉莉絲，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死亡會給信徒帶來什麽。

  不同於前兩次相鄰途徑之間的爭奪，權柄迅速更迭，信仰只是換了指向，如果祂死了，幾乎所有的耕種者都會受到影響……除了信仰“墮落母神”的那些！

  而“墮落母神”的信徒根本清除不完，只能依靠教會的管控，如果祂死了，這些信徒絕對會接受到真正的“母親”的信息，迅速搞出事情來……而且同樣管束著一些“月亮”和“大地”途徑的生命學派的議長已經消失了許久許久，這個學派基本已經被“墮落母神”的信徒佔據了。

  （貝克蘭德裡有一個小孩正坐在自己的嬰兒車裡，呆滯地看著車頂玩具的事情，無人知曉。）
  因此，莉莉絲抱著最後一點點僥幸心理，想要得到一個回答——祂是有用的，至少比戰神有用。

  沒過多久，莉莉絲忽然感覺雷霆襲擊的風暴略有減弱，祂的心中陡然湧現出一陣狂喜，但更深的警惕又從心底漫了出來，生怕這是對方故意引祂查看的陷阱。

  但緊接著，莉莉絲就聽到了那雷鳴般炸響在自己耳邊的聲音。

  “暴君”俯視著大地的女神，傲慢又平靜地說道：

  “可以。”

  “但你的國家，人太多了。”

  莉莉絲剛剛升起的喜悅驟然就被“暴君”的下一句話澆滅，猶如兜頭澆下一盆冷水，祂想到自己發展了一個紀元才發展到如此體量的國家，想到暴君所說的“太多”，一時間惴惴不安。

  多，是嫌多了多少？

  要留下多少？
  十之八九，還是五之三四，還是……一半？
  莉莉絲為自己的想象而產生了不受控制的恐懼，暴君仿佛看穿了祂心中的困惑和恐懼，聲音平淡地再一次在大地母神的心中投下重磅炸彈：
  “留下四分之一。”

  轟隆！

  仿佛無形的雷霆劈在了莉莉絲的腦子裡，大地母神的臉陡然失去了血色。

  四分之三！

  一次性失去四分之三的錨！莉莉絲幾乎感覺自己搖搖欲墜，雖然以費內波特的人口數量來說，就算只剩下四分之一，也是百萬人口，作為支撐一個真神的有效錨綽綽有余，但莉莉絲可不敢保證自己在一次性失去這樣多的人口之後，還能不能保持現有的狀態！
  要知道……“母親”一直注視著祂！
  而祂的狀態也不好，這早就不是秘密……除了蒸汽與機械之神，祂是唯一一個連自己眷顧誰都決定不了的神靈，不然也不會開辟出“神眷者”和“神選者”兩種區別體系。

  就在莉莉絲產生猶豫的時候，雷霆風暴的聲音再一次炸響，甚至比剛才更加猛烈，似乎是暴君在表達不滿，已經是在醞釀著致命一擊。

  莉莉絲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祂抬頭看向天空，仿佛看到了一雙高高在上的，漠視且嘲弄的冰冷雙眼。一瞬間，莉莉絲陡然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其實，未必是雷霆之神真的覺得費內波特的人太多了。

  也未必是真的覺得四分之一的人口對魯恩來說最有利。

  而是……

  這是暴君的“馴化”。

  莉莉絲明白過來，“暴君”的途徑本就是下位者對上位者因恐懼而生的極端服從，而列奧德羅此時也正在用這種手段讓祂臣服。

  如果你不答應，你就要死。如果你答應，答應這種以自己的原則來說絕對不可能同意的條件，那以後還有什麽不能答應的？心懷怨恨，卻畏懼對方的力量不敢開口，只能一次又一次放低自己的底線，那麽就代表你的身心就相當於已經屈服於暴君，成為了恐懼祂的瑟瑟發抖的一份子。

  祂代表著絕對的力量，絕對的暴力，是要讓世上的一切都在恐懼中戰栗跪拜的。

  ——克萊恩並不知道，無法接受理查等人的喪生，毅然選擇跟隨自己的本心和正義感投向知識之妖的自己，躲過了列奧德羅對他的“馴化”。

  “我……”

  莉莉絲這才發覺，當自己產生了屈服的想法的時候，就已經受到了“暴君”的影響。

  大地母神別無選擇，頹然地低下了頭：

  “我接受。”

  一聲冷笑清楚地傳遞到了莉莉絲的耳邊，莉莉絲的手指攥緊，卻不敢表現出任何不滿。祂在心中大聲咒罵巴德海爾，對祂的恨意前所未有地達到了頂峰。

  緊接著，莉莉絲錯愕地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憎恨本來就沒什麽盟友道德的巴德海爾，而不是憎惡直接動手和威脅祂的雷霆之神，這讓莉莉絲的內心更加憤怒和無力。

  伴隨著那聲冷笑的落下，莉莉絲看到天空中不再落下銀白色的電光。祂揮揮手，周圍茂密巨大的古代森林紛紛老化腐朽，最後化作靈性散去，如同完成了一次輪回，融入和靈界的環境之中。

  列奧德羅俯視著莉莉絲，並沒有再進一步壓迫對方。

  隨後，祂意味深長地回頭看了一眼南大陸的方向。並且向還待在在那裡的，自己所有的信徒發布了返回本國的神諭。

  莉莉絲已經離開了靈界，既然巴德海爾不管祂，那祂也打定了主意徹底斷開這本就全靠血脈身份維持的盟約。祂直接選擇了加入雷霆之神的陣營——正好，對方現在失去了天之母親，應該是需要一個從神，也需要一個新的土地來彰顯自己“暴君”的身份和偉力的。

  祂剛一回到現實世界，回到費內波特的上空，赤紅的月亮讓祂的腦海中一下就塞滿了混亂的囈語。

  莉莉絲還沒來得及對自己的信徒和子民發出神諭，就看到天空中陡然有無數的陰雲朝著費內波特的上空匯聚，牢牢地遮擋住了天空中的月亮。

  神秘學聯系被最大限度地隔絕了，墮落母神對莉莉絲的影響一下子就降到了平時的狀態。

  也就在此刻，天穹中陡然有無數雷霆落下，龐大的雷光匯聚成海洋，刹那間就淹沒了大半個費內波特，無數還在睡夢中的人、無數徘徊在街上的人、無數還在工廠中工作的人沒有任何痛苦地在雷霆之中化作了人形焦炭，同時，又沒有損傷到任何一處建築。

  與此同時，一隻黃銅色的眼睛出現在了莉莉絲的面前，遮擋住了祂的視野。

  眼中有一個龐大的數字正在飛快地減少，個位數的不斷在0-9之間閃現，快到幾乎看不清。

  僅僅是兩個呼吸之間，代表“萬”的數字就往下降了一位。

  國民的死亡被具象成為跳動的數字之後，仿佛罪惡感和不舍就陡然少了許多。莉莉絲看著這串數字，看著它的“萬”，“十萬”的數位依次跳動了一下又一下。

  很快，最前面的“百萬”也減少了一位數。

  莉莉絲為列奧德羅的行為感到心驚肉跳的同時，又好像因為數字的緣故對現實世界正在發生的事情失去了同理能力。淹沒了整個費內波特的銀白色光芒幾乎在南北大陸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看到，天際的白光不斷閃動，而除了神靈，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麽。

  無數建築之中，僥幸沒有被第一波殺死的人們在雷聲中驚醒，在恐懼中發現和自己同吃同住的家人或同事已經化作被狂風吹散的黑灰和粘稠焦糊的痕跡。

  他們發出絕望的大吼，發出瘋狂的咆哮，或當場在巨大的打擊之中發瘋，跑上街頭在雷光中結束自己的性命，或好像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那樣不斷地念誦大地母神的尊名，想要得到神靈的拯救和庇護，想要從噩夢中醒來，想要知道自己的親人和朋友是否已經回到了母神的身邊。

  而這個國家的上空，大地母神靜靜地站在陰雲密布的天空下，以悲憫又無力的眼神注視著這一切。

  大概一分鍾，又或者是兩分鍾之後，黃銅色的眼中計數的速度開始減緩，有過了十多秒，從“萬”，到“千”，再到“十”，數字依次停止。伴隨著個位的最後一次跳動，這個國家的人口數定格在了一百七十百萬人整。

  “結束了。”

  莉莉絲仿佛聽到有人這麽下達了宣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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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