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你早就該來找我的。”

  省科委規劃處副處長古坤全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接待了高凡。聽罷高凡的來意，他擺出一副長輩的表情，對高凡說道。

  “我不是怕耽誤古處長的工作嘛。”高凡笑呵呵地應道。

  如果不是何金寶提醒，高凡是不會想到要找古坤全來給自己幫忙的。在高凡印象中，古坤全是個神神叨叨的家夥，最明顯的表現，就是他與高凡的第一次見面，目的是想確認高凡有沒有特異功能。

  後來，經古坤全引見，高凡認識了北島正伸，還成功地把北島正伸發展成了自己在日本的推銷員。為了向日本出口化學清洗劑，高凡讓滄化科貿公司與北島正伸合作創辦了一家合資公司。

  因為這件事與古坤全有一些關系，加之省科委在這件事情上出了不少力，理應得到一個名分，因此合資公司成立的時候，由省化工廳提名，任命古坤全擔任了合資公司的中方經理。

  對於讓古坤全擔任合資公司的中方經理一事，高凡沒啥想法。因為合資公司本身只是一個空殼子，讓誰當中方經理，其實沒太大差異。

  但古坤全卻對此事頗為上心，忙前忙後的，還著實幫滄化科貿解決了不少問題。高凡前一段時間回北大去參加期末考試，不太了解情況，何金寶呆在省城，與古坤全接觸比較多，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判斷古坤全對滄化科貿有自己的想法。

  得到何金寶的提示，加之手頭也的確沒有可用的人，高凡便聯系了古坤全，聲稱要上門拜訪。

  “小高，其實我一直都想找你談談，你們那個滄化科貿，存在的問題非常多，不解決這些問題，這家公司是搞不下去的。”

  古坤全一張嘴，就是一番危言聳聽，頗有一些後世互聯網上以販賣焦慮為生的情感博主的風格。

  高凡對古坤全這一套是有些免疫力的，他笑著說道：“古處長也是知道的，滄化科貿公司名義上是一家公司，其實只是滄海化肥廠的三產而已，職工都是待業青年。我空擔著一個經理的頭銜，也沒啥管理經驗。所以，公司存在問題是正常的，沒有問題倒反而不正常了。”

  “不是這個意思。”古坤全正色道，“關於公司的內部管理，目前的問題並不算多。一來，公司目前的業務還比較單一，也不存在什麽經營、人事之類的事務；二來，你父親是化肥廠的廠長，平時也會照看一下公司，所以公司的日常管理方面，反面沒有什麽大問題。”

  “那麽古處長剛才說的問題，是指什麽呢？”高凡問。

  “地位。”古坤全斬釘截鐵地說。

  “地位？”高凡一愣，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也反應不過來古坤全所指。

  古坤全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擺出要長篇大論的架勢，對高凡說：
  “小高，我問你，你們去年盈利50萬元，這些錢是怎麽分配的？”

  “我們和廠子對半分的，這也是當初鄭部長讓我承包勞動服務公司的時候說好的分配方式，公司的盈利，交給廠子50%，余下的30%作為公司留成，20%作為我的承包所得。”高凡答道。

  這個分配比例是上報過化工廳的，並不是什麽秘密，所以高凡也不用瞞著古坤全。

  “那麽，你拿了承包所得嗎？”古坤全繼續問道。

  高凡搖搖頭：“這個倒是沒有。主要是額度比較大，廠裡覺得不太合適。我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和廠裡重新簽一個承包合同，把分配給我個人的比例降低一些。”

  “那麽，作為公司留成的30%，你們又是怎麽分配的。”

  “我們拿出了3萬元作為分紅和獎金，分配給了全體職工。余下的留作公司擴大再生產的資金。”

  “看看，問題就出來了吧？”古坤全說。

  “這有什麽問題嗎？”高凡詫異道。

  古坤全說：“你們滄化科貿公司，或者說是滄海化肥廠勞動服務公司，算是大集體企業。按照你和廠裡簽的承包合同，相當於化肥廠佔有公司一半的股權，勞動服務公司的全體職工擁有另一半股權。

  “你拿的承包費，算是公司給經營者的獎勵。你個人在公司是沒有股權的。你說對不對？”

  高凡點點頭：“古處長要這樣說，也可以。”

  “按照承包合同，你去年應當拿20%，也就是10萬元的承包款。但因為額度太大，你沒有拿，這筆錢就依然留在公司帳上了。還有公司留成的15萬元，你們隻拿出了3萬元用於職工分紅，余下的也留在了帳上。

  “這樣一來，公司就增加了20多萬元的資產，而滄海化肥廠卻沒有對公司進行進一步的投入。那麽，現在公司的股權關系該怎麽界定呢？”古坤全問。

  “這……”

  高凡一下子就懵了，這還真是一個他沒有想過的問題。

  在高凡看來，勞動服務公司是化肥廠的產業，賺了錢上繳一部分給化肥廠，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當初的承包合同也是這樣寫的。

  至於留在公司的那部分錢，當然不能吃光用光，而是應當用於擴大再生產，這同樣是天經地義的。

  可是，兩件天經地義的事情擱在一塊，就出來了一個矛盾。勞動服務公司用自己名下的錢擴大再生產，形成的資產算誰的？

  “你剛才說，你想向銀行貸200萬，上一套維生素合成裝置。這200萬是以誰的名義貸的？如果是滄化科貿公司去貸款，未來賺到了錢，還要不要分一半給化肥廠？
  “照你的說法，這套合成裝置建成之後，一年能夠賺到150萬美元，差不多是300萬人民幣。你交一半給化肥廠，留下一半，依然有150萬。這筆錢未來是由你們公司全體職工分掉，還是再投入企業？

  “如果是再投入企業，那麽形成的資產，又算誰的？”

  古坤全一口氣提出了一堆問題，問得高凡目瞪口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以及父親高逸平，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古坤全提出來的這些問題，還真是滄化科貿公司面臨的關鍵問題。這些問題不解決，高凡的那些宏大設想，恐怕是要出大問題的。

  新年開工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