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叫姐姐(已替換)
一場大喜之後,是難以訴說的大悲。
燕尾京又一次陷入了沉痛中,基本能上家家戶戶門前都掛上了白帆和白燈籠,白色的圓孔紙錢隨風亂飛,地上到處是燒過的紙灰。
鬥魁山裡一片安靜,這座小鎮裡大都是孤兒寡母,他們失去了家人後無人照看,便被府主安排在這裡。
燕尾京的痛哭聲傳來後,鬥魁山裡無論正在作甚的人都能抬起頭來,不約而同看向燕尾京,臉上都是感同身受的悲傷。
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呆呆站在山腰上,手裡還拿著一束野花。
她親吻了野花下,喃喃道:“很快就會有新朋友到來了,可我半點不覺歡喜。”
“我想,鬥魁山所有孩子,與我的想法都一樣。”
“我們失去過重要的人,被迫成長。”
我們不需要新朋友加入,只希望天下所有家庭都能圓滿,而不是痛失所愛,成為沒有來處的孤兒。
在這樣的環境下,扶光神色冷漠,周身氣息更顯縹緲淡漠。
別枝見此,沒有在撩撥他,更是很聰明的前往燕尾京,日日安撫那些失去親人的人,照看那些懵懂的孩子。
扶光不管她是不是作秀,只要她願意做實事就行。
扶光也沒有閑著,他給了承影一個任務,讓承影交好那些天賦不差的孤兒,每日他去教那些孩子練劍,偶爾會走出燕尾京鏟除周遭的邪修,讓燕尾京清靜些。
虛空深處,與海域銜接之地。
墨言看了眼一隻隻離開的海獸,隱約察覺到海獸內部出了問題,直到意識到海獸暫時全面停戰,才松了口氣。
他神識掃過所有修士,探查到徒弟平平安安,便遁光回到城主府。
無盡冰海海域身處,重圍天。
一群衣衫襤褸的修士席地而坐,一個個都氣勢強大,血煞之氣撲鼻,空氣裡也都是焚燒過血肉的味道。說是誤入了邪修之地也不為過。
但偏生他們眉目清正,靈台清明,自有正氣在胸中醞釀。
衣薇蘭坐在統領身邊,好奇道:“時哥,您覺得重圍天是個怎樣的性格?”
這話問出來,衣薇蘭自己都覺得怪怪的。
但重圍天都有自己的意識了,再古怪的事情她也能心大的接受了。
時流年端坐在大石頭上,目光幽深的望著頭頂這片天。
這方天地被人為開辟出來,本就是為了抵禦海獸,但無數年來從未聽聞過它有意識。
或者說,祂。
但轉頭一想,天地都有天道意識存在呢,有個重圍天意識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時流年想了想說:“我以前覺得祂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詭異。大家都知道,雖然天地間詭異很少,但每個都無法殺死,每個都是天災級別的,一旦出現在密集的人流中,那就是災難。”
“可那日與重圍天意識簡單溝通後我才發現,重圍天很好,雖詭譎陰森,卻也帶著一絲神性,會庇護蒼生。”
至於重圍天高大上的意識為何化人後會那麽陰間……
時流年看了看重圍天常年四季血色彌漫的土地河流,再看看頭頂陰雲密布隨時驟降的瓢潑大雨,鹹濕的海風……一時間竟覺得與新娘子格外的搭。
衣薇蘭揚起臉望著天空,眼角上有一道深刻的疤痕。
那是她與海獸大戰時,被海獸利爪抓傷的。
因海獸利爪有腐蝕性的毒,害得她雖保住了一條命,這疤卻沒辦法消除。
但衣薇蘭並不在意,在這裡朝不保夕的,哪怕她再美,又能給誰看。
一場大戰下來,收拾地再漂亮也會變得髒兮兮的,連頭髮都被血水澆成一縷縷。
她一臉向往的說:“真想見見重圍天。”
她是統領從外面帶回來的孤兒,從小在重圍天長大。
自從知道重圍天有意識後,她便很想見一見重圍天。
見見這個她一直保護,也一直為之戰鬥的‘人’。
“統領,難得這幾日清淨下來,您知道是因何緣由嗎?”有人疑惑的問,“海浪並未退去,駕馭海浪的海獸都沒有退卻,但它們卻沒有動靜,我這心理總有些不安。”
時流年沉思道:“似乎有強者出手,阻攔了一部分海獸強者,那些海獸恰好是指揮者。”
“指揮缺失,低等海獸不知該如何去做。而沒有指揮的約束,海獸嗜血的天性無法壓製,自相殘殺也實屬正常。”
“現在最重要的是那些指揮怎麽消失的。”時流年喃喃道。
無盡海域外的人可能不清楚,或者隱隱才能感知到海獸中是有指揮的。他們卻十分清楚,海獸裡確實有指揮,指揮級別的海獸都有金丹期以上的修為。
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將這些指揮一網打盡!
他突然出聲道:“重圍天,是你嗎?”
輕微的風拂面,是不屬於海域的溫暖。
非人的聲音在意識中響起,帶著點點隱晦的笑意。
——你庇護蒼生,我庇護你,不必優思。
不知怎麽的,時流年心底突然一松。上千年的負擔在此刻崩裂出一道細細的紋路,盡管少得可能,卻讓他的氣息緩和了些許,連眉宇間常年肅然凝思的褶皺也舒緩了。
他在心底回道:“謝謝你,重圍。”
輕笑聲響起,陰冷的寒意從心底蔓延而上,直到四肢百骸都被凍結。
但時流年沒有任何抵抗,他知道這是重圍天的力量,祂不會傷害他。
“我是重圍,但我有名字,喚我藜蘆便可。”她的語調悠揚輕緩,極大程度上緩解了陰涼的語氣。
時流年抓緊時間問答:“海獸何時會再次出現?”
白霧重重裡,新嫁娘坐在白骨堆砌的寶座上,懶洋洋地敷衍起第一工具人:“兩個月後。”
她攔住了想要進犯人族的海獸指揮,還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將這些指揮全部殺死。而指揮死後,海獸族群便會感應到,會重新選擇新的指揮,時間最少也得一個月。
留給人類的時間,足有兩個月。
這兩個月或養精蓄銳,或召集天下修士支援都是足夠的。
時流年得了消息後,便不再騷擾她了。
藜蘆微微抬手,一道道血紅色的長線操控著一具具傀儡,以飛蛾撲火的姿態撲向海獸,抱著海獸自爆。
這裡的傀儡有之前闖入進來的人,更多的是海域內的海獸。
以海獸對付海獸,她是半點都不心疼。
她忙著對付海獸時,時流年嘴角微微上揚了下,又很快拉平。
——謝謝你為人族爭取的時間,藜蘆。
燕尾京裡,妙舞與楊若英也從邊界回來了,他們住在了雲斂的城主府裡。
楊若英回來的第一時間,便去拜會師父。
與海獸拚搏中,他時常能感受到師父的注視,他心知師父定是關注他的,是他不孝,害得師父掛念。
來到墨言的院子裡,楊若英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涼亭裡的墨言大長老。
他快步上前,神色也沒了再邊界時的冷厲深沉,雖沒有笑,周身氣息卻溫暖了下來。
“師父,弟子回來了。”楊若英如玉柱傾塌,徐徐跪倒。
墨言沒有第一時間扶弟子起身,而是仔仔細細打量了下他,見他不僅平安無事,連氣息都沉穩很多,欣慰說道:“快起來吧,看來你來燕尾京一趟,對心境的幫助不小。”
以往僅僅看著都覺得這孩子偏執成狂,恐早晚有一日走到極端。
沒想到一場大戰後,他壓抑在心底的那些東西消失不見。整個人明朗了許多,連眉宇間的紅塵氣都少了幾分。
這孩子,合該是他的弟子啊。
墨言痛快極了,一高興就想起了其他事,他戲謔的說:“流光樓的左護法被你給拐了。”
他幽默又委婉的問:“左護法是否有若木峰的請柬?”
若木峰乃是楊若英在上玄宗的洞府所在,墨言這是拐著玩兒的詢問弟子是否對妙舞上心了。
楊若英沒有一口拒絕,而是低眉沉思。
當他面無表情時,如冰霜雕刻而成的面容威壓重重,強大的氣場撲面而來。
“弟子需考慮考慮。”他慎重的說。
他得承認,與妙舞一起在邊界並肩戰鬥的感覺很好,他對妙舞也有些好感,但這些好感不足以讓他們成為互相扶持的道侶。
再看看吧,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就如十幾年前,他總以為一家人會歡喜和樂,永遠在一起。
但家破人亡卻在朝夕。
唯一的弟弟不知生死,仇人也還好端端活著,讓他日夜無法安寢。
墨言並未多言,他看得出來弟子心中還有死結未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與左護法交代一些,便去閉關吧。”墨言指點道,“這次生死磨煉,你的收獲應該不少,好好體悟對你有好處。”
“是,弟子這就去。”
門外,妙舞披著黑色披風站在長廊,她望著燦爛的向陽花,心情好了許多。
城主府遍地都是這種花,或者說整個燕尾京都栽種著向陽花。
每當開花季節,金燦燦的如同陽光一樣,讓人見之不忘,心生無限暖意。
她欣賞了下花兒,拿出震顫的玉簡輸入靈氣,大冤種少樓主的身影出現在光幕裡。
無聲無息間,妙舞心底被鮮血刺激的暴虐消弭,滿腔煞氣變成了無語。
“逐月和孫瑾瑜呢,你是不是將人給趕走了?”她無奈的說,“你怎麽一個人?”
還真是不怕再被刺殺啊。
容嫻坐在大樹樹乾上,頭頂的樹葉擋住了陽光,她溫柔的說:“你也是一個人。”
妙舞沉默了起來,片刻後下意識地小聲道:“我是暫時一個人,我有一個同伴,我們一起出生入死,互相信賴。”
她也不知為何要說這些,只是本能的反駁少樓主‘一個人’這種話吧。
“我不在你身邊,也沒有流光樓的事務處理,每日在邊界拚殺,不知何時就會死去……”
容嫻奇怪道:“雖然你脾氣暴躁,性格又不柔軟,但不是還有你那同伴陪你麽?你何必露出這副流浪狗狗被踢了一腳的表情來。”
妙舞神色扭曲了下,說誰流浪狗呢。
她被少樓主哽了下,一時間連心中近乎浸透骨髓的悲傷都淡了少許。
她並非只有若英一個同伴,而是只剩下若英一個同伴了,其他人都犧牲了。
“少主,人不會一直都幸運,也不會一直都擁有的。”妙舞說道。
容嫻聽罷,猶豫了片刻,試探著問,“你同伴成親了,但新娘不是你?”
妙舞:……硬了,拳頭硬了。
她頂著額角的青筋,近乎咬牙切齒地強笑回答:“我與他並非那種關系。他只是去見師父了,一會兒就出來了,我沒有嫁出去還真是遺憾。”
“那你幹嘛表現得跟過了這村就沒了這店似的,一副悲春傷秋的模樣,讓我差點以為你被人奪舍了。”容嫻瞬間松了口氣。
妙舞:……
真是太想揍死這個小混蛋了!!
“直接說,你要做什麽!”妙舞沉著臉說,“我沒那麽多閑時間跟你瞎扯。”
容嫻不高興了,她哪裡是瞎扯啊,她明明是找了個合適的時間開導一直沉浸在殺戮中的護法而已,恐她傷了心神。
這人怎麽就不識好人心呢。
她正準備反駁時,眼裡一道白光閃過,她定睛一看,忙道:“妙舞,讓我看看你身後的兔子。”
妙舞也不高興了:“叫姐姐。”
一直都叫她姐姐,今日卻突然喊她名字,沒幫她處理事務後翻臉比翻書都快。
容嫻錯愕了下,還是不慌不忙的答應了,她自然而然道:“妙舞,讓我看看你身後的姐姐。”
妙舞:……
“你看屁去!”妙舞直接爆了粗口,將玉簡捏碎了。
大冤種少主還真會給人添堵,明明不在跟前的。
她深吸一口氣,胸膛起伏不定,額角青筋都蹦躂地更歡了。
“怎地這般氣怒?”剛走出師父院子的楊若英,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長廊上氣衝山河的妙舞。
那火大的模樣讓他都忍不住好奇了。
這些時日一起並肩作戰,他深知妙舞是個心軟的姑娘。只要不觸碰到她的底線,她比一般修士還要有底線和良知。
所以——這得多大的事才能惹得她怒火衝天,殺氣騰騰。
妙舞:“……只是想到死在海獸中的袍澤罷了,那些海獸真是該死。”
她生硬的轉移話題,完全不想將大冤種少主的事情告訴楊若英。
流光樓在外還得留些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