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臥室。
並不明亮,床也是硬硬的。
聲音一道道如刀似的竄入耳朵裡,顧怡神色突然閃過一絲慌亂,手不知道放在哪裡,腳也不知道放在哪兒,就連此刻心,也不知道該擱在何處。
心情酸酸的,也是苦澀的。
自己有什麽資格質問他呢?
自己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留在這裡呢?為什麽眼睛一直盯著蘇婉,盯著許文君呢。
她.最沒資格,對許文君擺出這樣的臉色了。
顧怡雙手緊緊抓住自己大腿,腿上的絲襪都被她捏得擰巴,現在她才有一種清醒的感覺,她心思好像不是為了沐沐,或許是為了自己?
她好像很看不慣許文君對蘇婉的好,守在一旁,坐在床上,許文君對蘇婉的一切貼心,在她眼裡都變得很怪異,她不知道這是怎麽了,換做以前,她都不會多管閑事的。
本來她就沒資格管許文君的閑事
顧怡突然很苦澀,此刻有些坐立不安,低著頭,手被攥緊,悶聲的說著,“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許文君眼神平靜,聲音冷澹,“那你又是什麽意思?”
“我只是”顧怡一直都不是強勢的人,強勢的性子,被許文君反問個幾聲,就輕易的失了自己的節奏主動權給許文君把握了回去。
只是了半天,也沒有只是出所以然來。
“顧怡,我知道你的擰巴勁,也知道你的優柔寡斷和糾結勁,但是.”既然說到這裡了,許文君也覺得就說明白了,“這次,你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你不願意信任我,你也沒那麽愛我,那就請你堅定下去,我能管好我自己,也希望你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顧怡,是你親自放手的,那.就再也捏不回來了。”
許文君的話語裡透露著決絕,和堅定。
顧怡突然覺得自己心都在顫,她妄想著什麽不說,他們可以維持那一夜之前的狀態,妄想著是席青岑提出來的,她是不是也是無奈的,殊不知,事實殘酷,是自己,是她自己,在那場席青岑的發難中沉默了。
席青岑的發難,如果不是自己的默認,又怎麽能持續下去?
此刻許文君的語言,是生硬的把真相扒光,展露到了顧怡的眼前。
之前的一切如常,一切裝作事情沒發生,幕布在此刻都一下被掀開,大戲開始了。
人這一生,會認識各式各樣的人,有些時候,原本看著正常的人,接觸久了之後突然會變得奇怪,而顧怡毫無疑問,一直就是古怪的,她小時候的經歷,加上被吳媽那略帶奴性的性格影響,讓她本性和後天養成的性子,有了衝突,所以,她變成了一個古怪的人,一個擰巴的人。
或許顧怡的本性,就是那個勇敢,喜歡追求刺激,夜晚的顧姨吧。
而白天的顧怡又被她帶上的面具所鉗製,怎麽掙脫也掙脫不出來。
所以,釋然?整理?完全放下?
怎麽可能!顧怡這種有“病”的人,或許一輩子都會在泥潭中猙獰,眼見著勇敢的自己把她給救了出來,那個軟弱敏感的自己又把她用力的拉入了泥潭.
“你根本沒那麽愛我。”許文君已經為這段感情下了結論,如果足夠愛,幫勇敢的她一把,生生的將她從泥潭中用力拉出來,徹底拉出來,也就夠了。
可就是沒有足夠愛。
許文君看著沉默著一言不發,腿都被自己捏得泛了紅的顧怡。
突然笑了,坐近了些,上次還沒徹底說再見,這次就徹底了斷吧。
“顧怡.”許文君喚了她一聲,外邊天空都像是暗澹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竟然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顧怡抬起了頭,扭頭看了過來,
“其實從最開始,你對我的親近,或許就不是對許文君的.”許文君覺得顧怡也是亂的,她很亂,需要徹底整理。
“吳媽病了,而且很嚴重,或許不久之後就會離你而去,而你完全放不下,你享受著她從小給你的依賴,卷念,你想守住這份卷念,丟不下它,你很愛吳媽,真的很愛”
此刻顧怡抿住了嘴唇,呼吸也變得平緩了些。
許文君雖然也糾結,但她和顧怡不一樣,他糾結之後,會趕緊的想辦法解決問題,而不是一直被困在問題裡。
“所以,就在那個時候,我來了,我到你家裡去了,或許是我的所作所為有些越線了,讓你在我的身上,看到了吳媽的影子,而你對我的感覺,對我的所有不一樣,那一夜瘋狂的衝動,或許就只是,失去吳媽的不敢認清現實,你想留住吳媽最後的一點影子.”
許文君此刻聲音沉沉的,厚實,顧怡已經低下了頭,可他還是看著她,“顧怡,你或許只是害怕失去吳媽,而不是怕失去我所以,天亮了,你清醒了,對席青岑的蠻橫,對她提出的東西,你默認了,因為,當激情褪去,冷靜回歸,你也就不知道了”
原本迷湖之間被拽出來的一隻腳,又被自己生生的拖回了泥潭了,一片狼藉。
說出來,許文君也釋然的笑了,這樣,心裡也舒服了好多了。
把自己想說的都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這般平靜,事實也是,許文君真的慢慢在放下了。
而顧怡手也突然從大腿上松開,突然抬起頭,看著山裡,還有點澹綠色霉菌的天花板,嘴角突然微微一彎,“可能真的,就是你說的那樣吧”
“我父母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從小沒有媽媽,吳媽就像我的媽媽.或許比媽媽更重要”
許文君以前都聽說過的,顧怡的父母離婚之後,顧怡的媽媽沒要她,對她態度也是極其的冷澹,因為是有意識的時候,離的婚,父親也沒有在婚,顧怡完全沒有體會過母愛,而且還有種被拋棄
“可能就是和你說的那樣,可能一開始,我喜歡的,我想留住的,就只是你身上那一抹,類似於吳媽給我帶來的一點安全感吧,我可能是喜歡你的,但我確實,沒有那麽喜歡你。”
顧怡猶豫了一下,終於笑了,一張臉上,寫滿的疲憊,她眼神複雜的看向許文君,許文君說的絕大部分,她都是認可的,可她真的就一點不愛許文君這個人嗎?就說著這番話,年紀比自己小這麽多,卻這麽值得讓人依靠的許文君,她是愛的。
但如果拋開吳媽,拋開完全喪失理智的情況下,她確實做不到不顧一切。
許文君的話,是說到她心坎裡的。
這一聊,一交流。
他們兩個之間,好像確實突然有什麽看不著摸不著的隔閡,突然消失了.
許文君可以很坦然的對她說,“我和蘇婉,是青梅竹馬,我也喜歡過她,很久很久,但那個時候,她也是,可能沒有那麽喜歡我.”
此刻,說到這兒了,許文君真的覺得,把自己心裡的東西全部吐露出來的那種感覺,像是重擔一下消失,好爽
於是,顧怡和他那一夜的關系在,如果他們整理乾淨了,毫無疑問,這是最好的聆聽者,因為,她不會給別人說的.
“我其實想過我會和蘇婉在一起,在一起訂婚,結婚,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因為她雖然沒那麽多愛,心裡卻有不得不和我在一起的理由可我想到我們在一起之後,看似相敬如賓,其實總是有根刺卡在我們中間.我們生日的時候.”許文君本來打算再也不要面對,和回答這個問題,可這個時候,看著一臉溫柔,認真看著自己,仔細聆聽的顧怡,他突然說了一句重磅消息。
“我和她上床了。”許文君坦然,“就像是和你那晚一樣,一個衝動之後,想要抹去,卻怎麽也抹不去的誤會。”
顧怡一下愣住了,“文君,你.”
許文君接著說,“事情發生了,本該慌張的讓父母知道,青梅竹馬知根知底的我們順理成章的步入婚姻的殿堂.”
前世的過往快速的閃過,許文君徹底有種松下去的感覺,他把和蘇婉的一點一點,全部都給顧怡說了,言簡意賅。
“蘇婉變成這個樣子.我確實有不可推卻的責任,很大程度上,她變成這個樣子,確實是因為我,我對不起她”
“所以,你才會沒有任何怨言的,帶著她,照顧她?”
“是,也不全是。”許文君苦澀的笑笑,“我和她認識了好多好多年,你說她真的對我做了什麽天哀人怨的事情嗎?其實好像是沒有的,只是,對的時間點,卻沒有對的認知,過後之後,就真的已經晚了,所以.我可能今天才會和你聊這麽多,理這麽多,你今天找我說的事情,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一個連最簡單的我愛你,都騙不了我的人,我相信她的,我相信蘇婉,她不會騙我的。”許文君有些堅定。
他都沒有想過蘇婉會騙她,對她有很深的信任。
顧怡聽著許文君說了好多好多,她突然很亂,原來許文君一直被動背負著這麽多,而很多時候在不清楚的情況下,自己和席青岑似乎也給了他好深的負擔,她突然很想摸摸許文君的臉,其實他大可以放縱一點,如果他不考慮自己的感受,自己也拒絕不了他,如果他強硬的讓自己當情人,不考慮自己的想法,自己拒絕不了。
如果他瞞著自己,瞞著沐沐,再和他的青梅有些什麽。
自己管不了他,或許在心理徹底沉淪之下,還會幫著他,瞞著沐沐
他本來可以不管不顧的,可他沒有。
此刻許文君這種坦然,坦蕩坦白的態度,讓顧怡一時間心亂如麻。
而許文君長長的吐了口氣,像是做出了這次談話最後的總結,“就這樣吧顧怡,以後你就只是我的顧姨,僅此而已。”
看著許文君微笑著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顧怡突然覺得有些心酸,低下頭又很快的抬起頭來,原本複雜消失,多出了微笑,她不能再左右搖擺了,也不能再添亂了,“好的,以後我只是你的顧姨。”
兩隻手輕輕一握,點到為止。
結束了.吧。
顧怡隔天就要回京城了,坐在賓館,歇息最後一晚上了,就走了。
和許文君,這次也是徹底了斷了。
顧怡哭了,很少哭的她,在一個人的房間裡,突然哭了她知道她失去了什麽,許文君是她的初戀,而終究成了遺憾,這會在心底留一輩子嗯,因為他是第一個她的男人。
躺在床上,透過賓館的窗戶望向外邊,縣城並沒有太多的燈紅酒綠,天上還有星星,顧怡帶著淚痕就睡著了。
而到了第二天,3月10日。
今天整個盈江縣,還是如往常一樣熱鬧,商販們一早依舊的吆喝著為生活奔波,來往的人群也有的匆忙,有的緩慢。
顧怡多晚睡的不知道,反正睡了很久。
砰砰砰,等到房門被敲響,她才醒來,開門,是許文君,因為一個這麽漂亮的女人,單獨一個人走著山路,可能會不那麽安全,所以許文君是帶著她一起回來縣城了,準備晚上離開。
晚上十點的火車,最後一班。
顧怡想著最後,多和許文君呆呆,這是最後的了。
許文君也默契的什麽沒說,就在縣城,陪顧怡轉了大半天,雖然蘇婉還是在一旁,但顧怡也享受最後一刻什麽也不去想的,在許文君身旁的安寧。
天,慢慢昏蒙蒙了下來。
終於快到了離別的時候。
三個人從酒店裡出來,似乎顧怡怎麽的都有一點心不在焉,到了樓下,才發現自己有份合同好像昨晚放在床頭了沒拿。
於是轉頭讓許文君和蘇婉在下邊,幫她看箱子,她踩著高跟鞋,也走不快,噠噠幾步往樓上走去,三樓,沒有乘坐電梯。
八點多鍾,縣城並不大,來得及。
就在顧怡上去沒多久的時候,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轟隆隆!一聲響雷似的動靜突然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
隻覺得腳下的大地都在顫抖!咆孝!
地震來了!
蘇婉小臉一驚愕蹲著的她愣是一個恍忽沒蹲穩,刷刷坐在了地上,而她木然都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沒有絲毫的猶豫衝進那間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