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友澤頭也不抬,“嗯”了一聲。
劉將軍蠕動了一下嘴巴,心裡慌得不行。
“我聽說,她……她斷言我夫人就算是有神丹妙藥也……也於事無補?她……”
劉將軍的喉嚨已經有些發澀了。
“她斷言了,就絕對不會有所更改了。”
“當……當真?”
“劉大人估計是不時時關注京中之事,我二哥是神醫,歲歲得了他的真傳,我二哥的所有醫書,世間所有的草藥繪本,她都能過目不忘。
其中還有很多疑難雜症手劄,她都看完了,並且全部都記在了腦子裡,煉丹製藥,都不在話下,所以她斷言的事情,就絕對不會被人推翻!”
幾乎是在瞬間,劉將軍的肩膀就聳動了起來。
季友澤用水澆滅了爐火,然後將湯藥倒出來,端著走了。
劉將軍一個人坐在原地默默流淚,腦中想了很多,他與妻子是少年夫妻,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她們七歲一起逃荒,十二歲相互許了終身,妻子為了他吃了很多苦,冬天河水洗衣,春天開荒種田,掙錢給自己習武,懷著孩子八個月了都還在農田裡乾活兒。
他們的孩子出生時,妻子還在趁著月色搶收的稻田裡,於是取名米生!
季友澤端著湯藥走近珍珠公主的房間的時候,院子裡終於傳來了“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珍珠公主聞聲就朝門口望去,長身玉立的少年佳公子,逆光而來,那張臉,明明昨天只是晃眼一見,可是此時再見,竟然讓她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八舅舅!誰在外面哭呢?”
小歲歲聽著外面的哭聲,就要走出去看個究竟。
季友澤一把抓住她的小衣領,將其拖回來,歎口氣道,“讓他哭吧!男兒有淚不輕彈!”
這意思就是此時正在哭的這個男人,正處於莫大的傷痛之中!
“哦!”小歲歲嘟著嘴,乖乖的坐在了小繡墩上,歎口氣。
“人為什麽要有生老病死呢?這得讓多少人傷心難過啊!”
季友澤聞言就道,“世間凡人,終是逃不過一死的。”
這時候,他把湯藥遞給珍珠公主,“涼了一會兒才端進來的,喝了吧!”
一點也不陌生,他們像是十分熟稔似的那麽自然。
“我……我們是不是見過?
為什麽你給我的感覺,像是認識了很久似的!”
季友澤就低聲笑了一下道,“大概是在上輩子吧!
我也覺得你很熟悉!”
常年面癱的臉上,很是自然有了一絲歡喜的表情。
小歲歲就驚呆了。
“八舅舅你笑了……”
小丫頭睜大了眼,看看季友澤,又看看珍珠公主。
“嗚嗚嗚……你果然有了新歡忘記舊愛了,八舅舅你不喜歡我了,你喜歡她,以後你肯定不對我好了!”
小丫頭嗚嗚嗚的就哭了,那小模樣委屈極了。
本來常年面癱的季友澤一張臉瞬間就黑了。
“你給我閉嘴,不會用詞你就不要亂用,有了新歡忘記舊愛能這麽用嗎?”
“嗚嗚嗚!八舅舅你凶我,八舅舅你從來不凶我的,嗚嗚嗚!我要告訴外祖母,讓他給你找個又凶又狠,還很醜的媳婦!”
小歲歲被季友澤一凶,整個人就不好了,這個珍珠公主果然把八舅舅的愛都給搶走了,從來不凶自己的八舅舅都凶自己了!
“你閉嘴,要是再胡說八道,哭個沒完,我就告訴漣純長公主,你的大字特別醜,以後的每天二百五十個字就改成五百個字!”
小歲歲:“……”瞬間就不哭了,因為收得太快,還打了個嗝兒。
珍珠公主整個人都給看呆了。
眼睛都睜得大得不行。
“這……這就好了?”
東嶽皇室什麽都不多,就是孩子多,那些孩子都什麽王爺公主家的孩子,宮裡一有什麽宴會,光是帶進宮裡的皇室宗親的小孩子都能坐滿三大桌。
那些孩子都嬌貴得不行,一點點事情都能哭半天,家裡人哄,丫鬟哄,有時候,她那軟弱善良的母后還放下身段去哄都哄不好。
可是現在,這個少年竟然就是一句話,就讓這個看著就很不好搞的奶娃娃瞬間不哭了!
“這丫頭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她的姑姑漣純長公主,尤其是在練大字方面,往後你們好好相處,若是她敢在你的身上作威作福,你就用小本本記著,回到京城,我就把小本本交給漣純長公主,讓她看著罰她寫大字!”
小歲歲:“……”
珍珠公主:“……”還能這樣?
下意識的就點點頭,半天以後才反應過來,她符合個鬼,話說這位是哪路神仙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就搞得自己和他很熟似的!
“咳咳!多謝恩人救命之恩,不知道恩人如何稱呼?”
“季友澤!你直接叫我友澤就好。”
“季……季友澤?”
珍珠公主睜大了雙眼,“大韓的新科狀元,去年年底督軍攻打西陵的八公子?”
珍珠公主的嘴巴都張大了。
“季友澤點頭,你要是喜歡叫我八公子也是可以的!”
“你真的是八公子?”
季友澤很肯定的點頭。
“那我能向你打聽一個人是嗎?”
“你是要問阿塔公主?”
黑珍珠點頭,“嗯,阿塔是我的好友,她怎麽樣了?你是京官,按道理輕易不能出京,可是現在你出現在這裡,肯定是特意來救我的,可是阿塔公主收到我的信了,請你來救我的?”
季友澤聞言點頭。
“在我出發來雁回城之前,阿塔公主確實拿著你寫給她的親筆書信入宮見駕!”
珍珠公主聞言就不由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她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走上絕路,她一定會想辦法救我的。”
“阿塔公主是個有情義的姑娘,你這閨蜜沒有交錯。”
珍珠公主就眨眨眼,還沒說話季友澤就提醒她道,“藥已經涼了,你快喝了吧!”
珍珠公主聞言就苦了臉,看著那黑乎乎的藥就不動了。
“給,這是我們京城最好的蜜餞,很甜,你捏著鼻子一口喝光,用這個一壓就好,絕對不吐!”
珍珠公主就眨眨眼,這人怎麽就知道自己不愛喝藥,還喝一次吐一次的那種!
小歲歲就使勁兒的癟嘴:嗚嗚嗚……八舅舅果然不愛自己了,原來他哄自己的蜜餞是用在這裡了。
一跺腳氣呼呼的跑了出去。
“她……你不去看看嗎?”
季友澤搖頭,“小孩子就不能太過慣著,總要讓她慢慢學會長大!”
珍珠公主:“……”
“你快把藥喝了,我親自熬的,絕對把握火候,三碗水煎一碗,不多也不少。”
黑珍珠:“……”
為什麽自己的習慣他都知道,吃飯嘴挑,喝藥更是如此。
如果有藥丸,她就絕對不喝藥!
“有藥丸嗎?我實在是不愛喝藥。”
季友澤就道:“這雁回城的大夫都學藝不精,沒人會撮藥丸!”
小歲歲:本小神醫是擺設????
“珍珠公主聞言當了真,還真端著藥碗就捏了鼻子,然後一仰頭將其喝下。
喝完了就要吐,季友澤見狀一把捧住了她的小臉,然後嘴唇就吻了上去……
他這一動作,把藥吐的珍珠公主給整懵了,湯藥就一下子咽了下去,人也回過了神來,一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臉上,“登徒子!”
季友澤就低低的笑,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另外一邊臉湊過去,“打這邊,給我打對稱了。”
珍珠公主:“……”
該死的,東嶽的那些世家公子,流氓無奈,她不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的。
怎麽到了眼前這人這裡,她打他一下都莫名其妙的覺得心口疼?
“好好休息,要是嘴裡苦,就吃點蜜餞。
我先去和劉大人商量部署邊防的事情了。”
珍珠公主:“……”
呆呆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整個人都懵得不行。
過了許久,她的侍女妖嬈才走了進來。
“公主您怎麽樣?
季大人讓我給您熬點小米粥送過來!”
看見自己的貼身丫鬟,珍珠公主這才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坐起來問道。
“別的人呢?他們怎麽樣?還有多少人活著?
魏江呢?
他是不是跑回東嶽去找魏恆那個亂臣賊子調兵攻打大韓了?”
“哎呀我的公主您這要問多少問題啊?
您先別著急慢慢聽我說!”
妖嬈她扶著坐了下來,慢慢的給她講。
“我們的人活著的沒多少了,都受了重傷,全部都被劉將軍安排在了別院養傷。
至於魏江,他被季大人抓了,公主您不知道,季大人好酷啊!
他昨天和魏江打了一場,魏江被他打得受了重傷,現在被關在雁回城的大牢裡。”
妖嬈開心得不行,腦中全是季友澤和魏江對戰的樣子。
珍珠公主一看,就知道這家夥是被那季友澤給迷惑住了,不由提醒道。
“你醒醒吧!現在你就是一個亡國侍女,他可是大韓棟梁,和你沒可能!”
“我知道他和我沒可能,可是他和公主您有可能啊!
您可是公主啊!
您不知道,昨天季大人把您交給昌榮順和長公主的時候說了什麽話,真是個大丈夫!
好有擔當啊!”
珍珠公主聞言心臟就砰砰的跳,沒忍住問道,“他說了什麽?”
“他說,”妖嬈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這才學著季友澤的樣子對珍珠公主道,“歲歲,幫我照顧好你未來的八舅母!”
珍珠公主就張了張嘴,一臉的嬌羞,過後又變成了憤怒,“該死的登徒子,誰是她的八舅母,我們之前都不認識,他定是故意如此!定有所圖!”
季友澤:所圖甚大,謀你一世幸福!
“可是他救了公主您啊!他能謀您什麽?
若是以前,您是一國公主,他如此所為,定然是攀龍附鳳,意圖的您親眼,做您的裙下之臣。
可是現在您一個亡國公主,他圖您一身的血海深仇不成?”
妖嬈的話讓珍珠公主不由睜大了雙眼,腦中忽然想到了什麽?
“你說的也不誤可能!”
“啊?”
“他極有可能真是謀我的一身血海深仇!”
“您什麽意思?公主您怎麽了?
怎麽臉色這麽差?”
“你先回去休息吧!讓我緩緩!”
伸手摸摸十幾年來第一次跳得如此鮮活的心跳,臉色漸漸暗沉了下去。
將軍府的後花園裡
“長公主!您當真不能救一救我家夫人嗎?
昨日您給的藥我家夫人吃了,確實好了很多,已經不咳嗽了,大夫之前和我們說,夫人的病症就是一個“咳,問題在肺上,若是能治療好肺上的問題,她也不是沒有辦法好轉的!”
劉夫人身邊的嬤嬤看見小歲歲一個人坐在將軍府的後花園,想到了自己夫人的病症,就過來跪在她的面前求了她。
“這個病症若是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定是能救的,可是現在太晚了,我不用給她把脈都知道,她的身體早就掏空了,肺部出了問題,已經壞了,人是長不出第二個肺來的。
我看夫人面相是和善之人,身具功德,劉將軍也是鎮守邊關的猛將,他護大韓百姓免於戰火,功不可沒,這才給了那藥,希望夫人能免於病痛折磨,讓她在去世前的兩個月能好受些!”
小歲歲這話一說,嬤嬤的臉色就白了又白,一臉的不可置信,睜大了雙眼。
“兩……兩個月,我家夫人就只有兩個月了嗎?”
小歲歲點頭,“兩個月,這還是我給的藥讓她少受些罪的後果,若不是用了我的藥,怕是一個月不到了。”
小歲歲年紀小,又因為修習她心痛的緣故,所以心智到了十一二歲了。
正是心直口快的年紀。
她不懂拐彎抹角,更不懂得八舅舅所說的委婉。
嬤嬤的身體晃了晃,好半天才穩住心神。
不遠處的劉將軍肩膀又開始抖動了。
站在一邊的季友澤依然是一張是面癱臉,但是他在心裡不免歎了口氣。
“若是將軍信得過我,守備將軍的印信可交予我,你可帶夫人去看一看,走一走你們想去的地方!”
劉將軍聞言深呼吸一口氣,好半天才才穩住心神,忍住了淚水,對季友澤道。
“多謝季大人了,只是咱們抓了魏江,魏恆定然會派兵來犯,我一走,這燕雲嶺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