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原來你在這裡（1）

  一場春雨，浸透了萬物，卻衝不淡淮安城裡的血腥氣。

  沒有人想到，須發皆白的老臣王恕，此行竟然如此霸氣蠻橫。

  一進淮安城，他就當著群官的面，將幾個拔尖的頭臉給罵了個遍——

  先是指著邱奈成的鼻子，罵邱奈成肩扛四府三州，卻連個小小淮安城的平安都無法握在手裡，致使朝廷命官過此地竟然猶如草芥，任人宰割，實屬無能！

  接著又問鄭斌辦案不力，以致妖怪殺人掏心之言彌漫，人心惶惶，若錦衣衛水土不服，為何不肯將審案之權放開，協同地方官府力量，一同探查追捕？如此敷衍，難道是有攬功之心？！

  最後一臉嫌棄地看著曹開河，說平生所見各色人等，少有勳貴體面盡失、短視薄利，竟然要將女兒嫁給鰥夫，如此寡廉鮮恥，究竟是你臨清伯府的家學淵源，還是至你曹開河這一輩子才忘了本？

  老頭滿身正氣，言辭犀利，直罵得三人一臉菜色，卻偏偏都半句話也辯解不得——對面的可是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奉旨罵人的頂尖高手，如今案子辦的不好，心思又沒藏牢，被人點破了雖然難堪，當出頭鳥被扒光了更難看。

  底下一眾地方官員勾著頭，死命地藏著臉上的表情，生怕真情流露笑出聲來。

  他們夾在三方之間，苦了已久，被指揮得團團轉，早已疲於奔命，只能兩眼一抹黑地乾。王恕罵人，罵得他們心底最痛快，其中尤其以劉雲最為解氣，心中默默決定，要將王恕視為平生榜樣。

  說到底，這見不得光的官場算計中，誰看不破其中齷齪？可又有誰敢不揣著明白裝糊塗？
  到底也只有王恕這樣的睿智老臣，既敢盡釋鋒芒，又能鎮壓全場，如此這般，才能治得了這幫子面和心不和的官兒！

  王恕就像是一劑苦藥，暴躁地灑在淮安城裡，竟然奇跡般地將幾股勢力給凝聚在了一起。

  調度權迅速移交到王恕手裡，各部協作時就有了一雙隨時會暴怒的眼睛盯著，配合得特別上勁兒，過去兩天審過的人又被重新過了一遍。

  就連清風樓，也重新被挖了出來。

  “出事前一夜，李正帶人圍了清風樓，當真是為了清風樓主的美色？”王恕冷笑道：“也是都察院失察，竟不知淮安府裡的官兒可以這樣跋扈。”

  錢禦史抬袖抹汗，他這兩個月一直待在淮安，雖然上報了不少信息，其中卻沒有李正相關的事情，這“失察”二字，可不就是在敲打他？

  “李公公從清風樓離開時，確實是帶著夏清風的。之後夏清風在府裡彈了半夜的琴，手指頭被琴弦割得血肉模糊，才被李公公親自放走，之後夏清風連夜收拾了東西，出城避禍。以上種種，確實……確實是與李府的人證再三確認過的……”

  王恕打斷解釋，皺眉道：“本官怎麽就不信了呢？李正若真是貪圖美色，那他在清風樓裡做做樣子便可，何故還要大肆翻找？他找什麽？”

  這卻是錢禦史還不清楚的事情了，錦衣衛北鎮撫司辦案，可沒有對外界解釋的習慣。

  眾人視線立刻集中到鄭斌身上。

  鄭斌此刻也不含糊，更不拿捏架子，冷峻的臉上竟然還有絲對王恕的敬仰，起身答道：“王大人所料不錯，李公公翻找清風樓，是要尋一個人，今日他貼身的護衛將此事招了，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李公公的屬下，多為東廠轄下……是以至今無法得到確切的實情。”

  懂了，東廠與錦衣衛皆受皇帝直接任命指派，都獨立於三省六部之外，彼此勢力也是此消彼長，互為掣肘，北鎮撫司確實很難從這幫太監口裡摳信息。

  王恕道：“錢守備職責所在，無法親至淮安，便由孫副守來，臨行之前本官也與錢守備商議過：虐殺淮安鎮守太監，挑釁朝廷，此案已是各部必須齊心協力才能盡快破的了。”

  眾人聞言，皆精神一振。

  需知各地鎮守太監就已經是夠威風的，卻與守備太監無法相比。

  在鎮守之上，舊都南京城裡，還有個守備太監。

  這職位可追溯至三寶太監鄭和，作為司禮監的外派，守備太監擁有地方軍隊的調度之權，非皇帝心腹不能任之，絕對是凌駕於地方上所有官員的所在。

  如今的守備太監錢能，那也曾是個攪動雲貴邊境的風雲人物，能力強，心也貪，膽大包天到敢於敲詐封疆大吏和藩國，最厲害的是，事發後還被皇帝護著，安穩地回到南京做了個真正的大太監。

  細說起來，李正還是錢能一手提拔起來的，沒少給錢能辦事兒。現在錢能派了心腹副手過來，明擺著是一定要將李正之死查個水落石出，也亮明了態度：內廷事，內廷審。

  王恕的目的是盡快推進案件的審理，盡快安撫住淮安人心，將所謂的妖怪挖心的傳言給解決掉。至於其中做事的具體是哪些人，老頭兒其實並不計較——有無本事，拿出來就好了。

  之後孫副守備上陣，與鄭斌各自佔了一處，各自去審理案情。反正兩邊都是心狠手辣的，也不需要誰教誰怎麽弄。

  敞開了手腳之後，辦事的速度是不一樣的，不過半日，新的口供便都出來了。

  “清風樓主有個相好的？長得樣子每次都不同？”

  “夏清風卯時就出了城？隨行皆是女人？”

  口供這東西，一旦撬開了一個口子，接下來的消息往往就會如流水一般自然流淌。

  新的信息一個接一個，互通有無之時卻無法震驚到南京來的孫副守備。

  他的心思，還停留在李正隨身那幾個人說的《生勢大法》上。

  即便孫副守備同樣是個太監，也無法克制住內心那種匪夷所思的震撼。

  李正果然是入了魔了，否則怎麽敢相信那方士？

  不，不對，那絕非普通方士，護衛說了，那方士讓李正親自摸一摸。

  孫副守備心思如電轉，按下這功法不談，將其余審訊所得與王恕等互通了，之後便鎖定了夏清風。

  淮安城封禁繼續，城內搜索亂中有序，四面城門各自湧出兩隊人馬，向四方散去。

  官兵手裡皆拿著幾張畫像，紅衣明豔的夏清風和宋瑾多變的幾張皮，皆刻畫其上。

  鄉下的莊民驚詫地望著直衝而入的官兵，被抓著辨認畫像。

  傳說中挖人心的妖怪功法已經又增了，如今已是變出了一十四副面孔，或男或女，有老有少，吃人的時候已經不再隻掏心掏肺了，整個都會囫圇下去，未見著四面八方都是官兵嗎？
  那都是因為被吃的人多了，官老爺們不得不拚盡全力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