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曹開河的稻草
  眾人對王歡歡的印象，主要來自於那次由曹青媛發起的清風樓閨秀小聚。

  當時曹劉配合，要陷邱奈成個跋扈之名，借由各家女兒之手撩起無影硝煙，卻又不能真格地傷到女兒家的根本，便將蘇芽格外抬舉，分了一間小憩廂房，之後由劉雲派理刑衙役以捕盜之名去搜，以壞一個寒門小娘子的名聲為代價，埋一件他日詬病邱奈成的引子。

  沒想到踢開房門，裡頭不見蘇芽，衙役便順勢又衝開了第二間廂房，那一間，原本就是安排給這個閨名王歡歡的少女。

  謀劃之時，曹開河本就叮囑過曹青媛，廂房要按貴重排分，衙役臨時機動，也是因為出發前得了章程，柿子才好揀軟的捏。

  以其戶部分司主事嫡親長女的身份，卻能被曹青媛隨手扯來當墊腳石子，可見王歡歡的存在感和影響力有多低。

  王季先的發妻早逝多年，僅留這一個血脈，偏是個才貌不顯的弱女子，沒娘的孩子像根草，添了後娘的孩子則大多像根野草，王歡歡就是野草，之前一直留在老家裡。長到婚嫁年紀能為家中“效力”了，才被接來淮安，放在閨秀圈中交際，迄今不過一年許。

  少女溫婉，甘當綠葉，雖少人看顧，卻有其父官職和嫡長女的身份靠著，倒也漸漸融入了交際圈子，官場衣帶、翁婿相照，未來婚嫁至少也是中規中矩的。

  萬沒想到，王季先竟然會拿女兒去攀徐國公的“高枝”。

  詩書傳家的仕人，誰會將清白有身份的女兒送去跟一個有克妻之名的鰥夫？便是有個國公夫人的名頭，再來潑天的富貴，也掩蓋不了賣女求榮的事實。

  何況還有近三十歲的年齡差，徐國公又有個酷愛雙修的名聲。

  賣女之家從此哪裡還能抬得起頭？便是羞也羞死了！

  可是王季先居然能忍。

  好歹是正統科舉出身，又任戶部漕運分司主事，炙手可熱的油水職位，以王季先的鑽營，未來前途差不了，可他竟然舍得將女兒送去給臭名昭著的徐國公做續弦……

  錢禦史已經罵出來了，“奴顏媚骨！恬不知恥！真是不識人間羞恥事！”

  邱奈成冷笑道：“胡興的門路倒是甚廣，王季先也真舍得前程。”

  沈淮許久沒說話，這時卻道：“邱大人昨日讓胡興去查王季先的帳，夜裡胡興就要幫王季先嫁女求榮，看來這是對策了？”

  對呀，榷關稅目做的漂亮，實際卻並不堪查，胡興的手都髒得很，連蘇芽都跟沈淮說過。

  急開理刑二審之前，邱奈成調胡興過去榷關，其實算自查自糾，給他們機會補帳的，目的主要是分裂胡興和曹開河的同盟，以便理刑大堂之上能夠集中火力，拿下曹開河。

  劉雲說的這個動靜，雖聳人聽聞，於大勢卻也無甚要緊，那他此時說來做什麽？
  三雙視線沉沉地盯著劉雲，劉雲壓力倍增，謹慎道：“起初確是要送王家大小姐高嫁的，可是今早卻變了情形，似是，人選要變成臨清伯府的小姐了……”

  ——這怎麽可能？

  且不說曹開河對曹青媛的寵溺歷來出名，便是以沈淮親歷的，蘇芽早已借那個由衙門直奔南京的曹開河親信之口，給胡興和曹開河之間埋了釘子，這才一夜過去，曹胡二人就能在錦衣衛的眼皮子底下，不但接上了消息，還定下了賣女的章程？

  須知，此事對曹開河是賣女，對胡興來說，卻是資源的轉嫁，他們真舍得？

  “二位大人有所不知，”劉雲小心地看著邱奈成的臉色，終是沒把話說得太完整，“錦衣衛在地方辦事，人手多由衛所和衙門配合，而駐淮各衛所和衙門的人，都……”

  嗯，不用說太明，都懂，漕督和漕運總兵分爭由來已久，各衛所和衙門中自然也有山頭，此事懂得都懂。

  可是，那臉呢？

  曹開河也是一方大員，又貴為勳爵，不要臉了？

  關於這個答案，也許王承佑最懂——

  昨夜王承佑帶著曹府親信回城，並未如曹青媛所言，將親信藏起，而是直接回的臨清伯府。那親信所說信息太過要緊，豈能真個放在外邊？必得使他與曹府同死共生，才能最大程度保障信息的準確性。

  曹開河並沒有被限制城內的行動，可是以他如今的境遇，去哪裡能行？此地無銀，不如便坐在府中。

  可是他近日接連受挫，半數致命，坐在這堂皇富麗的臨清伯府裡，第一次真正地覺得自己是頭困獸。

  將親信仔細盤問，確認那攔截之人的確穿著衙役的衣服之後，曹開河便讓人帶親信下去醫治了。

  “姨父，昨日倉促，侄兒尚不知究竟……”王承佑看著曹開河的神色沉重，開口問詢，而實際上，在回程之中，他早已從親信口中問到了十之八九。

  “承佑，你可擔心媛兒？”

  曹開河不答，反問王承佑。

  王承佑被問得一怔，“侄兒命兩親隨小心護送了。”

  “星夜兼程，一路密林水路無數，媛兒又是女子，你可真放心？”曹開河忍著氣，“老子是不如你爹，如今又落了難，可是媛兒一直當伱是最放心的人！”

  王承佑額上冒汗，結巴道：“姨父，是侄兒考慮不周，我，我這就去追。”

  “追什麽？你知道她們走的是哪條路？”曹開河語氣生硬，“媛兒明知危險，卻硬著頭皮去南京，都是為了什麽，你最清楚。”

  王承佑面上大有慚愧之色，冷汗涔涔。

  曹開河卻歎道：“罷了，好歹媛兒有些武藝護身，如今你自己說回城可以機動行事，那便代我去做一件事情。”

  “姨父請講，侄兒必當全力以赴。”

  “你去榷關，尋理漕參政胡興，將今夜之事講給他聽。”

  “然後呢？”

  “講完看他意思，給我帶消息回來。去吧。”

  王承佑站在原地躊躇未動，“姨父，你真的……真的有把柄在他們手上嗎？何不等等我爹回音？”

  “承佑，如今情勢，我在眾矢之的，錦衣衛雷厲風行，青媛也未知幾時能到南京，你是讓我坐以待斃嗎？”

  “姨父莫及，我這就去。”

  一個半個時辰後，王承佑帶回了胡興的一封信。

  曹開河拆信讀後，須發倒豎，將信狠狠揉捏，摔在地上，“胡興奸獠，辱我至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