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人間自是有情癡
“喑鳴司的名聲自來不好,可權柄甚重。安明兄因著家世的緣故,對在喑鳴司供職並無半分不滿,反倒一心想為陛下之鷹犬,百姓之走狗,為家國天下效力。那兩年,他是真真風頭競競,意氣風發,但他雖身在喑鳴司,卻其實最是重情重義,那年他遇上了個女子,便成了他一生的轉折。”
“喑鳴司暗司隱在暗處,權柄更大,但也有一條鐵規。”說到此處,言徵頓了頓,目色深深凝著晏晚晚,後者心口一動,驟然想到什麽,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見他彎起嘴角,輕笑著道,“暗司的身份不可讓旁人知曉,哪怕是自己的家人,如果做不到,那便要處置了知曉秘密之人,總之,要讓秘密永遠只是秘密。”
“可有些事情瞞得再好,又哪裡真能瞞過身邊最親近之人?”說到這裡,言徵看著她的目光裡多了兩分苦澀。
那目光似是化成了針,猝不及防扎在了晏晚晚的心口,她濃密的眼睫輕輕顫了兩顫,她從不知喑鳴司暗司還有這樣的規矩,果真是鐵規。她黯下眸子,嗓音有些低啞地道,“那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晏晚晚心裡其實有些明白,既然定下這樣的規矩,那對於違背了規矩的懲處自然不可能小,那所謂的處置,便是要以血為代價。
“我方才便說了,安明兄是個極為重情重義之人,他舍不得心上之人,便只能以身替之。只要世上再無他這個人,那他是不是暗司又還有什麽要緊?”言徵輕描淡寫。
晏晚晚卻聽得心口驚跳,想起那個初見時,讓她覺得煞氣撲面,自從開口喚她“弟妹”之後,每每對她便總是有禮照顧的陸衡,想起蕭嘉禾說的那些話,她在心裡歎了一聲,人間自是有情癡啊!“可陸大哥如今還好好活著。”
“是啊,他還活著。不過當年也是真的險些.因著陛下是看著他長大的緣故,於他如長輩無異,是以,是陛下特意饒恕了他。可卻永生永世不得再入暗司與晉升,與那女子的一段情緣也就此了結了。”
故事講完了,不怎麽複雜的故事,卻有些意難平的結局,情緣盡,青雲路斷,聽罷,心中不由唏噓。
兩人相對而坐,許久,誰也沒有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晏晚晚才幽幽問道,“這事兒怕還是有心人捅出來的吧?否則他既與那女子兩心相許,就算那女子知曉了他是喑鳴司暗司,只需三緘其口,旁人又如何知曉?”
言徵聽得笑了起來,“娘子聰慧!這悲劇說到底一是有心算計,二便還是安明兄自己的錯。他隻想著恪守喑鳴司的規矩,卻從未想過將自己的秘密悄悄告知於身邊人,若是那女子一早便清楚他的真實身份,又與他商量過,心中有了準備,又哪裡會輕易入了別人的局?最後騎虎難下,那般慘烈?”言徵說著這話時,目光清潤如春水,含著笑與未出口的深意落在晏晚晚面上。
晏晚晚因著他說的這些,心裡百感交集,對上他的視線,默了片刻,輕聲道,“若是陸大哥當初將這些提早告訴了那女子,也是不合規矩的吧?”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說了,規矩也要看用在什麽地方,在我看來,兩口子之間是最用不上規矩的。”言徵望著她,一雙眼睛裡滿載了笑意。
晏晚晚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不管戴起面具後的他究竟是什麽樣子,他們成親這些時日以來,她所了解認識的他,卻真真是個謙和溫潤的君子,詩書浸潤的風骨那是偽裝不出的,誰知道他卻說出了這樣一番恣意的話來。
他所言所為,已數回超出了她的期待,這回尤甚。
言徵見她眨著眼,有些發愣地將自己看著,模樣竟是少見的呆,卻呆得格外可愛。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輕輕笑了,抬起手來輕拍了下她的臉頰,“娘子這是怎麽了?總不能是被我給嚇著了?”
她眼睫微顫著抬起,眸光一望進他眼裡,前些日子心中憋著的悶氣驟然間就散了個乾淨,她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言徵見著,打鐵趁熱,連忙將她的手攏在了掌心裡。
晏晚晚掙動了兩下,沒有掙開,言徵將她的手緊緊攏住,眸光直直望著她的雙眼,似恨不得能望進她的心底,“夫妻便是要並肩同行之人,若能真正坦誠相見,自是再好不過。我自與娘子成親之日便說過,我是想與娘子走過一輩子的,不管我做什麽說什麽,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晏晚晚看著他有些愣神,怎麽突然說起了這有些肉麻的情話?是想引她坦白,還是他還有事兒要向她坦白?亦或,兩者皆有之?
然而,什麽也沒有發生。言徵既沒有與她說什麽,也沒有暗示她說什麽,說完那番話後,對著她有些狐疑的小眼神,倏然一笑,便是站起身來,順勢將握在掌心的手一扯,晏晚晚猝不及防被拉了起來,一個踉蹌,直直跌進了他懷裡,被密密摟住。
晏晚晚下意識要退,後腰上卻已經箍上來一隻手,將她的腰肢緊緊攬住。
這是什麽意思?覺得已經掉馬了,索性便也不裝了?晏晚晚有些羞惱,左右也無人能瞧見,她正待運氣於指,與他比劃一番,誰知卻聽得他在耳邊低低笑了一聲,“別動。”那嗓音低沉磁性,讓她心尖一麻,還真僵著不動了。
入目是他的笑臉,春風拂柳的眼睛亦被笑意點亮,妝點得熠熠。
她有些晃神地看著他,看著他抬起手,在她頭上撥弄著,頭髮被拉扯著讓她陡然醒過神來。
“弄疼你了?”他立時停了手,略帶兩分緊張看著她,尷尬地咳咳兩聲道,“對不起啊,娘子的發髻有些松散了,我偏偏對女子的發髻又不太在行。”
在行那還了得?晏晚晚這才想起她清早起來就去井邊打水洗臉,還來不及照鏡子呢,但不用照也能想見她定是頂著一頭的雞窩。心裡越是惱羞,她面上越是鎮定,“哦”了一聲,她終於掙開他的懷抱,背過身,將發髻打散,動作快而急促。她這一頭頭髮不如旁人的順滑,自小起便有些毛躁,打散披在肩頭還帶著天生的波浪卷,傾瀉於肩腰,恍若海藻一般,若是在前世,連燙頭髮的錢都省了,自帶嫵媚,女人味十足的大波浪,換到了如今這個時代,卻到底有些非主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