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徵目下微動，心中動容，驀地揚睫看向她。

  晏晚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眼底隱隱閃爍著幾許忐忑，“老天爺會不會覺得我太貪心了？”

  “那怎麽會？你一個人不夠，加上我，老天爺總會應下了。”言徵笑著將他的那盞孔明燈也遞了過去，上頭也寫了兩行字，卻並沒有半點兒華麗的詞藻，甚是平淡質樸——願娘子晚晚心願得償，平安喜樂，一生順遂。

  兩人四目相對，目光無聲交纏在一處，彼此的心緒與那訴於筆端的願望好像對方都懂，正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承載著他們願望的孔明燈被點燃，從他們手中放飛，冉冉升起，與其它人的孔明燈一起化作了天幕的萬千繁星，與河裡那些星星點點的河燈一起，好似成了天上倒落人間的星河，美不勝收。

  裙擺傳來一陣輕扯，晏晚晚低頭，瞧見一個身高及她腰間的小孩子，手裡拎著一隻提籃，籃子裡放了些花。“這位美美的姑娘，買朵花兒吧？”

  這個時節的花可難得，應是溫棚裡栽種出來的，自是比不得節令上的嬌豔，可正是因為這個時節，瞧著這些鮮亮的顏色，便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上京城是皇城根下，富貴極處，晏晚晚來了這裡三年，對於這個時候有花賣這件事自是不會覺得稀奇，何況，她也甚少有小女兒的心思，對這些花啊朵兒的，沒什麽興趣。

  本是要拒絕，誰知，那個小孩兒轉而又拉住了言徵的袍擺用力晃了兩晃，“公子，你給姑娘買朵花兒吧，姑娘這麽美，戴上這花兒才更好看呢。”

  晏晚晚和言徵都被逗笑了，“你還挺會說話呀！”

  言徵掏出一個銀錠遞給那孩子，“就衝你說的好聽話，這花也非買不可了。我來看看，選哪朵好呢？”說著，他便是俯下身，認真在那花籃裡挑選起來。

  誰知，不等他挑出來，那小孩兒便已經從花籃裡抓起一把花枝，一股腦就往晏晚晚手裡塞，“公子給了這麽多錢，可以買很多花了，不必挑，這些都給姑娘。”說罷，略帶兩分慌張地看了一眼晏晚晚，便是轉身跑走了，頃刻間就淹進人群裡，沒了蹤跡。

  晏晚晚卻是在那花枝落到手裡時，就是低低“嘶”了一聲。

  “怎麽了？”言徵聽得動靜轉頭看過來時，正好瞧見她皺著眉看著自己的指尖。

  “沒事兒！”晏晚晚瞧了半晌，隻瞧見一點點血點，並沒有什麽異常，方才那一瞬間的痛也早就消散無蹤了，“被花枝上的木刺扎了一下，不礙事兒！”

  言徵蹙起眉梢，似歎了一聲，伸手過去，“我幫你拿著吧！”

  晏晚晚卻一個側身，躲開了，“不要！這是你買給我的，我要自己拿著。”說著時，已是抬眼望向不遠處，指著一個扛著草樁子賣冰糖葫蘆的小販道，“我想吃冰糖葫蘆！”

  言徵轉頭看了過去，笑得無奈而寵溺，“在這兒等著。”說罷，便是轉身朝著那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走去。

  晏晚晚望著他的背影，雙瞳忽閃，驀地轉黯，臉上的笑容更是點點消失。

  “下雪了！”人群裡有人輕聲喊道。抬起眼，果然就瞧見了四霰的雪花，大朵，卻不算密，稀稀疏疏地自頭頂漫天的燈光下，靜靜繽紛，別有一番素美。

  言徵收回視線時已走到了那賣糖葫蘆的小販處。

  “來串糖葫蘆！”他輕聲笑，伸手掏出錢袋，

  小販“欸”了一聲，為他取糖葫蘆，這個檔口，言徵轉過頭往來時的方向看去，夜色燈影，雪花疏影之中，人來人往，摩肩擦踵，可原地卻已不見了晏晚晚的身影，他怔了怔。

  “客官，你的糖葫蘆！”小販將糖葫蘆遞過來。

  他接過，付了帳，便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著找尋晏晚晚的蹤跡。

  誰知走回原處也沒有瞧見她，他的眉心不由緊皺起來，便捏著那串糖葫蘆四處找起。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面上雖然還算沉著，可步子卻漸漸急促起來，四處逡巡的目光也慢慢透出了焦灼。

  這種四處尋覓什麽卻又尋覓不得的感覺，似曾相識，連帶著心上一點點收緊，呼吸也快要被鉗製的感覺也一樣……

  言徵自然看不到自己漸漸發白的臉色，可卻能感覺到胸口因焦灼而悶悶發疼，他想著，等找到晏晚晚，他這一次一定不會再讓她糊弄過去。哪怕是再心疼，也要讓她長長記性才行，不是說了讓她在原地等著嗎？怎麽一轉眼就跑得不見了蹤影？就沒有想過他會擔心，會因為找不到她急到快發瘋嗎？

  一邊急急邁著步子四處逡巡，他一邊想著這些，嘴角緊緊抿在了一起。

  就在這時，河邊的人群突然喧嚷起來，還有不少人神色慌張往著河邊奔去。出事兒了！
  言徵在喑鳴司多年，即便此時有些六神無主，卻也立刻意識到這點，腳跟一旋，便隨著人潮往河邊疾步奔去。才不過須臾間，那頭已是傳來驚慌失措的喊叫聲，“快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言徵的腳步猝然一刹，下一瞬，他好似瘋了一般，朝著河邊的方向狂奔而去。

  寒風卷著雪花撲面而來，卷在耳邊頰側，都被他呼出的熱氣帶灼，理智的一面很清楚，晏晚晚的身手很好，水性很好，落水的不該是她。即便是她不小心落進了水中，也不該有事。

  可是理智明明都知道，他心底還是止不住的倉皇，許是因為找了晏晚晚許久都沒有找到的緣故，許是因為他此時心口莫名的不安，許是因為.可這些種種，在他見到河邊散落的那些花枝，還有那一方眼熟的絲帕時盡數化為了空白。那花正是剛才買的，而絲帕……是就在不久前，晏晚晚還用來給他擦過汗的那方，繡著兩片楓葉，不像尋常女子的帕子上繡的多是花兒，很是特別。可正因如此，他才更不會認錯。

  頃刻間，方才那些想法都化為烏有，他腦中一片空白，心更是一瞬間便沉入了冰潭之中般，周身泛寒。

  “救救命！”不遠處的河中央，有人在揮舞著雙臂呼救，那聲音雖然隔著重重迷霧一般，可落進耳中的刹那，他還是一瞬間就聽出來了，果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