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太好了,找到你了
言徵揚睫看去,見到她往下沉了沉,轉眼就滅了頂。她那麽好的水性又如何?在水裡什麽事兒都可能發生。她可能腿腳抽筋,可能被石頭卡住,被水草絆住眼看著她冒出頭來,又沉了下去。他顧不得瞧見水時,周身便如針刺般的難受, 一個咬牙,便是猛地扎進了水裡。
他其實隱隱清楚,自己會水,只是卻怕水,特別是大片的江河,只要看到,他都能渾身緊繃,若再浸到其中,更如萬針刺體, 痛不可言,若水灌口鼻,他頃刻就能直接厥過去,就如那時在運河上時一般。
但他就是這樣的人,當初為了設局可以如此,今日為了救心愛之人,更是可以如此。哪怕明知是刀山火海,甚或身涉死局,他也要咬牙試上一試。
可哪怕憑著這一股子堅定的信念,他在入到水中的刹那,周身仍是痛得肌肉痙攣,幾乎是立刻便往水中沉去。
可他迷糊的視線裡,卻有著不遠處晏晚晚的身影,耳中迷迷糊糊能聽見她求救的聲音……她還在等他!他再晚會兒, 她會撐不住的。他得救她,得去救她。
他咬著牙掙動手腳,又浮了起來,那刺骨的疼痛好像也輕了些。
雪, 漸漸大起來,雪片密集,紛飛而至,岸上人聲喧囂,他卻什麽都聽不見,看不見……眼中唯一的方向就是她那裡。
僵硬地劃動四肢,他的視線卻漸漸模糊,恍惚間,他好似縮小了一倍不止,變成了只有幾歲的孩童,在那驚濤駭浪之中拚命地遊啊遊,找著什麽,喊著什麽,直到聲音嘶啞,直到胸腔好似插進一把利刃,拚命翻攪,讓他疼不可抑,手腳失了力氣,往水深處沉去……
時空在眼前扭曲,他渾身疼得抽搐, 尤其是腦袋裡,那些雜亂的畫面紛至遝來,他一時間分不清何者是真,何者是幻,像有人拿著一把鈍斧,一下又一下地劈砍著他的腦袋,頭痛欲裂……
他的手在水中拚命往前疾伸,卻是撲了個空,雙腳一蹬時,渾身上下的力氣也在刹那間被抽盡,他如一個死物般,再掙動不得,往下沉去。
恍惚間睜眼,頭頂上,蒼穹夜空如潑墨一般,有遠去成為繁星的光影,還有大片大片霰落的雪花,沉入水中之時,那光影、雪花,還有天幕都一瞬遠如幻景,只有一點點光,慢慢遠去,漸漸成了遙不可及……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漸漸什麽也不能想,直到一隻手將他箍住,腰後也挪上來一隻手,將他的身體往上托起。
破水而出的同時,空氣亦爭先恐後地進到肺腔之中,他虛脫般睜開眼來,面前模模糊糊是張臉,一點點清晰起來,濕淋淋的,卻與混沌一片中的某張有些稚嫩的臉重合在了一處,連帶著臉上的擔憂都是一模一樣。
他不知何處來的力氣,將手一翻,緊緊扣住她的手腕,望著她,虛脫般笑了起來,“太好了,找到你了……”聲音氣若遊絲。
“娘子……”
“蕭……小魚……”
最後兩個字半含在唇中,恍若呢喃一般,卻聽得晏晚晚心口一顫,然而不等她有什麽反應,面前的人好似撐到了極致一般,頭一歪,就徹底厥了過去。
沉入黑暗的刹那,他聽到了她的呼喚,帶著兩分倉皇,漸漸遠不可聞。
“言雪庵……”
“夫君……”
“蕭讓……”
只是徹底沉入黑暗之前,他迷迷糊糊想道,原來……她也會這樣喚他,連聲線都帶著隨時畏懼破碎的小心翼翼。
雪還在下著,卻比不上前日夜裡來得大,細碎的雪沫子飄灑著,好似下不完一般。
陸衡沒有打傘,頂著一頭的雪從外而來,到了簷下,見著束手等在那裡的元鋒和瑞杉二人,也顧不得先抖落了身上的落雪,便是緊抿著唇角,沉聲問道,“如何了?”一邊問著,一邊已經抬眼往兩人身後那道靜默的門後望去。
瑞杉本就微紅的眼角被他這麽一問,紅得更厲害了些,衝著陸衡搖了搖頭,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陸衡其實瞧見他們的樣子時便已經猜到了答案,再問一次,不過是心存僥幸罷了。沒想到還果真如此,他目色驟然黯下。
元鋒嗓音沙啞地問道,“可是宮裡頭陛下又問起了?”
陸衡點了點頭,“陛下也是掛心著。”他自己也是,才是一日跑三次的來看,“硯……唐姑娘怎麽說?”
元鋒神色也是一黯,輕輕搖頭,“還是老話,公子腦中的血瘀已散,脈象也是平和,遲遲不醒,並非身子有礙,怕只是陷在了夢魘之中。”
前夜從鬧市河邊回來後,公子已經昏迷整整兩日了。即便陛下早已料到,未雨綢繆先讓唐姑娘在府中等著,可卻也沒什麽效用。唐姑娘不過為公子把了脈,開了一帖治風寒的藥給公子和夫人之外,便說她已經不能做什麽了,他們其他人也是一樣,剩下的只能靠言徵自己,而他們……唯有等待。
這一劑猛藥委實下得有些猛,眼下言徵的情況到底會如何發展,是好是壞,哪怕是唐硯秋也說不準了。
後頭的那句話,元鋒不敢說,陸衡卻也明白。
唐硯秋的性子清冷,實話實說,怕說的不會是多麽好聽的話。
言徵能不能醒,何時醒,都已不是她一個大夫能左右的,全在言徵自己而已。
“雪庵會醒的。”陸衡輕聲道,語氣平靜卻堅定,“他是心性堅定之人,何況……還有弟妹呢!”
元鋒和瑞杉對望一眼,也跟著點了點頭。他們是一直這樣堅信著的,可這樣的等待卻是太過煎熬。只是,他們的煎熬,比起裡頭的人來說,又算得了什麽?
“弟妹今日如何?”陸衡也是想起,似歎了一聲,問道。
“老樣子。”瑞杉微微哽咽著答道,“送進去的吃食還是每次都吃完,神色也很平靜,沒事人一般,可卻坐在床邊,緊拉著公子的手不放,也不睡覺,誰勸也不聽。”
最要緊,唐姑娘還很是支持,說是夫人是公子放不下的牽掛,那陪在他身邊自然是大大的助力,最好能再與他說說話,那便是最好,說不得能讓公子早些醒過來。
晏晚晚便果真一刻不停地與言徵說話,說到後來聲音啞了也不停,唐姑娘開了潤喉的藥茶給她,可那嗓音還是已經喑啞不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