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 冷冰冰

  從那日起，無顏心裡對渡劫真君，便多了一份質疑。

  他是高高在上的渡劫真君，但是與他相處的過程中，她更覺得，他像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類。

  但是，用普通來形容他，並不夠恰當，因為他除了如凡人一般，狂妄自大，我行我素外，還具有凡人不可能會有的強大能力，還有那凡人無法比擬，極為豔麗的容貌。

  畢竟是喜歡了500年的人，她冷靜下來，試著去原諒他。

  但是，她做不到。

  她完全無法理解，他怎麽能說出欺騙的話，怎麽能無視她的請求，害得神劍派滅門。

  無法理解，無法原諒。

  她的神尊，變得陌生。

  即使有著500年的熱愛，也無法消散，她對他的質疑。

  無顏覺得自己錯了，她覺得自己錯得離譜，她竟然在完全不了解渡劫真君的前提下，就決定愛上他，這一愛，就是500年。

  但是現在，她開始後悔，她覺得自己，不該如此輕易的喜歡他，不該扔下神劍派跟他飛升，更不該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住進了他的神殿。

  她一直以為，這些都是她自己選的，但是如今，她想重新再來一遍。

  如果能重新來過，她一定不會選擇飛升，不會選擇將神劍派拋下，不會讓無憂一個人，面對潮水般湧來的獸群。

  她後悔，她羞愧，想起跟渡劫真君度過的悠閑時光，她就痛心疾首的感覺到自己的無恥。

  師父屍骨未寒，師妹獨木難支，她卻在神殿裡，跟渡劫真君，相親相愛。

  現在，終於看清渡劫真君，是一個滿口謊言，不顧她想法，任意妄為之人。

  報應，都是報應。

  她癡癡笑著，感歎自己的愚蠢。

  當初為了這個男人，修行幾百年，被他劈散了修為，落到凡間，竟然仍舊不知悔改，竟然能拋下大難臨頭的神劍派，跟他回了神殿。

  無顏啊無顏！
  你可真是厚顏無恥。

  她想起真書子給她取名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不夠好看，所以沒能得到渡劫真君的歡心。

  那時，真書子，就嘲笑她不是不好看，是丟人，是沒臉。

  她在這獨孤的神殿，抱緊了自己。

  如今，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確是個忘恩負義，厚顏無恥，為了個沒什麽交情的男人，將昔日舊人，全部拋下的無恥之徒。

  她精疲力盡的蜷縮在角落，無情的嘲諷自己。

  渡劫真君暗地裡一直在悄悄觀察，見無顏難受，他也煎熬了許久。

  他只是想小小的懲罰她一下，但看她空洞仇恨的眼睛，拚命拆解符咒的架勢，倒弄得他有些害怕。

  沒想到無顏的反應這麽大！
  他有些吃驚，仙人犯戒，按天條受罰，跟留仙島比起來，他這幾個符咒，完全沒有傷害，簡直就是毛毛雨。

  渡劫真君有些害怕，趕緊把禁錮符揭下，走進房內，無顏抬起哭得通紅的眼睛，疑惑的看著自己，他將她扶起，替她理順體內耗散的元氣。

  “至於這麽生氣嗎？”

  “難道你做錯了事，我就不能懲罰你了？”

  懲罰是繼續不下去了，但渡劫真君還是生氣，忍不住說她兩句。

  無顏執拗，他早該想到的。

  她在神劍派的時候，就是這麽執拗了。

  他微微歎氣，無奈的看著無顏，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好。

  前些日子，他去鬼界，在十殿閻羅裡，再次見到了真玄子，在這裡，他已經徹底的變成一個鬼魂，但借由原本的修行，他竟然突破限制，修成了鬼仙。

  渡劫真君很吃驚，但比這更讓他吃驚的，是真玄子接下來說的話。

  原來神劍派的守護陣法，是真玄子分魂製成，無憂在神劍派與妖獸纏鬥的過程，他全都知曉，甚至，無憂最後妖魂顯露，受到了自己的攻擊，他都一清二楚。

  他看著渡劫真君，一字一句的說道：

  “當年，那妖道收羅了無數魂魄，與無憂融合在一起，我那時不知，他融合的，竟然都是些妖魂。”

  “你看這惡鬼道，都是些魂魄不全的人，無法投入輪回，隻得日日在此方受苦，可憐我那妹妹，當年若是死去，只怕也只能入了這惡鬼道，再也無法輪回。”

  “但是剝魂離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在這裡方才知曉，還有這許多像無憂那樣的受害者，大家無一幸免，都是靈魂被人替換損壞，再也做不回常人。”

  “我在這裡呆了許久，吸收了眾多殘破的魂魄，在他們的回憶中，我發現，那妖道，跟某個人，很像！”

  他憤怒了千年，就是為了找尋一個真相，卻在接近真相之時，感到無邊無際的惶恐。

  那人，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帝。難怪他們幾次出行，都查不出一丁點線索，好不容易找到幾個有關聯的人，要不了多少時日，就會無端消逝。

  他說不出口，給渡劫真君指了指蒼穹。

  天帝啊！
  渡劫真君看著一臉憤怒的無顏。

  他是真不想，讓無顏踏入凡界，再沾因果。

  天帝有多少本事，他清楚得很。

  第一次飛升時，天帝足足修煉了接近千年，而後又做了九百年地仙，才轉為天仙，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仙，一路高歌猛進成為天帝，他花了足足五千年。

  這六界，恨他的人，很多，但像天帝這種，背地裡恨他入骨，表面上，卻波瀾不驚，掩飾得極好的人，確實不多見。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帝君級別的人物聯手對付他的事情，也發生過不止一兩次。

  天帝雖然極力掩藏，但仇恨，會從毛孔散發，不管怎麽掩飾，他渾身都是想殺了自己的氣息。

  他不怕，他從來都不怕，作為至高無上的神，這世間，根本傷不了他分毫。

  但是現在，他怕了，他的無顏不是神，他的無顏很容易受傷，他的無顏不但沒什麽實力，而且總是心懷天下。

  他本想粗暴的斬斷她與這世間的一切聯系，等到天帝再逢劫難，被他劈死，世界安全之後，再給她想要的一切。

  但是無顏肯定等不到。

  這才一個晚上，看她的樣子，要不了三天，她就能把自己熬死。

  渡劫真君抱起無顏，覺得自己未免有些太懦夫了。

  就算天帝要暗害他，他又為何要委屈無顏，就算有人可能會借無顏逼他犯錯，但是那又怎麽了。

  與天帝的威脅比起來，無顏的眼淚，要可怕得多。

  “別哭了，我又種了幾棵海棠，現在開得正好，跟我來看看吧。”

  替她擦掉眼淚，他抱著無顏，起身前去看海棠。

  無顏心裡悲傷至極，一點也不願挨著他。

  沒有配合，抱起一個人，需要的力氣，便大了好幾分，某人便狠狠皺了眉頭，心裡失落至極，他倒不是抱不動，而是為無言的抗拒傷心。

  看到那緊握的拳頭，不免又歎了一口氣。

  無顏生在六界，便入了這因果，他斬斷抑或不斬斷，她都會受傷。

  與其看她這副冷冰冰的面龐，他寧願自己受傷。

  這世間，最難的，便是感情，他不想讓她受傷，但是為了避免讓他受傷，他采取的行為，反而更讓她難受。

  強大如渡劫真君，也不免緊皺眉頭，尋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他不由得感慨無情容易，合歡難，他做了萬年神君，一直不動感情，日子過得極為輕松，但一旦喜歡上無顏，便感覺舉步維艱，合歡，難就難在皆大歡喜。

  人與人的所欲所求，總是有著極大的區別，就像現在，他想保她平安，但她放不下凡間種種，強求，必然導致兩人感情的崩壞。

  若是放手任由無顏參與世間紛亂，她不知要面臨多少危險，但現在，倔強的無顏，似乎並沒有給他留下選擇的余地。

  他只能放手，不然，她會生生把自己耗死在這神殿。

  愛恨交織在無顏那美麗的眼睛，他知道，她現在，痛恨自己。

  其實，抱著無顏，他又何嘗不痛恨自己。

  也許，愛上無顏，本身就已經是自己的錯。

  他身系六界因果，這份巨大的聯系，因為自己愛上無顏，必然導致無顏也跟六界，產生了無法斬斷的因果。

  當年那驚鴻一面，他失手多劈一道雷的時候，便知曉，屬於他的劫難，到了。

  但喜歡就是喜歡，他不會因為害怕受傷，就不敢去愛。

  相反，他愛得深沉，愛得熾熱，甚至，愛得有些過分，反而做了傷害無顏的事情。

  過猶不及！

  他抱著無顏，在神殿緩緩行走。

  他喜歡桃花，可是她喜歡海棠，他便特意為她尋來海棠，將一院子的桃花換成了海棠。

  要知道真武大帝隕落，海棠三年不開，這六界，也就他這裡還能看到海棠。

  但看到滿院海棠代桃花怒放，她驚訝極了，看向渡劫真君的眼神，也變得複雜至極。

  “喜歡嗎？”

  渡劫真君得意的問，深邃的眼裡，滿是快要化出來的柔情。

  無顏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就是這種眼神，讓她誤以為自己是被他喜歡的。

  可是！

  明明！

  ·······
  她想不通，也搞不明白，渡劫真君，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

  她看著渡劫真君暗流湧動的眼，冷冰冰說出這句話。

  瞬間，像是被無數冰箭刺入心臟。

  疼，疼到他後退了一步。

  “不喜歡”這三個字，無顏好像，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憤怒與恐懼同時降臨，他從未體會過如此深刻的感情，一時心神震蕩。

  濃密的睫毛低垂，他靜靜的看著無顏，她很可愛，但是說謊，不可愛，善變，也不可愛。

  無顏被盯得緊張起來，別過頭，不敢看他質問的眼神。

  的確，她的確心虛。

  是她先說喜歡，但是現在，面對渡劫真君，面對一個比自己強大不知多少倍的神君，她突然失去了勇氣。

  但是渡劫真君並不會允許她逃避，躲閃的眼神，只會讓他更心慌。

  無顏比他矮上許多，微微一低頭，他就看不到她的臉，看不到她的眼，只能看到那一頭濃密的秀發，還有如墨般秀發遮掩下，一個潔白如玉的下巴。

  他討厭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他不允許她有任何一點退縮。

  但當那雙清澈至極的眼睛，倔強的看著自己。

  他止不住歎了口氣，皺了眉！

  渡劫真君看她神色恍惚，忍不住心裡憤怒，他為她做了多少，她根本不知道，竟然還給自己臉色看：

  “不喜歡，那就不需要了。”

  渡劫真君求和的希望落空，揮手將海棠悉數毀滅。

  兩人不歡而散，此後，渡劫真君到也不怎麽管她，只是仍舊不許她前往凡間，扔給她一堆術法典籍。

  這正是無顏想要的，她知道自己還不夠強大，便拿了典籍，沒日沒夜的在神殿裡練習。

  神仙雖然精力充足，不需要太多的睡眠，但她毫不停歇的練法，讓渡劫真君不免擔心起她的身體。

  三個月後，渡劫真君終究是沒忍住，破天荒的給無顏做了個菜，打算給她補一補。

  無顏這才知道，原來這真君神殿，也是有廚房的，只是那廚房又小，又隱蔽，幾乎只能容納一人在裡面操作。

  她隻好全程皺眉，在外面看渡劫真君忙活。

  直到一條鮮香的魚端上桌，她才確認，渡劫真君，竟然也是會做飯的，而且手藝還不錯。

  她嘗了一口，發現比她做的好吃。

  自從學會辟谷，她幾乎斷了飲食，僅靠靈氣運轉肉身，自然也沒怎麽學過烹飪。

  吃著香噴噴的魚，她看向渡劫真君的眼神，不免又多了幾分讚賞。

  果然，神尊，哪怕做飯，也比別人強。

  她忍不住想，要是神尊不是神尊，只是個凡人，就好了。

  看著神尊那張冷冰冰的臉，她皺了眉頭。

  實在太美，太讓人沉淪，她不打算再愛，但看到這張臉，還是忍不住發自內心覺得喜歡！

  “好吃嗎？”

  渡劫真君有點心虛，這是他看著菜譜第一次嘗試做飯，雖然成色還行，但他是為無顏做的食物，自然更在意她的評價。

  “還不錯。”

  無顏低下頭，漫不經意的回答。

  “還不錯？不好吃嗎？”

  渡劫真君有些失落，不滿的皺起眉頭，這可是他第一次做飯啊，就這種平淡的評價，他不甘心。

  “哦，好吃。”

  無顏敷衍的回答，沒有注意渡劫真君氣到發紅的眼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