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番外-李子晉與墨南春
被夥計從酒館扔出來的人,身上的衣裳著實光鮮亮麗,但此時,他已經爛醉如泥,人事不省。
夥計早就翻過他身上,竟然連個銅板都沒有,最後隻得把他發間的玉簪拿去頂酒錢。
怪隻怪這家夥喝得太多,全都是上好的陳釀。
更深人靜,寂靜空蕩的街道上,醉酒之人爛醉如泥,口中還不斷呢喃著什麽。
街角,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車上的墨南春探頭出來,焦急道:“彩英,你仔細瞧著那邊,看看能不能找到侯爺。”
被喚作彩英的婢女聲音急躁:“說好了要去定遠侯府的,侯爺怎麽一晚上沒見人,這可是急死人了!”
“該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墨南春焦急道。
“應該不會的,侯爺一向為人謙和。”彩英安撫道。
墨南春沒答話,只是自言自語一般道:“怕就怕,是前朝余黨……”
當年京城一戰,墨嵐夜大勝,劉牧從龍有功,被封為定遠侯,封地荊九郡。
雖然墨南春是墨震之女,但因著李子晉的從龍之功,她並沒有獲罪。
李子晉亦被封為承遠候,封地嘉溪郡,毗鄰荊九郡。
今日,李子晉正是攜夫人墨南春到定遠侯府做客。
只是說好了要一同赴宴,李子晉說要去閑逛一圈,可是直到夜深都未見人影。
馬車緩緩行在幽靜的夜路之上,忽的,墨南春低呼:“停車!快停車!”
“夫人,怎麽了?”彩英急聲問道。
墨南春並沒回答,不等馬車停穩,她便匆匆跳了下去,險些摔上一跤。
即便如此,她還是崴了腳。
可就算是崴了腳,她還是一步一拐地朝著街邊跑去,待看清路旁爛醉的人,她忽的抱住,急聲道:“侯爺!您這是怎麽了?”
方才,被夥計丟出來的男子,原來是李子晉。
此刻他依舊爛醉,墨南春怎麽喚都喚不醒,隻聞他好像在嘀咕著什麽。
“侯爺,您說什麽?”墨南春急聲問道。
李子晉自然沒有作答,還是在嘀咕著。
墨南春湊近,細細一聽,面色驟變。
他口中說的,好像是什麽“對不住”,好像是什麽“玉茹”……
墨南春對他的了解,比他以為的更多,自然知道這個鄭玉茹是李子晉的表妹,且兩人曾青梅竹馬……
從前她就一直覺得李子晉心有所屬,這兩年雖然他對墨南春好了許多,兩人之間多了不少互動,頗有相敬如賓的感覺。但這些,在他突然醉酒,口中呢喃著對不住鄭玉茹的一刻,徹底土崩瓦解。
“彩英,扶侯爺上車。”墨南春說這句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被抽幹了力氣。
彩英不解,隻當她是崴腳,還兀自嘀咕道:“夫人,很疼吧,咱們這就去找大夫瞧瞧。”
“不必了。”墨南春一瘸一拐地往車上而去。
馬車之中光線幽暗,她瞧著李子晉那張一如往常溫潤的臉,聽著他口中仍在呢喃,不禁落下兩行淚來。
她的手,劃過他的臉,落在了自己小腹之上。
李子晉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一瞬間,他恍惚覺得歲月靜好。
但是昨日的記憶瞬間流入腦海,他的眉頭忽然緊緊蹙起。
只是他一貫擅長掩飾情緒,只是那麽一刹而已,他的神情便又恢復雲淡風輕,他又溫潤道:“春兒,對不住,昨夜我……”
話還沒說完,隨著他轉頭,他便停住了。
枕邊,空無一人。
已經不早了,墨南春或許已經起身,他倒也樂得不必再掩飾,起身喚道:“彩英!彩英!”
是有人回答了他,但卻並不是彩英,而是他的小廝。
“侯爺,一大早,彩英跟夫人便出城了。”
李子晉眉頭一蹙,“說好去定遠侯府做客,怎麽這就走了?”
“小的不知,不過夫人給您留了一封信。”小廝說著,便遞來一封信。
李子晉接過,看著信封上空無一字,心中忽然生出些許不安來。
展信,他的眉頭頓時蹙得更緊。
這信,竟然是一封和離書?!
他一反常態,眉頭緊蹙,忽的起身,“回嘉溪郡!”
“咱們不去定遠侯府了?”
“派人去告知一聲,本侯有要事,下改日再來拜訪!”李子晉的聲音格外急切。
他不明白,墨南春一直對他情深所以,怎麽會突然給了他一封和離書?!
關鍵是,和離書上並沒有寫明緣由,隻說是今後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安好個屁!
他明明都打算跟她白頭偕老了,她怎麽忽然之間就要和離?!
李子晉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急忙問道:“昨夜本侯醉酒了?!”
“是。”小廝低聲。
“本侯可說了什麽?!”
“小的沒聽清,好像說什麽對不住……”
李子晉忽的握緊了拳,喝酒真是誤事,他該不會是把昨日的事都給說出來了吧?!
他心焦如焚,馬車也不坐了,直接快馬回到了嘉溪郡。
墨南春並無母族,墨嵐夜雖然並未降罪於她,但卻說過,讓李子晉注意她的動向。他也知道,嘉溪郡承遠候府中定有墨嵐夜的眼線。
萬一她離開,很可能會被墨嵐夜誤會,很可能會被追殺……
當李子晉快馬加鞭趕回嘉溪郡侯府,他的心驀的就涼了半截。
府中人說,夫人根本沒有回來。
無人知曉她去了哪裡。
李子晉瞬間癱坐。
他的身份尷尬,為了免去麻煩,除了規製內的三百府兵,他並無人手可用。
幸好,他和劉牧私交甚好。
劉牧與他不同,雖然同為侯爺,但還掌管著平鄉守衛,所以手下有人可用。
於是李子晉隻得折返荊九郡。
當他抵達定遠侯府,這顆心便又往下沉了沉。
一見他,劉牧的神情極為凝重,“夫人可真是糊塗啊!她的身份特殊,皇上定有眼線盯著她,只怕是她這一走,消息已然傳入京中!”
李子晉一改往日溫潤,緊張道:“劉兄,你是不是收到什麽消息了?”
劉牧猶豫片刻,方才道:“實不相瞞,我已然發現,皇上的人已經在找令夫人了。”
李子晉更加緊張,滿面焦急道:“劉兄,你得幫我,務必要先一步找到她!”
“這……”劉牧面露為難,“子晉兄,伱知道的,皇上手下的人絕非等閑。”
“那我這便回去,讓我的府兵尋找!”
李子晉說著便要離去,但劉牧卻叫住了他,“子晉兄!我已命人查問過,夫人應該沒有出荊九郡,你想想,她會去哪裡?”
李子晉眉頭蹙緊,想了一陣,他忽而轉頭看向小廝道:“夫人走的時候,可有說過什麽?”
“她只是問了侯爺昨日去了哪裡,可是侯爺並沒讓小的一路隨行,小的只知道侯爺遇上那個瘋子之後,便說是要自己轉轉。”
李子晉忽然道:“劉兄,我想到一個地方!”
“好!我這便隨你一道去!”劉牧片刻沒有猶豫。
李子晉猶豫了一瞬,卻並沒有說什麽,加快了腳步。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定是他昨夜酒醉之後說了什麽,而墨南春應該是去找鄭玉茹了。
穿過街市,他直奔一條窄街而去,還沒等走到街口,他的心便驀的一沉。
街口那一家是鄭玉茹的茶館,墨南春肯定是在這裡。
並不是她瞧見了墨南春,而是他瞧見幾個暗中盯著茶館的男子,想來應是墨嵐夜的人。
李子晉心中一急,加快了腳步,卻遠遠瞥見茶樓裡走出兩個人來。
正是墨南春和婢女彩英。
“春兒!”李子晉忽的高喊了一聲,與此同時,忽然之間從暗處竄出幾個人來,直奔著墨南春而去。
墨南春聽到喊聲轉頭過來,目光還沒來得及看清李子晉,就已見幾個男子竄了出去。
若是這一波是墨嵐夜的人,那麽先前一波,又是誰的人?
眾人都來不及細想,兩撥人便全都奔著墨南春而去,打在了一起。
“那些又是什麽人?!”李子晉急聲道了一句,便匆匆拔刀衝了上去。
劉牧並沒開口,卻也跟著衝了上去。
墨南春被這一幕驚到,嚇得急忙退回茶館,鄭玉茹急忙上前關門,“這位娘子,外面那人,你認識?”
墨南春心有余悸,嚇得捂住了心口,嘴裡嘀咕著:“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彩英好像比她略顯鎮定,對著鄭玉茹道:“外面那人,是我家候……”
話沒說完,墨南春回過神來,給了她一記警告的目光,彩英急忙改口道:“是我家後面那條街上的……公子。”
鄭玉茹倉皇地瞥了眼門外,急聲道:“不知這些人是做什麽的,怎麽就突然打起來了呢?”
“我也不知道。”墨南春的眼神倒是相當真誠,除了劉牧和李子晉,那些人她都不認識。
“先在這裡躲一躲吧。”鄭玉茹說著,急忙往後面跑,“我去把後面的門也關好,免得他們進來……”
這茶館並不大,她幾步便跑到了後門,但她卻忽的停住了腳步。
墨南春轉頭看去,頓時一驚。
此時,鄭玉茹正被人用刀比著,步步後退。
“你是什麽人?快放了她!”墨南春急聲道。
那男子並沒答,而是凝重地看著她,忽而跪了下來,“臣,見過公主!”
此言一出,鄭玉茹轉頭過來,目光中滿是驚詫。
可墨南春卻慌了,“你、你是什麽人?我早就不是什麽公主了!”
“臣焦重,受已故殷大人所托,要幫助公主複辟江山,只是先前並未尋到時機。還請公主速速隨臣離去!”焦重一臉凝重。
墨南春退了退,“我、我沒打算複辟江山……”
“公主!”焦重低聲喝道,“時不我待,外面的人頂不了多久!”
“我、我不走……”墨南春呢喃道。
一旁的鄭玉茹朝她靠了靠,“你不能走,不能跟他們去……呃!”
她的話還沒說完,焦重已從背後刺了她一刀。
墨南春頓時慌了,一邊撲過去抱住鄭玉茹,一邊高聲斥道:“你在做什麽?!”
“這等妨害公主複辟之人,該殺!”焦重眸中盡是偏執之色。
然墨南春卻並未看到他的神色,她的目光,始終在鄭玉茹的臉上。
鄭玉茹後背中了一刀,貫穿前胸,此時已經奄奄一息,她深深地看著墨南春,虛弱道:“原來你、你是、是他的……”
“不是,不是的。”墨南春急忙道,“我與他已然和離,只是想來見你一面而已……”
今日她來到這茶館,確實是想見上鄭玉茹一面,她以為李子晉一直惦念的人,應該是人面桃花,卻沒想到,鄭玉茹看起來竟然像是三十多歲的婦人,兩隻手也極其粗糙。
怪不得李子晉會說對不住鄭玉茹,若不是她,只怕這承遠候夫人,該是鄭玉茹的。
聽著門外兵戈相撞之聲,墨南春萬分懊悔,她懊悔自己來了這茶館,給鄭玉茹引來了殺身之禍。
門外,李子晉的聲音傳了來:“春兒!開門!”
聽上去,應該是他們一方佔了上風。
焦重更加著急,趕忙上前,急聲道:“公主!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說了,我不是什麽公主!”墨南春吼了一聲,憤憤瞪著他。
鄭玉茹也虛弱地拉住了她的手,斷斷續續道:“公、公主、你不能、走、跟子晉……”
“你別說話!”墨南春的聲音中帶了些許哽咽,“我已經跟他和離了,你會好的,等你好起來,便讓他……”
想到李子晉另娶,墨南春竟心痛不已,說不下去了。
“不、我……”鄭玉茹才吐出兩個字,就忽的蹙緊眉頭,咬牙忍痛。
門外,李子晉的聲音再次傳來,伴著他擂門的聲音:“春兒!玉茹!快開門!”
墨南春瞥了眼門口,又瞥了眼焦重,只見他正提著刀,目露凶光往門口而去。
“子晉當心!”墨南春忽的高喊了一聲。
門外,李子晉聽到這一聲,忽然意識到不妙,他瞥了眼戰局,急聲道:“劉兄!裡面也有他們的人!”
劉牧瞥了眼墨嵐夜的人,道了句:“留活口!”
一邊說,他一邊給李子晉使了個眼色,然後朝著後院的方向跑去。
李子晉退了一步,衝著裡面高喊:“放了她們,我便放你們離開!”
“反賊,你做夢!”焦重的聲音傳了來,“識趣的趕緊讓開!”
憑著這一句反賊,李子晉猜出了裡面人的身份。
定是前朝余孽。
他早料到可能會有這麽一批人,所以這兩年他跟墨南春幾乎形影不離,想不到這回倒讓他們鑽了空子!
他定了定神,對著裡面喊道:“春兒,你若是真想隨他們去,我定不會阻攔,只是我還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屋內靜了片刻,傳來了墨南春帶了哽咽的聲音:“子晉,玉茹她、她……”
李子晉心下一慌,又喊道:“她怎麽了?!”
“你若是不放我們走,她就死定了!”焦重的聲音明顯不甚耐煩。
李子晉並沒猶豫,馬上道:“我退後,你們隻管走,別傷她!”
幸而,墨嵐夜的人已經製服了外面的反賊,街上靜了下來。
他說這話,全是因為知道劉牧要跟他前後夾擊,可屋中的墨南春卻並不知曉。
聽到李子晉讓她走,墨南春的心頓時沉入了谷底。
她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鄭玉茹,輕笑一聲,“玉茹姐姐,你再忍耐一下,他馬上就會來救你!”
說完,她將鄭玉茹側放在了地上,起身對著焦重道:“我跟你走。”
焦重用力地點了點頭,隨後提刀往後門走,“公主快走!”
墨南春想了想,跟著走了過去。
彩英也跟著她走,可聽到腳步聲,墨南春停下,轉頭看著彩英,低低道了句:“你留下。”
“夫人,我……”
彩英的話還沒說完,墨南春便對著她慘淡一笑,看向了鄭玉茹,“替侯爺照顧好新夫人,他定會重重賞你!”
“奴婢才不要……”彩英一臉嫌棄地看著鄭玉茹。
可墨南春卻重重握住了她的手,“聽話!”
已經走到門口的焦重轉頭過來,急匆匆道:“公主!快走!”
墨南春深深地看了彩英一眼,聲音微不可聞,“此去定是艱難險阻,你留下方才有好日子過。”
“奴婢才不要什麽好日子!”彩英抽泣起來,“就是死,奴婢也要跟著夫人一起!”
見她們磨磨蹭蹭,焦重急了,怒吼道:“公主!再不走怕是來不及……”
話音還沒落,後院忽的傳來了打鬥之聲,焦重當即面色一變,低呼道:“糟了!他們使詐!”
他說著,目光轉向奄奄一息的鄭玉茹。
墨南春一看,心中一慌,急忙擋在了鄭玉茹身前,厲聲道:“焦重,你口口聲聲說要複辟,莫非手下只有這些草包?!”
焦重急聲:“公主!臣沒料到,墨嵐夜竟然派了高手監視您!更何況,若不是那兩個狗賊突然前來,定不會……”
“別說這些了!”墨南春嚴厲地看著他,“你若有心複辟,便不要在這裡做無用之功,趕快去掃清障礙!”
“臣遵命!”焦重重重道了一句,滿面大義凜然,提刀從後門而出。
見他離去,墨南春片刻不停,急忙往前門而去。
彩英忽的攔住了她,“夫人,您要做什麽?!”
墨南春眸中閃過驚愕,“彩英,你、你也是他們的人?”
彩英忽的跪了下來,抱住了她的腿,“您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現如今卻連個誥命都沒有,只能依附那承遠候而活,奴婢實在是看不下去啊!”
墨南春看向她的目光格外凌厲,“彩英!盡管我不該說,但父皇殘暴,如今國泰民安,又有何不好?”
“可他們好不好又怎樣?”彩英哭訴道,“您瞧瞧,承遠候他竟然都跟人私通了,往後您的日子可怎麽過……”
“住口!”墨南春高喝,“你若是現在起來,去把門打開,我便不透露你的身份,若你再多說一句,你的下場,便會跟他們一樣!”
她的目光落在前門,仿佛能夠看到,外面那些反賊倒地的樣子。
彩英愣怔片刻,急忙起身,朝著前門奔去。
門一開,李子晉警覺起來,墨南春焦急的聲音也傳了來:“子晉!快!”
李子晉趕忙大步上前,才進門,他便愣住了。
見鄭玉茹倒在血泊之中,他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玉茹!玉茹!”
他溫潤的聲音,險些擊碎了墨南春的心。
她悄悄地朝著前門而去,想退出這個是非之地,想離這傷她心肺之人遠些,再遠些……
可她才到門口,便有幾個著布衣之人上前,堵住了門口。
不僅如此,那些人還衝進了茶館之中,從後門去往後院。
於是墨南春隻得站在那裡,看著李子晉與鄭玉茹的“情深義重”。
“玉茹!你醒醒!”李子晉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哽咽。他知道,這穿胸一刀,鄭玉茹定活不成。
鄭玉茹緩緩睜開了眼睛,對著他勉力一笑,“表、表哥……”
“是我對不住你。”李子晉沉痛地看著她。
鄭玉茹喘了幾下,才開口道:“命、都是命……”
“怪我,當日我回京之後,就該把你救出來,不該讓你留在江順身邊的!”李子晉壓著聲音,喉中如同梗著什麽,生疼。
鄭玉茹勉力勾了下唇角,“表哥,是我、對不住你,你就算是、救我,我也、不肯走的、因為我、我……”
她說著,又痛楚地咳了幾下。
她每一咳,傷處便湧出些血來,那一襲灰色的衣衫,已有大片被染成了褐色。
即便她是李子晉心上的人,墨南春也不由生出滿心悲涼來。
可李子晉此刻根本顧不得去注意她,只是看著鄭玉茹,哀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必說了……”
“不、你不知道……”鄭玉茹艱難道,“是我、對不住你,我、我對他,生了情愫……”
“我知道,我知道。”李子晉還是這一句,“不打緊的,都不打緊,我也……”
他的話還沒說完,墨南春忽然低吟一聲,捂住了肚子。
李子晉急忙轉頭看來,“春兒,你怎麽了?”
墨南春沒回話,只是苦笑一聲,她想掩飾的,可她蒼白的臉色卻已將她出賣。
李子晉看了看她,神色焦急,但他再看看瀕死的鄭玉茹,似是有些為難。
鄭玉茹忽而看向了墨南春,聲音已氣若遊絲,“表、表哥,你快去、去看看她,她是個挺好的、挺好的、表嫂……”
看著鄭玉茹殷切的目光,李子晉咬了咬牙,哽咽之聲才沒流出,他急忙放下她,跑到了墨南春身邊。
此時,墨南春已經捂著肚子躺下,面色煞白。
“春兒,你這是怎麽了?”李子晉扶著她的手有些微顫。
墨南春咬牙道:“子晉,是我對不住你,我本以為能給你生下一兒半女,可……”
李子晉瞳孔忽然放大,“你是說,你有身孕了?”
墨南春一臉痛楚道:“可、可這孩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方才她太過驚心,又看到李子晉和鄭玉茹的“一往情深”,著實受了刺激。
李子晉看了看她,又轉頭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鄭玉茹。
鄭玉茹撐著一口氣道:“表哥,快,快帶她去……”
李子晉默了默,望向她的眼眸之中有些氤氳,“玉茹,我又要對不住你了!”
他說著,便將墨南春抱了起來,要往外去。
可墨嵐夜派來的人卻攔住了他,“侯爺怕是不方便帶她走!”
李子晉咬了咬牙,怒喝道:“本侯以性命擔保,墨南春絕無複辟之心,你們若是擔心就跟來!”
他一邊喊,一邊硬闖了出去。
那幾人對視一眼,轉身跟了上。
鄭玉茹的目光越過這不大的茶館,落在李子晉的背影上,她的唇角緩緩勾了下,艱難道:“表哥,這回、你我互不相欠,我也、解脫了……”
說完,她的手無力落下,未閉上的眼眸中,光彩也漸漸退去……
此時,後院的兵戈之聲漸漸弱了下去,劉牧等人將那些前朝余孽盡數俘獲。
“說!是何人指使你的?!”劉牧沉聲。
焦重忽而哈哈一笑,“是天,是老天讓我們來的!你們這些叛賊,必不得好死!”
“只要皇室尚有一人,我們就不會停止複辟!就算我們死了,還有其他的人!”另外的人也高聲喊道。
他們喊完之後,忽的重重咬牙,待到劉牧忽然意識到不對上前查看,這些人已經統統將藏在嘴裡的毒丸咬碎,暴斃而亡。
“侯爺,今日之事……”墨嵐夜的人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劉牧。
劉牧一抬手,沉著臉道:“今日的事,你們隻管如實稟報皇上,不過務必稟報皇上,本侯以性命擔保,墨南春不會有謀逆之心!”
這兩年,他和李子晉做鄰居,實則墨嵐夜也是讓他監視承遠候府,他對著兩人的一舉一動,全都了如指掌。
說是封了候,實則李子晉跟墨南春和農家夫婦區別並不大,平日裡深居簡出,閑來無事時兩人逛街采買,除了他沒一個朋友。
再者,若是墨南春早有謀逆之心,根本無需如此大張旗鼓,她大可悄悄跟著那些人走的。
就在劉牧為他二人擔保之時,李子晉已經抱著墨南春跑到了醫館。
“大夫!快給她瞧瞧!”李子晉急火火便往裡闖。
大夫領著他進到一間診室,特地叮囑:“你就在外面等著,千萬別亂跑!”
“我知道我知道。”李子晉滿面焦急。
他當然知道,不光是他,全荊九郡乃至平鄉的人全都知道,荊九郡開了一家女子醫館,裡面全都是女大夫,專門給女子看病,男子只能在診室外面等著。
只是雖然知道女子醫館的大夫全出自南山醫學院,醫術了得,可他還是不免揪心。
不多時,大夫從診室出來,詢問道:“這是小產了,保大人還是……”
“保孩子!”診室內,墨南春的嘶喊傳了來。
“保大人!”於此同時,李子晉也道。
大夫看了看李子晉,讚許地點了點頭,轉身回到了診室中。
李子晉心稍安,焦躁踱步。
沒過多久,門又開了,李子晉急忙轉身過去詢問:“大夫,吾妻她……”
“哎呀!”大夫喪著臉,“你快進來看看吧!她聽說要保大人,怎麽都不肯配合!”
李子晉急忙跟著她來到診室中,待看到床上的一抹殷紅,他頓時心焦如焚,上前握住了墨南春的手,“夫人,你為何不肯診治?!”
墨南春淒然一笑,“我竟不知,侯爺對我竟然一絲情意都沒有……”
大夫都聽不下去了,抱怨道:“方才他毫不猶豫便說要保大人,怎麽是對你沒情意呢?”
李子晉也道:“對!我早就打算與你白頭偕老,你怎麽會這麽想?”
墨南春別過頭去,眼角滑落一滴晶瑩,“我知道,侯爺心中一直都有她……”
她說的“她”,定是指鄭玉茹了,想到鄭玉茹可能已經不在,李子晉眼眸暗了暗,但他迅速調整好情緒道:“春兒,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都知道,昨夜你醉酒之後,一直念著她的名字……”墨南春的聲音中帶著哽咽。
“你聽我說……”李子晉急忙解釋。
大夫看不下去了,聲音裡帶了怒氣,“這位夫人,我們說的保大人保孩子,那是在著實為難的情況下,你要是繼續拖下去,這孩子可就一準保不住了!”
墨南春忽然急了,“大夫!保孩子!保孩子!”
大夫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卻聽李子晉急聲道:“保孩子!聽她的!”
大夫正想給他一記白眼,就見他正在拚命給自己使眼色。
這意思,應該是明著保孩子,暗著保大人吧。
大夫悄悄對他點了點頭,開始熬藥扎針。
大概是覺得自己要不久於人世,墨南春心中更加悲戚,她看向李子晉時,已然淚流滿面,“侯爺,莫非你就如此厭惡我,甚至都不想看到我和你的孩子?”
李子晉的嘴角抽了抽,“春兒你聽我說,我昨日確實去見過了她,但也不是有意去找她,而是……”
昨日他正帶著小廝在街上閑逛,忽的聽到街上有個女子在高聲笑,她一邊笑,一邊道:“你們看我做什麽?看我美是不是?”
李子晉不禁嫌惡地瞥了一眼,就見那女子雖然跛著腳,但衣衫乾淨,發絲齊整,只是她的眼神和表情卻明顯瘋瘋癲癲的。
小廝急忙提醒讓他趕緊走,但那女子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停住了腳步。
“我告訴你們,我大伯可是江順!他說了,等他站穩腳跟,便要把我接去當女兒一樣養!我是小姐!我是官家小姐你們知道嗎?”
李子晉並不知道,江順還有這麽個侄女。
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江大女。
旁人十三還沒出嫁,可她十三就已經是被休棄的下堂婦,而且從前對她百依百順的傻黑,竟然那麽狠心,絲毫沒有念及從前的情意。
而且,想到江順再也不能來接她去做小姐,江大女承受不住,便瘋了。
她瘋瘋癲癲地在街上講述著自己光榮,李子晉聽了只是一笑,但當他轉身要走之時,卻忽然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那女子拉住了江大女,不知說了些什麽,便要帶著江大女走。
李子晉的腳步不禁跟了上去。
小廝急忙問他,不打算再逛了,可李子晉卻道:“你回去吧!我自己逛逛!”
他說著,便跟上了江大女和那女子。
只因,那女子有幾分像鄭玉茹,但看著卻像是三十多歲的婦人。
李子晉一路跟著兩人,直到那間茶館,直到聽見女子說話,這才確定,那就是鄭玉茹。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問道:“玉茹,你怎麽會在這裡?”
鄭玉茹見了他,先是一怔,而後苦笑道:“表哥,是你。”
“你怎麽會……”李子晉看著她蒼老的模樣,說不下去了。
鄭玉茹自嘲一笑,“表哥是想問,我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
“不不不,你跟從前沒什麽兩樣。”李子晉急忙哄騙她道。
可鄭玉茹卻笑著道:“我是什麽樣,我自己知道。”
她說著,轉身走開。
李子晉急忙打量著這間茶館,越看,他心裡越是難受。
這茶館不過只有三張桌子,看著屋內陳設,便知主人過得清苦。
就是他看了這麽幾眼的功夫,後院便傳來了爭吵聲,他急忙往後院而去。
再一看,他心頭更加酸楚。
說是後院,實則也只有一間不大屋子,且江大女正躺在地上撒潑耍賴,想來鄭玉茹這日子過得定很不順。
他想上前幫忙,卻見鄭玉茹忽的蹲下抱住了江大女,哭了起來,“別鬧了,別鬧了,你大伯他回不來了,你還有我呀,我照顧著你,就像親生女兒一樣,我代他照顧你呀!”
江大女漸漸安靜了下來,似乎很快就忘記了方才撒潑的緣由,轉而對著鄭玉茹一笑,“娘親!”
鄭玉茹含淚應了一聲,“哎!以後,他不在了,我便代他養著你,陪著你,就好像,他永遠都在一樣……”
聽到這裡,李子晉便已知道鄭玉茹的心意,他的心裡極其苦悶,但卻很奇怪,竟然並不是他以為的酸澀。
他想著,不管怎樣,他都得讓鄭玉茹過得別這麽艱難,於是便把身上所有的值錢之物都卸了下來,放在後院門口,轉身離去。
就這樣,他獨自一人去喝悶酒,直到被人扔了出來。
“春兒你聽我說,我對她,真的只是歉疚。”李子晉握著墨南春的手,低聲道,“若是當年我再多派些人去找她,若是我回京之後把她從江順手中救出,或許她就不會過得這麽苦……”
墨南春的眼神忽然惶恐了起來,“子晉,那我、我今日去找她,豈不是害了她?”
李子晉溫潤地看著她,眸中掠過一抹傷痛,“她說,那都是命……”
說完,他沉默了許久,才又看向她道:“我知道的,你為人溫和,定不是去為難她的,今日之事,定然也在你的意料之外,她說得對呀,這是她的命……”
墨南春卻忽的啜泣起來,“都怪我,我要是沒去她那裡,她也不會……”
李子晉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喃喃道:“昨日,我便想著,她只要過得好,那便足矣。我想,她大概也是這樣想的。”
“那我們便替她養著那孩子吧。”墨南春忽然道。
李子晉寵溺地看著她,“這倒也好,反正江南已經給我調理好,將來,我們總還能有自己的孩子。”
說到這個,墨南春不禁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李子晉也循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大夫也看了過來,“對,將來,七個月之後。”
“什麽?”墨南春怔住了。
李子晉也狐疑地看了過去。
大夫一笑,“孩子也保住了。”
墨南春的眼裡忽然有了光,李子晉也驚喜地看著她,兩人,四手交握,歲月靜好。
這本書寫到這裡就完結了,歷時將近一年,雖然知道看的人並不多,但我還是堅持寫了100多萬。文中或有差強人意的地方,希望大家多多包涵,畢竟作者也在成長之中,需要努力磨煉自己。
非常感謝那些能看到這裡的朋友,祝你們天天都開心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