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曼萊爾的印象中，他的本體長了“腦子”等於沒長。

  不光幫不了忙，反而會添亂——之前直接衝過來把他吞了就是最好的證據。

  然而，當他順著布魯托的聲音找到那團黑影時，發現了驚人的一幕。

  那個東西…竟然在模仿自己！

  而且不是單純的模仿，是有“創新”的模仿！

  “咕嚕…咕嚕…”一大團紅霧聚集在一起，像是颶風一樣順著逆時針的方向旋轉著。

  布魯托此時就在這團霧中來回打轉，上下翻滾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一團被丟進滾筒洗衣機裡的衣服一樣。

  不停地滾啊滾，滾啊滾…滾到祂身體裡的“水分”都甩乾，快要成章魚幹了。

  在這種情況下，祂不是沒想過逃跑。

  然而每當祂想要逃離，掙扎著想從紅霧中走出去的時候，漂浮在紅霧之上的黑影就會伸出一條觸手，將布魯托狠狠地抽回去。

  “啪！啪！啪！”

  清脆的抽打聲不絕於耳，讓見到這一幕的波奇都有些震驚了。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些，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個黑影，才小聲地對體內的沙曼萊爾詢問道：“兒子，我怎麽感覺情況有些不對呢！”

  “它看起來一點都不傻，還挺聰明的！”

  不只是波奇，就連沙曼萊爾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在這之前，“核心”的所有行為都是盲目且混亂的，它幾乎沒有思考能力，一切僅憑本能行動。

  然而現在，它竟然能夠自主地做出一些決定，就像是忽然開了智一樣！
  而且，沙曼萊爾還注意到那團核心變成了自己的模樣，一舉一動之間也能看出自己的影子。

  難道是…和它之前吞了自己有關？
  出現這樣的意外，沙曼萊爾也不知是好是壞了。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觸手對波奇寫道：
  【計劃變了…我們…離遠一點觀察它！看它到底會怎麽樣對布魯托！】

  【如果它能殺了布魯托，那最好不過。】

  【如果不能…就上去幹涉！】

  “好！我都聽你的！”波奇也同意沙曼萊爾的想法。

  他警惕著周圍紅霧的動向，小心摸索著回到了剛才的地方。

  然而奇怪的是，不管是核心還是布魯托，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除了周圍的紅霧比其他地方更濃鬱一些，似乎看不到他們來過的蹤跡。

  到別的地方去了嗎？

  波奇心裡閃過一絲異樣，忽然就聽到自己的右前方傳來了一陣微弱的聲響。

  “%t…”

  這…好像是布魯托的聲音？

  波奇雖然討厭這種聲音，但還是聽出了一絲熟悉感——令他感到生理性不適的該死的熟悉感。

  他調轉了方向，想要朝聲音傳出的方向靠過去。

  然而，就在他剛走沒多遠的時候，沙曼萊爾的觸手忽然甩在了波奇臉上，擋住了他的去路。

  【不對勁…走！趕緊走！】

  什麽？！

  波奇心裡一驚，一時間也來不及多考慮，直接聽從沙曼萊爾的指示向後退。

  但這時已經來不及了，周圍的紅霧變得越發濃鬱，並且有意識地朝著波奇靠了過來！

  “咕嚕…”位於波奇心口的沙曼萊爾探出了一根觸手，朝著頭頂的方向看了過去。

  他感覺到“核心”就在那裡，它竟然早就發現了波奇，一直在這裡等著他！
  不光是他，波奇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抬頭看向了自己頭頂。

  他的神經緊繃了起來，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波奇…”這時，一個聲音從頭頂的紅霧中傳了出來。

  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波奇臉上瞬間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為什麽頭頂會傳來沙曼萊爾的聲音？
  就在波奇詫異的時候，一團有著類人形輪廓的黑影從紅霧中飄了出來。

  “快離開他波奇！他是假的！”在它出現的一瞬間，波奇聽到它發出了急切的呼喊聲。

  和剛才比起來，這個聲音要清晰許多。

  波奇完全聽懂了，也完全震驚了。

  什麽假的？它在說什麽？
  波奇下意識地朝胸口的位置看去，這時頭頂那團黑影又再次說話了：“波奇！我才是真正的沙曼萊爾！”

  “你身體裡的那個東西才是本體分裂出來的“核心”，它是在欺騙你！”

  “不要相信它，它會害死你的！”

  似乎是被黑影的話激怒了，波奇胸口也探出一條觸手，用力地在空中揮舞著。

  【胡說八道！我才是…沙曼萊爾！】

  “你不是！”

  【我是！！】

  “別再謊話連篇了！你這個贗品！波奇你千萬不要信它！就是它吃了你的心臟，如果不是你突然從它製造的幻境中醒來，現在早就已經被它殺了！”

  “快離開它，別讓它呆在你身體裡！”

  波奇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有這種發展。

  看著沙曼萊爾和“本體”吵起來（先不管誰真誰假，總之吵架的對象應該是他們兩個），他本來就有些暈暈乎乎的腦袋一時間更暈了，都不知道要相信誰。

  到底哪個才是我兒子，還是說兩個都是，又或者兩個都不是？

  他看了看頭頂，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忽然，一道靈光在他腦中乍現。

  “我不相信你們兩個任何一個說的話，除非有誰能夠幫我殺了布魯托，誰殺了布魯托，我就相信誰是我兒子！”

  在邏輯推理方面，波奇一向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只有小孩子才做選擇，作為成年魚，要麽全都要，要麽全都不要。

  他現在也沒工夫判斷誰說的話是真的，總之先解決了布魯托再說。

  只要布魯托一死，他就直接時光回溯。

  然後在下次登月之前把沙曼萊爾交給艾莉西亞看管，讓艾莉西亞打斷他的尾鰭也好，用海草把他捆起來也好，總之不讓他到處亂跑，這樣下次就不會面臨這種選擇題了！

  也許是沒想到波奇會做出這種回答，他頭頂的黑影和胸口的觸手同時一愣，都閉嘴不“說話”了。

  似乎是急著想要證明什麽，沒過多久，波奇就聽到頭頂的黑影用近乎雀躍的聲音說道：

  “好！我現在就在你面前解決了布魯托，讓你知道我才是真正的沙曼萊爾！”

  觸手沒有說話，因為它根本就不知道布魯托現在在哪，只能輕輕擺動了一下，分化出一隻眼睛來看了波奇一眼。

  似乎是留意到了它的動作，波奇伸出手不著痕跡地在觸手上摸了一下。

  “咕嚕咕嚕…”就在他們互動的時候，頭頂的黑影忽然劇烈地蠕動起來，從嘴裡吐出一個籃球大小“圓球”。

  這個圓球，就是現在的布魯托。

  也不知道它經受了怎樣的搓磨，竟然被黑影壓縮成了這般大小，完全已經找不出之前的任何影子了。

  手裡拖著這顆圓球，黑影對波奇說道：“布魯托就在這裡，製造出它的那個壞家夥欺負了我這麽久，我真的很生氣，本來想留著它多玩弄一下的…”

  “但是既然你也這麽討厭它，我就不留著它了！”

  “我要讓你知道我才是真正的沙曼萊爾，你身體裡的那個贗品根本無法和我相比！”

  剛說完這句話，波奇就看到黑影手中長出了無數張嘴巴，一口一口地咬在了布魯托身上。

  “咕嚕…咕嚕…”伴隨著一陣接著一陣的吞咽聲，布魯托的身體在迅速縮小。

  不過數秒鍾的時間，就已經徹底被那些嘴巴啃食乾淨。

  黑影對波奇展示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語氣興奮地對波奇說道：“快看！我已經把它吃完了！”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它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想要被誇讚，想讓得到肯定的愚蠢而又天真的氣息，就像是剛學會自己穿衣服，然後找媽媽撒嬌想要得到表揚的小孩子一樣。

  “啪啪啪！”一陣清脆的掌聲響了起來。

  波奇十分捧場地用力鼓著掌，大聲誇讚道：“嗯！真棒！”

  得到波奇的肯定，黑影興奮極了。

  它晃晃悠悠地飄到了波奇身前，先是圍繞著波奇轉了兩圈，然後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大聲宣布道：“我贏了！我才是你兒子！”

  “快把你體內的東西取出來，讓我把它處理掉！”

  “好啊好啊！我馬上就拿它出來！”波奇笑著點頭，將手伸進了自己胸口中。

  一團半黑不紅的粘液，被他從體內掏了出來。

  在這個東西取出之後，波奇胸口那個足足有腦袋那麽大的洞瞬間開始向外滲血。

  然而，黑影似乎仍然覺得不滿足，大聲催促道：“不夠！還不夠！裡面還有！”

  “掏出來！全部都掏出來！我才是你兒子！”

  “我才是你兒子！”

  它的叫聲變得尖銳又刺耳，甚至有些失真，幾乎不像是沙曼萊爾的聲音了。

  “咳咳…”波奇此時的血已經止不住了，但他此時依舊是笑著的。

  “快點！快點！將它拿出來！”

  在黑影焦躁的催促聲中，他將另一隻伸進了胸口中，從裡面狠狠撕扯下一團紅色凝膠來！

  然而，他並沒有將這團凝膠交給黑影，而是將其用力向外一拋。

  “等我下次見到你，一定要狠狠打你屁股！”

  隨著他的動作，那團凝膠迅速飛遠，瞬間就消失在茫茫紅霧之中。

  “你在幹什麽！為什麽要放走他！！”見到波奇的動作，黑影再次發出了尖銳的叫喊聲。

  它飄到了離波奇僅僅只有十公分的地方，用一雙帶著憤怒的“眼睛”凝視著他。

  “嘔…”波奇再次從嘴裡吐出一大口鮮血，全身上下幾乎被血自己的浸透了。

  雖然情況不容樂觀，但他並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而是帶著淡淡的微笑，對黑影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們是什麽情況，但我還是想相信他…”

  “你騙我！你竟然在欺騙我！”黑影大叫著，將整個身體向前探了幾分，幾乎要將“臉”貼在了波奇臉上。

  雖然它全身都是黑色的，就連“眼睛”也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深淵，也不知怎麽的，波奇竟然從中看出了一絲受傷與委屈的情緒。

  難道…它才是真的沙曼萊爾？

  波奇心中有一瞬間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懷疑。

  但他還來不及細想，就被身體上傳來的瘙癢感打斷了。

  失去了盔甲以及“沙曼萊爾”的保護，他胸口的大洞已經被紅霧侵襲，長出了一條條正在蠕動的肉芽。

  不僅如此，就連他的尾巴上的鱗片也開始脫落，淌出粘稠的粘液來。

  已經沒有時間了，必須得走了！
  感受到身體的異狀，波奇強壓下心裡的不安，重新堅定了信念。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黑影，說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不要再面對這種選擇…”

  “你們必須有一個是真的，一個是假的嗎？”

  “……”黑影沒有說話，只是依舊用受傷的眼神凝視著波奇。

  見到它的反應，波奇忽然釋然一笑，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低聲說道：“算了，現在問這些也沒有什麽意義…”

  “下次…不會再有這種情況發生了！”

  “嗡！！”幾乎是在他這句話落下的一瞬間，他的手心驟然亮起了銀色的光芒。

  那團被他掏出來的黑紅色凝膠迅速潰散，露出裡面那塊巨大的鱗片來。

  像是知道了什麽，黑影也低下頭看著波奇手上的東西。

  它的身體顫動了幾下，但是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就這麽看著波奇將這塊鱗片破壞。

  “嗡…”伴隨著一陣劇烈的時空波動，波奇手中的鱗片瞬間爆發出巨大的能量。

  幾乎是在它崩碎的一瞬間，整個世界的時間都開始倒退。

  波奇，卡洛斯，科爾多，吉婭，佩普…

  封印，裂縫，登月，出征儀式…

  星辰，日月，以及奧爾星…

  所有人，所有事物，一切的一切都在後退，如倒帶一般重歸原點。

  然而…

  有一個東西卻例外！

  紅月之中，那團有著沙曼萊爾模樣的黑影依舊漂浮在原地。

  即便周圍的紅霧在時空的撕扯下迅速後退，它卻始終一動不動，就像是凝固在那裡了一樣。

  像是過去了很久，又像是隻經過了一瞬間，時間停止回溯，重新恢復流動。

  黑影向前伸出手，朝著波奇的方向用力一抓。

  “都說了…我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