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所居宮室。
少年趙構獨自一人封閉在宮室之中,瘋狂地大吼大叫,砸著東西。
宮室內所有女官和執事都被他驅逐出來,王霖來的時候,宮苑的所有人都默默站在院中,凝望著趙構在臥房內發瘋。
“拜見皇上,吾皇萬歲!”王霖帶著燕青和楊沂中輕輕走進來,諸人發現皇帝,趕緊呼啦一片跪拜行禮。
王霖擺了擺手,示意眾人起身。
他皺著眉頭望向了猶自在砰砰作響的趙構臥房。
王霖往前行去。
楊沂中正欲說幾句什麽,卻被燕青所阻。
燕青知道王霖與趙構之間複雜且親密的關系,也知道皇帝對於趙構雖然利用的因素有,但也真正懷有幾分真摯的關心。
王霖猛一推門,室內一片狼藉。
趙構立馬咆哮道:“滾出去!統統給我滾出去!”
王霖視野之中,少年趙構英俊清秀的面孔居然煞白和扭曲著。
王霖淡然道:“你讓朕滾麽?你先滾給朕看看!”
趙構陡然一震,猛然抬頭見是王霖,面上就立即像是開了染坊一樣精彩。
面色青紅不定,閃爍不定,他略一呆滯,還是默然噗通一聲拜倒在地,哀呼道:“師傅!”
王霖冷漠望著他,“你發什麽瘋?”
趙構肩頭顫抖,囁嚅不語。
其實外人很難理解,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當他發現自己居然失去了作為男人的最基本的能力之後,到底是一種怎樣恐懼和絕望的情緒。
而面對他素來敬畏的師傅王霖,他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他父親趙佶如此,就連他,也都如此。
可他才不到二十歲,還未成婚生子。
趙構嚎啕慟哭,伏地不起。
王霖不予理會,也不勸他,任由他哭,發泄著情緒。
良久,王霖才道:“你才多大一點?你著什麽急?讓禦醫慢慢診治,總有康復的一日,你擔心什麽?你放心,朕一定會讓禦醫想盡辦法給你醫治。”
趙構抬頭抽泣道:“師傅,真的麽?”
王霖淡然一笑:“朕對你說過假話麽?”
趙構連連叩首。
“起來,隨朕去見幾位軍機大臣,商議國事。你堂堂的河南郡王,朕之學生,前宋皇子,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成何體統?抓緊收拾,去禦書房見朕!”
王霖頓拂袖而去。
禦書房內。
閣相宗澤,張浚等六位軍機大臣悉數在座。
新任雲內知府姚遠、大同知府李迒及即將前往雁北九州充任文武主官的十幾名地方官員入行宮拜謁皇帝。
這群由東京內閣閣相聯名選拔出來的地方官,都是年富力強且能吃苦的穩重之人,他們在姚遠和李迒的帶領下,畢恭畢敬進了禦書房,行正式拜見的三跪九叩禮。
本來這種州府地方官是沒有資格拜謁皇帝的。
但因為皇帝坐鎮真定,而他們由國內而來,在赴任之前,拜見皇帝是軍機處的臨時安排。
因為雁北九州的重要性毋庸諱言。
所以上述這些地方官的責任無比重大。
他們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雁北九州固化為大燕永久的治區。
姚遠是將門姚家的人。
折可求的副將姚古的堂弟。
從將門武勳家薦拔文官,這在前宋歷史上雖不說絕無僅有,但也非常罕見,而這也開了大燕王朝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宏偉大幕。
王霖的“指導意見”頒布良久,反覆說過多次,但內閣至今也不過選拔出了姚遠一人。
其人文武雙全,還是上上科的進士出身,曾經外放江南任過兩年的地方官。
能力強,資歷略不足。
其實不光是姚遠,他們這一批新任的地方主官都有資歷淺薄的短板,但此刻正是朝廷用人之際,自然要破格提拔使用。
而李迒則是李清照的幼弟。
勉強算是皇親國戚。
李迒跪伏在地,抬頭望著端坐在禦書案之後的青年皇帝,他姐姐的男人王霖,眸光中滿是狂熱和敬畏。
王霖環視姚遠、李迒等人,擺了擺手道:“平身。”
姚遠和李迒帶著這群躊躇滿志的地方官起身站在一旁,神色恭敬,等待著皇帝的訓話。
王霖卻是默然不語。
在場朝臣中大概只有宗澤和張浚知道皇帝在等趙構。
皇帝準備將趙構安置在豐州以北的振武小城,為振武兵馬防禦使,獨自率一支五千人的軍馬,作為對西京大同府和雲內、豐州各州的防禦補充。
很顯然,傻子都能看出來這是皇帝在有意培養鍛煉趙構。
對前宋皇子委以重任,賦予獨自領軍之權。
在宗澤看來,這大概也只有他們這位大燕開國皇帝才敢為之,才有這個心胸和魄力。
由此可見,皇帝是真心將趙構當做學生來進行培養的。
要知道,趙構畢竟身份顯貴,前宋皇族血脈,將趙構放在西軍主力鎮守的雁北九州,還是需要不小的魄力的。
不一會,趙構身著郡王蟒服緩步走進禦書房來,他的情緒明顯已經平靜下來,恢復如常了。
他緩緩拜倒在地:“學生拜見師傅!”
王霖緩緩點頭:“構兒,平身。”
趙構心中一顫,這是王霖第一次當眾在這般正式的朝堂場合喊他構兒。
趙構默默起身站在一旁。
王霖淡然道:“構兒,朕知你擅騎射和弓馬,意欲將你外放雁北振武,率軍五千鎮守,為振武兵馬防禦使,你意下如何?”
趙構陡然一驚。
旋即有些狂喜交加。
獨自領軍可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
可皇帝雖然答應了他,卻始終沒有兌現承諾。他倒是沒想到,皇帝居然在這個時候提出來了。
正因為趙構知道王霖對於雁北的重視程度,才明白王霖願意將他放在雁北獨自領軍,是懷有怎樣的期驥。
趙構沒有任何猶豫,躬身拜下:“構兒願意去振武領軍,只是構兒年輕,又不太通曉兵伍之事,還請師傅另行委任主將,構兒願意為副將!”
王霖朗聲一笑:“朕相信你的能力,構兒,你若能將這五千人馬統轄好,朕日後便讓你獨領一支大軍,跟隨朕,為大燕開疆辟土,洗雪我漢人王朝的數百年國恥!”
趙構感激涕零,連連謝恩不止。
他心中因為不舉而生出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負面情緒,頓時一掃而空。
“構兒,不懂的事情可以學,你要多向軍中諸將學習,然後在振武小心謹慎,恪盡職守,從容歷練。
朕對你寄予厚望,你不要忘了朕的囑托。”
趙構躬身道:“構兒絕不敢讓師傅失望!”
“你要記住,旁的事都好說,但是你作為一地防禦主將,若是面臨異族外敵入侵,當率軍死戰,決不能失職辱國。
你要永遠記住,作為大燕軍人,你不能後退!
因為在你的背後,是你的骨肉同胞,大燕的億萬子民,還有朕和你的娘親!”
王霖明顯有些苦口婆心的教導,聽得眾臣心中感慨。
皇帝對於這位前宋九皇子,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你的背後,還有朕和你的娘親!”王霖的話在趙構耳中如同驚雷一般炸響,他流淚拜倒:“臣構一定會恪盡職守,寧戰死疆場,也不讓師傅和娘蒙羞!”
趙構情懷激蕩,叩首不起。
姚遠李迒這些人凝望著皇帝與趙構這對師生眼下的互動,抬頭望向皇帝的目光都比之前多了一層崇敬。
無論如何,皇帝將一個前宋皇子安置在前宋主力西軍鎮守的雁北腹心之地,還獨自領軍,這種氣魄絕非常人所能及。
果然是一代聖君啊!
姚遠心中感慨道。
他想起了堂兄之前給他講過的一段話:皇帝心胸氣度世上罕有,他之用人,不看背景出身,而隻重忠心與能力。
吾弟好生在雁北經營,但能出些許政績,入了陛下的眼,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姚遠偷偷望著端坐在一側的張浚、劉琦、韓庭、嶽飛這些年輕的軍機大臣,他覺得這些都將是自己學習和奮鬥的榜樣。
王霖命趙構起身,目光緩緩投射在姚遠身上。
“朕曾聽姚古說過,姚家有一子名喚姚遠,文武雙全,日日讀書習武,心懷大志。作為武勳之弟,汝還能科舉晉身,著實難能可貴。”王霖緩緩道。
姚遠大喜,他沒想到皇帝居然知道自己的存在。
他忙躬身道:“臣惶恐,臣不敢當!”
“雁北九州的重要性,朕不用多說了。朕率軍血戰,苦心孤詣,才謀劃下雁北之地,可要想永久化為我大燕的國土,需要諸位愛卿一起努力,施政牧民,為駐雁北大軍掃除一切後顧之憂。
此外,朝廷已經在雁北推行移民行動,朝廷官員的養廉田多半也在雁北……可以說,你們這些人是眾望所歸,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你們身上,你們,責任重大,使命光榮。”
“臣等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姚遠李迒率眾人再次拜倒在地,山呼萬歲。
王霖笑笑:“平身吧。治理地方,你們比朕有經驗,你們都是行家裡手,現在的雁北之地,人口不過區區百萬,但朕相信,過上幾年,雁北之繁榮,不會亞於河北河南!”
王霖轉頭望向姚遠道:“雲內西接西域諸國和乃蠻,北禦漠北蒙古和金人入侵的門戶,周遭又有蒙古兩部遊牧,情況複雜。姚遠,你入雲內,肩上的擔子非常重啊。”
姚遠躬身慨然道:“臣當誓死報國,絕不辜負陛下信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