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似神者之墓

  盧修斯友善的態度並沒有讓李永放下警惕心。

  即便自身的家鄉位面對於位面相關知識儲備較為貧瘠，但光看周遭惡劣的環境就知道，這些人類會出現在這裡，絕不會只是來外出遊學。

  而實際上，他們並不能像李永一樣完全忽視深淵環境的影響，為了防止水土不服的症狀，使用了特殊的秘藥——這是在盧修斯慷慨贈送了一小部分秘藥時提及。

  反倒是他那三位弟子排外的態度讓李永稍微減輕了些戒備。

  這證明了“幫助/坑害一個落難者”並不在他們一行人最初的計劃之中。

  李永並無畏懼，在雙方互相警惕的時間裡，他的體力和傷勢都在逐漸恢復。

  相比於極為狹窄，並且極其險惡的深淵通路，如此寬闊的空間，他想要跑那真是輕輕松松。

  但，“他是單純地好心，還是另有目的”這樣的想法卻一直縈繞在李永心中。

  盧修斯顯然也看出了李永的戒備心理。

  倒不如說以李永這個處境，輕易信賴他人才是特異。

  盧修斯沒有隱藏自己的“別有用心”，坦率地說明了自己的目的。

  “李永閣下，正如你猜想的那樣，我們師徒四人並不是閑的沒事乾來到這個危險的地方。而是為了探索一個特殊的遺跡、秘境。而探索這個秘境，是我們特拉斯學院的傳統。”

  如果說李永所在的物質位面是人類和魔獸平分半壁江山，其中人類的鬥氣修行體系和魔法修行體系不分伯仲的話。

  盧修斯一行的家鄉位面法倫斯位面則是一個完全由人類和魔法主導的世界。

  修行鬥氣之人絕大多數地位一般，隻比凡人稍強，作為“巫師侍從”承擔保護魔法師的職責。

  而魔法師則是法倫斯位面中大大小小的國家背後的主宰，享受至高無上的地位，在一般的凡人眼中神秘無比，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隻知其神通廣大而不知淵源何來。

  在法倫斯位面中，上至魔獸下至侍從和一般人類，都只是魔法師們的坐騎和研究材料。

  他們發展處無數派系，在提升自身絕對力量的同時，研究出諸多功能繁雜的魔法器，形成了無比強盛的魔法文明。

  法倫斯位面的魔法師已不用魔法師稱呼自己，而是改用“巫師”之稱，體現出與單純借用魔法之力的魔法師們的不同。

  與其說是魔法文明，倒不如說是巫師文明。

  而特拉斯學院，正是法倫斯巫師文明的巫師聯盟中的一個中層勢力。

  相比於聯盟中位於巔峰，實際掌控法倫斯位面的三大勢力，特拉斯學院不算弱，也不算強。

  任何一個巔峰勢力，都有著數位“似神”力量的傳奇法師，而特拉斯學院最強著，“隻”是一個踏足真理天梯三層，掌握了領域的普通聖者。

  盧修斯在整個特拉斯學院裡，也就是一個普通的血脈學派執教導師。

  法倫斯位面和李永家鄉位面的差距，已經難以用單純的強弱來形容。

  但在盧修斯口中，絕大多數存在信仰，被神靈直接或間接掌控的物質位面，大抵都是如此。

  神靈不會允許物質位面中出現超出他們掌控的力量，而是會盡最大力量進行限制。

  在封建時期，有道是，“人民越是愚昧越容易控制”，放在這裡只需要將“愚昧”改為“弱小”就好。

  位面的土著勢力越弱小越愚昧，越是方便神靈獲取信仰。

  相比於李永家鄉位面的閉塞落後，法倫斯位面早在數萬年前便走出了本土，不僅僅將勢力觸角伸向了其他位面，就連深淵亦無法幸免。

  而這一切，究其目的，還是為了研究和獲取材料。

  從盧修斯輕描淡寫的語氣中，李永得知，巫師們研究的對象，追根溯源，真是天地、世界與法則。

  或曰——“真理至道”。

  實際上，法倫斯位面中已經出現不少在白銀位階就能借助法則力量的超級天才。

  和從黃金位階上跌落的斯普林德不同，那些能夠施展法則玄奧的天才可是未曾踏足黃金極限便做到了這一點。

  這自然不是單一的天才能夠做到的成就，而是一個強盛文明無數歲月的積累，在巨人的肩膀上，踏足的嶄新高度。

  就像出現在李永意念神宮之中的那位霸王一樣，巫師們試圖開辟出一條不必成就神靈亦能繼續向前的道路。

  理所當然的，巫師們的想法和行徑必將招致所有神靈的憤怒。

  這試圖冒犯神靈的舉動，自然引來了瘋狂的打擊。

  而縱然如此，巫師們也並非毫無反擊之力。

  法倫斯位面並非唯一的巫師文明，而無盡位面的巫師文明中，亦早已出現了能夠和真神匹敵的神級巫師。

  即便和善如盧修斯，在談及巫師和巫師們的至高目的時，依舊有一種難掩的傲氣。

  那並非個人的自傲，而是文明底蘊帶來的自信和以凡人之身無懼神靈的骨氣。

  李永覺得無可厚非。

  甚至於，對三位弟子那看“鄉下土包子”似的眼神也有所理解。

  那種心理，就好像城市人對未開化的野蠻人的一種文化自信。

  李永並不會去辯解什麽。

  但……從盧修斯在說明巫師文明時提及的一些案例中，他卻看出巫師的道路並不一定正確。

  隨著研究法則的程度加深，在提前掌握法則力量的同時，巫師們也會越發冷酷。

  像是那種把血肉同胞當實驗品的事情，在巫師眼中已經變成習以為常的日常，盧修斯在提及時，甚至沒有露出一點不適的表情。

  ——只要能在探尋真理的道路上能夠走得更遠，犧牲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對生命的淡漠，已經刻入了巫師們的血液之中。

  就算為此犧牲自己，乃至把自己作為研究對象，讓自身成為怪物，這樣的事情，也僅僅只是讓盧修斯稍微皺皺眉頭而已。

  這樣的道路，和那些被真理所侵蝕，變成機器一般的神靈又有何區別呢？

  而對比盧修斯和那位霸王的話語，李永忽然意識到一件驚人的事情。

  霸王在訴說道路的分歧時，並未提及巫師們另辟蹊徑的道路。

  然而，巫師的誕生，甚至比法倫斯位面中出現人類的世界還要更早……

  李永已經看出霸王十有八九只是一縷殘魂，但越是如此，越是令人心驚。

  難以想象一縷殘魂竟然跨越了如此漫長的時光，依舊停留在李永的神宮之中。

  排除這一點，李永也意識到了巫師們和那位霸王的不同。

  巫師信奉“知識即是力量”，他們將法則以外物承載，而後研究解構，進而借取無上偉力。

  在他們眼中，包括至高規則賜予的“職業”在內，哪怕世界和法則都只是工具。

  霸王則直接放棄了對規則的掌控和索取，轉而追尋生命的極致，以萬物之本的混元物質為基礎，在人體之中衍化規則，進而做到以力破法。

  不僅是“霸王”，恐怕“混沌戰士”十之八九亦在此列。

  當然，他本人並未這樣細說，但隨著盧修斯對巫師的描述，李永回想起他的話，腦中不時閃過靈光，觸類旁通般生出諸多遐想來。

  一些想法，此時依舊不能確信，但李永卻漸漸有種篤定，隨著他對巫師的知識越發了解之後，遮掩在那神秘的霸王身上的面紗，也會隨之掀開。

  當然，在此之前……不論是單純地想要回到家鄉，還是獲取知識，和眼前的幾位巫師打好關系，都能省去很多功夫。

  “實際上，在這次探索之前，我們隨身帶上了一整隊侍從作為護衛。但十分不幸的是，在我們穿破位面通道之後，卻很不巧地遭遇了一個強大的魔族軍團。那完全在我們預料之外，作為特拉斯學院千年以來在深淵中的根據地之一，這個空間坐標的安全性在很早之前就得到了考證。可天不遂人願……在那次逃亡之中，不僅侍從全部都犧牲，就連我的學生也走散了大半。”

  在盧修斯搖頭歎息中，李永的眼睛卻悄然亮起。

  從“安全”到“意外”，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魔族軍團，讓李永浮想聯翩。

  他不能不想到紅森領的那個深淵通路。

  雖然按盧修斯的說法，深淵第一層與物質位面一一相連……但既然盧修斯他們都能直接從法倫斯位面連通到深淵三層，沒理由深淵魔族不能在這裡打通一條通向物質位面的空間通道啊！
  李永正恍神著，盧修斯卻在這時候終於道明了自己的目的：“我們的侍從護衛都已陣亡，所以敢問李永閣下，能否讓我聘請你為我們的護衛呢？作為報酬，結束這次探索之後，在回歸法倫斯位面時，我會一同帶你離開。甚至……就算回歸物質位面繼續協作關系也未嘗不可。”

  盧修斯淡笑著拋出了橄欖枝。

  “老師！這個家夥何德何能！？”

  一旁名為麗貝卡的紅發女學徒終於沒按捺住，表示了抗拒。

  嫌棄的眼神毫不掩飾。

  實在是李永和斯普林德一戰後，此時的狀態令人不敢恭維。

  完全看不出什麽神秘，破了好幾個大窟窿，還極為單薄的鎧甲。

  灰頭土臉，毫無氣質的邋遢扮相。

  身上還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和燒焦的味道。

  一開始沒注意，湊近觀察之後，越發讓麗貝卡渾身不適。

  一想到要和這樣一個男子同程相伴，麗貝卡就起雞皮疙瘩。

  若是實力強大也就罷了，現在他們幾個巫師身邊沒有肉盾，能有個護衛，捏捏鼻子就忍了。

  但此前那麽一隊巫師侍從都全部陣亡，李永的面相如此年輕，還是個啥也不知道的土包子，沒有任何一個令人信服，讓她覺得他能做好護衛任務的地方。

  說得直接點，麗貝卡就是認為這樣一個人，實力和經驗興許還不如她，純純的累贅。

  ——這又是盧修斯導師的一次善心大發。

  如果導師平常要發善心，她當然會是一個乖乖女的形象，不會表露任何抗拒。

  但現在是什麽情況？
  在這深淵之中，他們都快自身難保了，哪有余裕帶個拖油瓶啊？
  另外兩位男學徒不說，但看其表情，分明也都是這個意思。

  盧修斯見狀忍不住失笑，用手指輕輕敲了敲圓框眼鏡，搖頭說道：“李永閣下看著年輕，一身實力可遠在你們之上！我可是為了你們的安全在求他啊！”

  盧修斯眼鏡上的鏡片閃了閃光，看到導師的動作，麗貝卡三人怎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盧修斯的眼鏡並非矯正視力的眼睛，而是承載了數個額外法術位的魔法器，其中最常用的，自然就是“鑒定術”了。

  這個動作，證明盧修斯已經用鑒定術確認過了李永的部分實力。

  三個學徒頓時個個都露出驚愕的表情看向李永。

  盧修斯轉頭看向李永，笑道：“怎麽樣，李永閣下？你誤入深淵，前途迷茫，而我這幾個實力貧弱的弟子正缺保護之人，結伴而行，這對我們雙方都有利。”

  李永不置可否。

  這個“結伴而行”，卻和現在這種單純躲避怪物前進的狀況完全不同。

  所謂的秘境，絕不可能毫無危險，不然盧修斯等人一開始也不會帶上一個大隊作為護衛了。

  對於盧修斯想要自己承擔肉盾職責的想法，李永十分明晰。

  表面上說的雙方互惠互利，但李永卻看出了潛藏在盧修斯溫和外表下的高高在上。

  ——看你沒地方去，給我們當個擋箭牌，順利的話，我就在離開的時候順便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如果過程中做得好，我還能繼續讓你做我的狗哦？

  或許有些極端，但換個角度看，盧修斯的“建議”，便是這麽一回事。

  李永嘴角輕輕一翹，故作不知，問道：“盧修斯先生，那個秘境之中會遇到什麽危險暫且放在一邊。敢問……那個所謂的秘境可有什麽名字？”

  盧修斯不知李永何來這麽個問題，稍感詫異，輕輕一笑，道：“神龍與泰坦之墓。”

  和盧修斯等人一同搭乘著魔法器近地飛行。

  毫無疑問，他們一直在往那“秘境”靠近。

  越是接近，李永血脈中的指引便越發強烈。

  那是躁動的“巨人血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