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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下》第163章 雨
  第163章 雨

  這一波秋風秋雨席卷了中江大地,越往湖夏更南的城市,冷暖空氣遭遇之後,雨下得越大。

  大雨幕天席地,籠罩著離湖夏三百余公裡的一個名叫裕業的小縣城,從城市到鄉村,下午三四點鍾開始,大雨就像瓢潑一樣地降臨,阻住了城裡人下班回家的步伐,卻也攪散了鄉村裡晚飯後扎堆乘涼打牌的人們。

  八點多鍾,雨還沒停,在縣裡工作,卻住在裕業縣城郊富華村的村民夏明華終於回到了家。

  夏明華的媳婦馬翠蓮心神不寧地看著電視,聽見院子裡的動靜,立即關了電視打開堂屋的大門,看見丈夫頭髮濕淋淋地脫掉雨衣,就知道這必然是渾身濕透了。

  “你也真是,讓你乾脆晚點再回來,你偏不聽,看看這濕的,這時候都是秋雨了,感冒了可難受。”馬翠蓮話裡透著埋怨,但關切之情也是實實在在的。

  夏明華擺了擺還在淌水的頭髮,笑嘻嘻道:“沒事,我去衝個熱水澡就行了。”

  “嗯,你快去吧,我去給你煮碗薑湯,飯還熱著呢。”馬翠蓮一邊說,一邊沿著走廊進了旁邊的廚房。

  忙碌了一會兒,兩口子終於坐到了堂屋裡的小飯桌邊,夏明華看了眼在屋裡寫作業的女兒,笑得很是滿足。

  馬翠蓮看著丈夫先喝了薑湯,又開始吃飯,抿了抿嘴唇,輕聲道:“我剛看電視,好像看到了你堂弟的媳婦,就是前年領回來那個,叫鄭芬的,但是電視上面不叫那個名字。”

  夏明華一臉不解看向自己媳婦,只見她一臉的凝重,便問道:“那是長得像還是怎麽回事,我看你這表情不像好事啊,你這說得怎麽好像看見了通緝犯一樣的?”

  馬翠蓮搖了搖頭:“雖然不是通緝犯,但是也好不了多少,說是幾句話把一個老太太罵死了,然後就跑了,法院判她要賠人家家屬十幾萬死亡賠償金,一直找不到人,不過電視裡名字叫王怡芳。”

  夏明華一邊聽妻子絮叨,一邊繼續吃飯,聞言便道:“那應該就是長得像,這世上長得像的人不是多的是嗎?”

  馬翠蓮是附近小學的語文老師,對自己認人的能力很是自信:“我就是覺得,那兩個人那對三角眼,簡直就是一模一樣。而且你不覺得奇怪嗎?當初明輝辦酒的時候,鄭芬娘家沒有一個人來的,你說人又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哪就一個親朋好友都沒有?”

  “你看你,疑神疑鬼的,這話你嘮叨了多少回了,哎,明輝討個媳婦過日子不容易,我叔嬸又過得早,只要他倆好好過日子,你就別總是挑刺了。結婚這兩年,鄭芬雖然話少些,但是總算是誠心誠意跟明輝過日子,掉胎都掉了兩三回了,也不容易。”

  馬翠蓮知道自己丈夫的性格,從小對叔嬸的感情深,對那個個子矮小的兄弟總帶著顧惜之情,但這只能說明丈夫還是重情重義的,便也歎了口氣:“你看這話說的,我哪裡不想明輝把日子過好,但是這要真是個來路不明的,總不能蒙在鼓裡吧,我只怕到時候對明輝打擊更大。”

  夏明華沒說話,只是默然吃完飯,自己站起來收拾碗筷,又對妻子道:“你去看看芸芸作業做完了沒有。”

  馬翠蓮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是看見丈夫已經不想再說話,便也知道再說多就惹人嫌了,不禁暗自感慨,自家媽媽說的話可真對,夫家的事,盡量不要去多,好壞都不討好,把自己小日子過好就行了……

  屋外的雨好像又下大了,馬翠蓮搖了搖頭,走進了女兒的房間。

  雨水被黑夜吞噬,隻余下聲音清晰地留在天地之間,與這雨聲同樣嘈雜的,還有凌晨印刷廠機器的轟鳴,中江都市報全省印刷點一如既往地忙碌,隻為能確保清晨時分,嶄新的報紙能出現在各處報刊點上、訂閱戶的信報箱裡、單位的傳達室裡……

  路北岑在路上買了份最新的中江都市報,翻到第四版法制新聞欄目,赫然看到了王怡芳的身份證大頭照,本來就不是很清晰,印在黑白報刊上,就更顯得有點模糊了,路北岑忍不住搖了搖頭。

  朱文雅和父親朱正和同樣看到了那份報紙,兩個人坐在早餐桌前默然無語了很久,朱正和放下報紙,看著一小塊一小塊剝雞蛋殼的女兒,不禁心中酸楚,歎了口氣:“小雅,這幾年,你過得很辛苦,該做的都做了,倒是爸爸沒有盡到責任,現在電視也上了,報紙也登了,要是還找不到,你就放下吧,人總要往前看,你媽媽不會怪你的……”

  朱文雅看見頭髮已經白多過黑的父親,眼神充滿慈愛和酸楚看向自己,這是一個一輩子都脾氣溫和的人,他溫和敦厚,從前母親在的時候,在家裡一向說一不二,他永遠只是溫和地笑,那時候他顯得多年輕啊,五十多歲的人,依舊黑發如茵,臉上也不見什麽皺紋……

  其實昨天晚上,朱文雅看過都市頻道的新聞之後,一夜都沒有睡好,這些年的種種過往,在她眼前就像放電影一樣,一幕一幕那樣清晰地浮現出來,就連她已經快要忘記的前夫,面目都那麽清晰。

  她曾經以為,可以和那個人白首到老,可是,在最殘酷的現實面前,他們輕而易舉就走散了。

  母親微笑的模樣一直在她的腦海裡,她曾經以為母親會一直那樣看著自己,看著自己生下可愛的孩子,幸福美滿地過著小日子。

  可是,就是她上個衛生間的功夫,母親就沒了,就永遠離開了。

  都說時間是治療傷痛最好的藥物,她為了對抗這種強大的藥效,這幾年從不停歇地煎熬著自己,何嘗不是在煎熬已經年邁的父親?
  盡力了,是真的盡力了,這一刻,朱文雅前所未有地覺得乏力,興許,那個姓路的女記者說得對,興許,她可以再去找那位吳教授聊一聊,昨天,她用貌似坦然的態度剖析了自己的內心,其實,吳教授已經看出來了,她溫柔而堅定地給自己留了名片,她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

  翕了翕鼻子,朱文雅沉默著點了點頭,才算勉強把眼底的淚意咽了回去。

  大雨下了一夜,終於在清晨放晴。

  鄭芬從毛巾被裡伸出頭,看著單薄窗簾縫隙間透進來的陽光,盡管氣溫不低,可她不知道為什麽,隻覺每個毛孔都散發出寒意,小腹那裡傳來輕微的不適感,是從昨天晚上開始的。

  這家裡只有鄭芬和夏明輝兩個人,自從嫁給夏明輝,兩個人一致的目標就是盡快要個孩子,因此,夏明輝對鄭芬非常好。

  夏明輝十三四歲的時候發過一場高燒,後來就不長個兒了,身高停留在一米五八,這個矮小瘦弱的男人一直娶不到老婆,直到媒婆把鄭芬介紹給了他。

  夏明輝雖然矮小瘦弱,但是他有一門做油漆的手藝,為人誠實本分,附近在外面做裝修的人接了活兒,都願意把油漆這部分包給他做,所以他收入不低。

  介紹鄭芬的媒婆,就是他在鄰縣裝修的時候,聽說他家裡雙親早亡,主動提了鄭芬這個女孩子。

  開始的時候,夏明輝很不解,鄭芬看上去哪兒都不差,怎麽會相上自己,後來還是鄭芬自己做了解釋,因為她從小見媽媽和奶奶乾仗,媽媽被爺爺奶奶一起欺負得要死要活,她便對公婆有一種天然的恐懼,說親的時候便是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沒有相中合適的。

  鄭芬結婚的時候,父母親人一個沒來,鄭芬隻解釋說他們一起去了邊疆做生意,好幾年沒回來了,回來一趟都得大幾千塊錢路費,還要停了生意,舍不得,她也無所謂,只要他們日子過得好,等以後他們回來再見也一樣。

  夏明輝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是電話裡的大舅哥和丈母娘說的話都一樣,又說了些邊疆生意上的事,還讓他們得空可以去邊疆轉轉,他也就沒太在意了。

  結婚之後,鄭芬確實老老實實在家養身子,隨時做好備孕準備,夏明輝回家有熱茶飯,出門還有人噓寒問暖,老婆雖然長得算不上漂亮,可自己這模樣,能娶到這樣的老婆,也算是很知足了。

  更何況,老婆這兩年可吃了不少苦,懷了三胎都沒坐住,這又懷上了,夏明輝心裡雖然高興,卻又誰也不敢說,更不敢讓老婆勞累,就連早晨出門做工,都不讓老婆早起做飯,還會貼心地把飯做好,坐在爐子上,等老婆睡飽了起來,就能美美地吃上了。

  今天早晨夏明輝走的時候,鄭芬一聲也不想吭,只是彎在床上裝睡,她不想說話,更不想面對疼惜她的丈夫,她怕她隨時都會崩潰……

  其實鄭芬一夜都沒怎麽睡,昨天晚上她也看了那個新聞,但是她只看了個開頭,心就怦怦直跳,連忙拿遙控器換了台,然後連飯也沒吃完,就裝作不舒服上床睡了。

  可她怎麽睡得著,她怎麽能睡得著,其實這幾年,她偶爾都在想,這是不是報應?

  但是她卻不敢面對,這幾年,她過得很不好。

  其實她那回去醫院看醫生,也是為了備孕的,她和她男人,對,不能叫前夫,只能叫男人,他們沒有打結婚證,那時候她才多大,十八九歲,性格潑辣,為人刁鑽,不順心了就罵人,如果知道罵人能把人罵死,她打死也不會罵人,別說罵人了,就連不說話都可以。

  她被警察找到關了一天,再跑回公婆家,已經嚇得沒了魂,公婆和男人還一起把她狠狠地揍了一頓,揍得她現在想起來都渾身打抖。

  後來她跑回家,在父母的安排和哥哥的幫助下,叫了這個鄭芬的名字,躲在母親的遠房表姐家,那是個媒婆。母親跟她說,自己這個女兒從小給慣壞了,脾氣不好,去了婆家被打得要死,跑了回來。母親許諾,只要給她說了親嫁了人,彩禮錢都歸那個表姐,此外每個月還給八百塊錢生活費,直到她嫁人為止。

  遠房表姨衝著錢,什麽也不問,隻當這遠房外甥女就是和前頭男人過不好,所以現在不好嫁了,投奔了自己。

  鄭芬跟了夏明輝,他想要孩子,她正好有了借口躲在家裡不出門。村裡人都笑話夏明輝是娶了個寶回家,把媳婦藏在家裡不出門,夏明輝只是笑著說媳婦兒性格內向,怕生。

  只有鄭芬知道,她的性格,從前和現在,究竟有多大的變化,變化到就連眉目之間,都發生了變化。

  這一刻,鄭芬不覺得餓,隻覺得小腹的不適越來越重,可是她隻想那樣躺著,不想去醫院,也不想給夏明輝打電話,她只是覺得,如果這是老天爺對自己的懲罰,那不如來得更猛烈些,省得像現在這樣,活得連大氣都不敢喘,父母明明就在湖夏,也不敢去見,就連名字,連名字,都只能叫鄭芬……

  鄭芬對從前那個叫王怡芳的女孩兒,又是懷念又是憎惡,她有大了幾歲的哥哥護著,從前在村裡就是出了名的野丫頭,從小到大,都活得快活無比,活得肆意妄為,想罵就罵,想打就打,她以為沒有什麽是自己不敢的。

  直到看到那個人就那樣嘴唇發紫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那個王怡芳才知道,自己並不是什麽都不怕的,那時候她怕極了,那段時間,她所有的念頭就是逃,就是躲起來,就像小時候把村裡的小夥伴坑狠了,躲在村後面的山裡一樣,等著哥哥來帶她回去……

  可是這一次,王怡芳回不去了,變成了鄭芬,變成了一個木訥的小媳婦,變成了不斷經受報應,永遠坐不住胎的小婦人……

  夏明華像往常一樣,走進辦公室先瀏覽了今天的報紙,把黨報都看完,再看都市報,在中江都市報的法制版,他看到了妻子昨晚吃飯時提起的那條新聞,對著那張模糊的照片,他沉吟了許久。

  中午的時候,夏明華沒有在單位食堂吃飯,而是去了單位附近的一家餃子館,點了份餃子和一個炒菜,把小店的電視調到中江都市頻道的複播新聞,餃子吃得很慢,就著那道菜,直到看到十二點半左右,那個新聞終於出來,他默默看完,終於放下筷子,滿臉凝重地結帳出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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