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豐看著這些乞丐笑了。

  他忘了一件事。

  黑的火兒者祖孫三代在吐魯番完成了西域歷史上標志性的終結。

  他爹強迫。

  他掃尾。

  沙米查乾一手大錘一手鑿子，誰再敢直接就鑿腦闊。

  所以眼前這應該是最後的高昌回鶻僧侶了。

  “交給你了，我記得你們蒙古人都是信佛的吧？”

  楊豐說道。

  “這個，至少我們的確是。”

  坤帖木兒說道。

  事實上這時候他們信仰混亂，畢竟充斥著雜牌，瓦剌的確信佛，但也有大量景教徒，汗廷多數也信佛，但汗廷近衛軍阿蘇特部是東正教，至於某教就更不用說了。但要說蒙古本部也就是正牌蒙古嫡系，的確都是以佛教徒為主，但也不一樣，包括漢傳佛教和藏傳佛教，至於坤帖木兒這支信奉的是後者。

  “好好對待他們，我這個人對佛法也是很尊崇的，這些年一直在大明弘揚佛法，幫大明皇帝在會寧修建寺廟請高僧主持，還請大明皇帝派使者去德裡巡訪高僧。”

  楊豐感慨地說道。

  他那個高僧曾經殺人如麻這個就沒必要說了。

  人家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大使，去德裡巡訪高僧？”

  坤帖木兒面色古怪地說道。

  “怎麽，那裡沒有嗎？”

  楊豐說道。

  “大使，那裡真沒有。”

  坤帖木兒笑著說道。

  德裡蘇丹國和西域其實貿易頻繁。

  當然，那裡究竟有沒有，楊大使心理還沒數嗎？他為大明弘揚佛法的確做了這個就行了，至於那裡有沒有高僧與他無關，事實上因為這件事他在大明善男信女心中，形象一直都是很燦爛的。

  最終這些僧侶都被坤帖木兒收容起來。

  至於黑的火兒者……

  他當然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楊豐等人緊接著趕到他們的軍營……

  當然是在城內。

  而且不用黑的火兒者安排，進城的明軍和蒙古仆從們，自己會尋找喜歡的地方，至於飲食這個當然得黑的火兒者提供，大明王師過來是保護他們不受瓦剌侵略的，吃他們點喝他們點是應該的。好在這時候的別失八裡城和周邊都是半農半牧，馬匹駱駝都可以在外面放牧，剩下八千多人吃飯還是能勉強供應。黑的火兒者現在躊躇滿志，就想借刀殺人，靠著明軍把忽歹達解決，一旦他真正控制南疆各城那收獲可就大了，為此付出點也是能接受的。

  他還養的起。

  楊豐一行就這樣在別失八裡城內暫時休整。

  而他們的使者迅速到達哈密。

  哈密向嘉峪關就有完整的驛道體系了。

  雖然數量比不上內地。

  但有了。

  所以朱棣的奏折，他給肅王和宋晟的信，楊豐要宋晟出兵進駐哈密的信，這些都很快送到肅州，緊接著宋晟的回復也送到哈密，然後轉送到了別失八裡……

  他會出兵。

  當然，是以增援燕王為名。

  但不會繼續西進，繼續西進就得皇帝的旨意了。

  至於向燕王運輸補給，這個他只能說盡力。

  一則他那裡彈藥有限，二則運輸困難，總之盡力吧，不過這個並不重要，畢竟現在草原已經沒有危險，可以從朔方北上，然後到燕然山沿著楊豐等人進軍路線過去。這個朝廷會想辦法解決，畢竟燕王這場勝利堪稱輝煌，皇帝陛下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確保這支遠征軍的補給。而且燕王在科布多沒什麽危險，瓦剌慘敗之後也不敢再反擊，接下來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就算從朔方進入草原，秋天到來前也足夠把補給甚至援軍送到。

  不過宋晟派人在進軍哈密同時也給楊豐帶來些硫磺硝石。

  當然，包括白糖。

  雖然價格極其昂貴，但既然是給燕王補充彈藥，那就算昂貴也必須得配上了。

  這樣楊豐可以到哈密守禦千戶所利用那裡的工匠製造一些。

  那裡也有工匠。

  這個守禦千戶所孤懸塞外，靠後方補給是很困難的，所以也專門配上了工匠團隊，只不過這些工匠和京城那些沒法比，除非楊豐親自帶著他們對原料提純然後製造。

  數量不會太多。

  但總歸比沒有強，估計不用給朱棣送，給張輔補齊是足夠了。

  至於開礦就簡單了。

  楊豐指定的開礦地點在哈密南部的荒漠，他只要有人，而且能保證開礦民夫不餓死渴死，那就盡管去開采好了。

  但是……

  陝西行都司或者說甘肅，是肯定不會出人的。

  根本就沒有那麽多人給他。

  或者說以甘肅目前的糧食自給能力也養活不了太多非農業人口，開礦需要大量人力，那裡不但吃的，連喝的水估計都得運輸，所以運輸同樣需要大量人口。這些最終都會變成陝西行都司的沉重負擔，那不是在內地開礦，幾十裡外就是農業區，可以源源不斷供應糧食。實際上哪怕內地開礦也算一項很艱難的工作，比如德興銅礦的開采工人，因為當地沒有不被硫酸銅毒化的泉水，所以很多工人只能喝那種毒水，很大一部分都是被毒啞的啞巴。

  這還是江西。

  至少雨水還是充足的。

  楊豐想要在哈密南部荒漠開礦那得死多少人？
  哈密的鉀硝石礦實際都快接近羅布泊了。

  對宋晟來說他給楊豐從內地運輸都比去開采那裡強，雖然距離哈密也就三四百裡，可那是三四百裡的無人區，連牧民都不去那裡。

  當然，他不知道楊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拿人命填？

  他就是要拿人命填啊！
  別失八裡。

  “異密，此乃燕王之命，燕王乃大明皇帝愛子，如今統帥十萬大軍兵臨金山，只是彈藥不足不能前進，而從內地運輸至此萬裡迢迢，故此不得不就地采礦製造。此乃天大的事，異密既然是大王之臣，大王也已經下令調集三萬青壯等候差遣，異密卻以種種理由阻擋，這難道就是忠臣？”

  楊豐看著他面前的忽歹達。

  後者的根基在喀什噶爾，他是喀什噶爾的埃米爾，然後也是東察合台汗國的國相……

  當然，沒有這個職位。

  他的實際官職是眾埃米爾之埃米爾。

  但臣服大汗。

  所以有時候在別失八裡輔政，有時候在喀什噶爾主管自己的領地，南疆各城所有埃米爾都臣服於他，然後和別失八裡簽盟約，他帶領這些埃米爾臣服東察合台汗，大明的別失八裡王黑的火兒者。

  但他統治這些埃米爾。

  相當於曹操。

  而且是封魏王，加九錫，以幾乎整個北方都算魏國時候的曹操。

  他收到黑的火兒者的命令後整個人都驚呆了。

  陛下何故造反？

  你這是想造反啊！
  讓我征集三萬青壯年男人自備乾糧到哈密給大明開礦？
  你喝了幾杯發酵葡萄汁？

  你什麽時候有資格命令我做什麽了？你都是我擁立的，我的領地是你的實際地盤幾乎十倍，我統轄的人口也幾乎是你統轄人口十倍，你居然覺得自己頭上那個大汗帽子能給我發號施令？

  還是這種讓我自掘墳墓的命令。

  哈密南邊？

  那不是沙漠嗎？

  我給你三萬青壯帶著乾糧去沙漠開礦？
  不出一個月全死光？
  “大使，我等臣服大明，是以大明皇帝乃仁慈之君，待我等異域之民推心置腹，恩賜不斷，而非為大明皇帝之奴隸！”

  忽歹達冷笑道。

  “懂了，給好處時候你們對著大明皇帝山呼萬歲，要你們做點事的時候你們就不幹了，需知既然已經臣服大明，就得遵守大明的規矩。

  何為天子？

  生殺予奪。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是大明要你們死，你們也得死，何況要你們做些事？
  叫個人進來！”

  楊豐對坤帖木兒說道。

  後者立刻向外面一招手，一個蒙古兵走進來。

  楊豐直接把劍扔在他腳下。

  “刺進自己肚子！”

  他喝道。

  後者毫不猶豫地撿起劍，向楊豐磕了個頭，緊接著倒轉劍，然後直接捅進了自己肚子……

  “看看，這才是真正的忠臣！”

  楊豐看著忽歹達說道。

  “抬下去！”

  他緊接著外面等著的蒙古兵說道。

  那個肚子上插著劍的家夥，甚至還想掙扎著給他磕頭，但最終還是被同伴抬下去。

  “異密，這才是忠臣。”

  楊豐說道。

  忽歹達目光有些複雜地看著被抬下去的蒙古兵，他這時候已經意識到楊豐不好對付，雖然他沒有聽說太多關於楊豐的神話，只是從之前的幾批貢使那裡有所耳聞，但沒當真，畢竟他的信仰不允許他接受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但是，僅僅楊豐能一句話，就讓一個蒙古兵自殺，這已經代表著這個人有極強的統治能力。

  可以讓人效死。

  一個能讓人效死的人可不好對付。

  “大使，你可有大明皇帝聖旨？”

  他說道。

  “沒有，距離太遠，往返需要時間太久，而且燕王已經得到聖旨，一切可以自主，他是大明皇帝第四子，甚至一度差點被選為皇儲，不需要為此單獨請旨。”

  楊豐說道。

  “我別失八裡乃大明皇帝之臣，非燕王之臣。”

  忽歹達說道。

  “但你有貴國國王之命。”

  楊豐笑著說道。

  “大汗，此事需再商議，請暫時收回命令。”

  忽歹達轉身對黑的火兒者說道。

  “異密，此事關系重大，我等既然臣服大明皇帝，就應為大明出力，燕王大軍就在不遠，我等既然不能調齊兵馬趕去助戰，那為燕王製造彈藥也是義不容辭。更何況瓦剌尚且佔據亦力把裡，若燕王大軍南下，咱們也可以趁機收復亦力把裡，無論為大明還是為自己都不應推辭。我的命令不會收回，雖然我也知道三萬青壯並不容易調集，但也不是做不到，喀什噶爾兩萬四千戶，光是這一城就能出八千青壯。

  剩下各城一城也都能出數千。

  三萬而已。

  能做到。

  至於糧食，大使並不是白用，他是給錢的。”

  黑的火兒者笑著說道。

  “對，給錢，包括青壯也給工錢，我帶足了寶鈔。”

  楊豐掏出一把鈔票，在那裡喪心病狂地揮舞著。

  所以你就是用這些印刷的紙片換我們青壯的命是吧？你們倆這就是狼狽為奸，逼著我把自己青壯送過來讓你們折騰死是吧？都是千年狐狸，誰還不懂啊！三萬青壯，到一個連水都供應不上的地方開礦，而且四周幾百裡全是沙漠，只要你們不給駱駝，他們逃都沒地方逃。然後你們隨便哪天運水的晚到幾天，他們就得渴死好幾千，而就那裡別說故意，就是不故意出現這種事情也很平常。

  哪天沙暴一刮，全埋裡面。

  歹毒啊！
  何其歹毒啊！
  “大汗，縱然大汗不肯收回命令，但恐怕各城未必肯聽命。”

  忽歹達說道。

  “敢不聽大王的命令，那就是背叛大王，既然是背叛大王，那就算全殺了也是罪有應得。”

  楊豐說道。

  “異密，此事還得異密前往各城解釋清楚，但楊大使說的對，既然是命令，那麽他們就得聽命，若拒絕聽命就是叛逆，那就只能討伐了。”

  黑的火兒者說道。

  “大王放心，既然大王臣服大明，那大明就有責任保護大王，大王的叛逆也是大明的叛逆，只要大王一聲令下，這裡的大明王師都會幫助大王討伐叛逆。而且宋晟所率領的大軍很快也要移師哈密，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敢違抗大王命令。”

  楊豐看著忽歹達說道。

  “既然如此，我就去各城，想辦法勸說他們聽從大王命令了。”

  忽歹達說道。

  說完他徑直轉身，帶著他的護衛走了。

  張輔看著楊豐……

  “不急，讓他回去，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麽本事，一個喀什城主而已，兩萬四千戶？不就是大明一個大點是縣嗎？連府都算不上，蕞爾之地，也敢與大明相抗？”

  楊豐看著忽歹達的背影冷笑道。

  “異密，給您一個月時間，一個月後若不能送青壯過來，那楊某可就要帶著人馬自己過去要了，只是那時候要的，可就不僅僅是青壯了，兄弟孤單久了，也需要些年輕女人，咱們萬裡遠征，也需要些金銀財寶，到時候可就由不得你們了。”

  他緊接著喊道。

  忽歹達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