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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鐵衣曲》第798章 賊喊捉賊
  第798章 賊喊捉賊
  “坐,坐下說話!”王文佐熟稔的向對面的錦墊指了指:“你我之間就不必拘禮了,有什麽事情嗎?”

  “多謝大將軍!”盧照鄰小心的坐下,沉聲道:“大庭懷恩將軍有急信到,信中說他已經平定了契丹諸部,討殺先前的叛逆之徒,並征討不肯臣服的奚人等部,共斬首了兩千三百余級,生俘部眾兩萬,馬十余萬,雜畜不計其數,接下來如何行止,還請大將軍明示。”

  “不錯,不錯!”王文佐笑了起來:“大庭懷恩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如此甚好,你回信讓他暫時令契丹與奚人諸部,向南遷徙過冬,安撫百姓,待我遣使者前去安撫!”

  “是,屬下立刻寫信!”盧照鄰趕忙起身。

  “這件事情先不急!”王文佐擺了擺手,示意盧照鄰坐下,他從幾案上拿起幾張紙,遞了過去:“這個你先看一下!”

  盧照鄰小心的接過信紙,剛看了幾行,臉色大變,他抬頭想要說話,卻聽到王文佐道:“先看完再說話!”他才不得已將信看完。

  “這是我在長安的人抄錄的奏疏,乃是戶部侍郎劉培吉所上的,彈劾我舉薦河北道十五州刺史之事,據說在長安已經是滿城風雨,這位劉侍郎也是聲名大噪!”王文佐的聲音並不大,也聽不出喜怒來,但盧照鄰的背脊卻好像被一根無形的鐵錘敲擊,一下下的愈來愈彎。

  “盧先生,你是當世文章大家,你覺得劉培吉這文章寫的如何呀?”

  “屬下,屬下該死!”盧照鄰突然跪伏在地,連連叩首。

  “盧先生這是為何?這件事你又沒有什麽過錯!”王文佐伸手將盧照鄰扶起:“按說這文章寫的也只是一般,只是事事都是有的放矢,言之有物。比如這位逼寡嫂再嫁,好侵吞兄長之家產;這位母喪之時卻納妾濫飲,為了避免旁人指責,將小妾生下的孩子送到部曲家中,當成人家的孩子養大;還有這位不恤宗族,侵吞宗產以為己有;還有大荒之年,收納良人之女以為妾室……”

  王文佐口中吐出的醜事每多一件,盧照鄰臉上便黑了一分,他也不知道那位劉培吉遠在長安,是怎麽能夠把這些千裡之外的河北士族的細微醜事弄得一清二楚,還寫在彈劾奏折之上。這些事情其實在士族裡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但私底下是一回事,被人挑到面上天下皆知又是一回事,除非能夠證明這些都是誣告,但問題是人家既然敢寫在紙上,發給天子,只要被發現不是就是欺君之罪,是假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原本想向朝廷舉薦這些人為刺史,也算是酬了河北士族當初的功勞,但現在看來,卻是考慮欠妥了!”王文佐歎了口氣:“我面子雖然不小,但事情弄到這種地步,哪怕是為了朝廷的體面,這十五人也是只能做罷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盧照鄰苦笑道:“事情到了這種地步,自然是不可能繼續了,屬下會將事情的原委轉告眾人,還請大將軍放心!”

  “嗯,這樣就好!”王文佐點了點頭:“還有一件事情!我當初答應舉薦河北士族子弟,曾經說過必須是純良才德之士,怎麽各家報上來的都成了這等貨色?還有,劉培吉遠在長安,他怎麽對我舉薦的這些人的情況這麽了解?我已經派人在我的身邊嚴查,你們那邊也要嚴查,這件事情讓我在長安大丟顏面,決不能這麽輕易放過了!”

  “是,是!屬下明白,一定會轉告各家!”盧照鄰聽到這裡,已經是滿頭冷汗。王文佐平日裡雖然素來以溫和示人,但他跟隨多年,豈不知其胸中有山川之險,只是平日裡不現於人前罷了,若是真的把他當成好好先生,那距離族滅就不遠了。

  “當然,這十五人中也不是全都是些無德之人,清河崔氏的崔整、趙郡李氏的李平、中山王氏的王寬還有你們范陽盧氏的盧光中倒是沒有被那劉培吉找出什麽紕漏來,看來倒是真正的才德之士,只是被這些鼠輩牽連了,所以這次沒有授官。不過既然是有才德之人,我就不會遺賢於野。河北道的州刺史還要等下一次機會,但安東都護府的州刺史我可以立刻除授,只要事後向朝廷報備一下即可!你覺得如何?”

  “這個——”盧照鄰頓時被問住了,正如王文佐所說的,當時位於邊陲地區的都護府下面也有都護府、督都府、州、道等行政體制,比如安東都護府下轄的松漠都督府就下轄九州:別帥達稽部為峭落州,紇便部為彈汗州,獨活部為無逢州,芬問部為羽陵州,突便部為日連州,芮奚部為徒河州,墜斤部為萬丹州,伏部為匹黎、赤山二州,各部酋長為州刺史。顯然這種州刺史和河北道的州刺史完完全全是兩碼事,河北道的州刺史是俸祿豐厚、油水多多的一方之主,安東都護府的這些州刺史能在任上壽終正寢都很難。

  “升之請放心!”王文佐看出了盧照鄰的心思:“我當然不會把這幾位丟到那些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當刺史,你應該知道,就算是安東都護府,下面也有一些不錯的地方的!”

  盧照鄰聞言心思一動,他當然知道安東都護府所轄之地雖然大部分都是蠻荒之地,但也有一些土地肥沃,人口稠密的地方,否則高句麗也沒法立國近八百年,加上當地土地肥沃平曠、物產富饒,若是能在那種地方當上州刺史,雖然不如河北道,但也相當不錯了。

  “那在下就替他們謝過大將軍了!”

  “謝什麽謝,這也是應有之義!”王文佐笑道:“若不是我處事不夠周到,他們也不至於受到牽連,這就權當是我給他們的一點補償吧!”

  “多謝大將軍!”盧照鄰謝過王文佐,拜別了出來,便趕忙上了馬,往范陽而去,待到趕回范陽時,天色已黑,城門緊閉。他顧不得那麽多,在城下高聲喊道:“吾乃大將軍府記室參軍盧照鄰,速速開門,放我進去!”

  城頭的守兵聽到盧照鄰的叫喊聲,不敢怠慢,趕忙喚來當值的校尉。校尉讓部下舉起火把,看城下的來人,確認是盧照鄰本人後,趕忙大聲喊道:“盧參軍請稍待,天黑之後不得開城門,不過我可以讓人從城頭垂下籮筐來,您可以乘籮筐上城!”

  “也好,快些,我有要緊事!”盧照鄰心急如焚,他看到城頭上垂下一個籮筐,趕忙跳下馬,跑到籮筐旁爬了進去。待到乘籮筐上了城,便劈頭與校尉道:“我有要緊事,快牽匹馬來!”

  “遵命!快,快把我的馬牽來!”守門校尉知道盧照鄰是王文佐身邊的紅人,趕忙讓手下牽馬來,還想恭維兩句,盧照鄰已經飛身上馬,抽了兩下馬股,便絕塵而去。

  “嘖嘖!”守門校尉看著盧照鄰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豔羨的搖了搖頭:“看到沒有,又姓盧,又是大將軍的心腹,真是讓人羨慕不來呀!”
    盧照鄰一路飛奔,趕到盧府門口,跳下馬來,便拿著門環用力敲打起來:“開門,快開門,有要緊事!”

  “誰呀!半夜三更的!要是喝醉了的亂敲,仔細狗腿!”片刻後,大門上打開一個小窗來,從裡面透出火光來,盧照鄰喝道:“是我,快開門,我要見大伯父!”

  “是參軍郎君!來人,快來人,把鑰匙拿過來,幫我把角門打開!”看門人認出了盧照鄰,他立刻清醒了過來,很快一側的角門打開了。盧照鄰搶進門來:“你去把外面那匹馬牽進去,好生喂養,明早送到東門,還給今晚當值的校尉。”

  “是!”那看門人剛躬身應了一聲,抬起頭來就發現盧照鄰已經沒影了,他縮了下脖子:“奇怪了,參軍郎君平日裡可不是這個性子,這是出啥要緊事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可千萬別出啥岔子呀!”

  盧照鄰一路飛奔,來到盧仁基的住處,他對這裡十分熟悉,徑直衝到院前,一邊用力敲門,一邊高聲喊道:“大伯父,大伯父,我是升之呀!有十萬火急的要緊事,快開門!”

  幾分鍾後,盧仁基身上披著一件狐皮襖子,盤腿坐在榻上,身旁是比他至少小了四十多歲的續弦妻子,正滿臉不快的看著盧照鄰:“升之侄兒呀,按說你平日裡也是個穩重人,怎麽行事如此莽撞?你大伯父都七十有三了,這把年紀身子骨又能好到哪裡去?你這麽三更半夜的折騰,要是惹出個好歹來,你讓我一個婦道人家後半輩子指望誰,依靠誰去呀?”

  眼看那女子就要哭出來了,盧照鄰也是尷尬之極,隻得向那比自己還小幾歲的伯母躬身道歉,還沒等他開口,就聽到盧仁基道:“好了,你也知道自己是婦道人家,那就不要管男人的事情,升之是個知道輕重的人,他這麽晚來找我肯定有要緊的事。”

  那婦人被盧仁基這麽一說,調門頓時低下去了,低聲嘀咕道:“再要緊難道還短少一晚上時間?真是的——”

  “好了,你先出去準備些茶點!升之連夜趕來,肯定渴了餓了!”盧仁基說到這裡,也稍微停頓了一下:“老夫也有些餓了!”

  聽到丈夫這麽說,那婦人隻得起身出去了,還沒等盧照鄰開口,盧仁基便道:“升之,你不要管她,老夫知道輕重,你這麽晚來是為了什麽事?”

  “是這麽回事!”盧照鄰咳嗽了一聲,將方才在王文佐那兒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他的記憶力十分出色,只是粗粗看過一遍,竟然將劉培吉那份奏疏記了下來,便當著盧仁基的面重新背誦了一遍,只聽得盧仁基眉頭緊鎖,一張臉愈發的黑了。

  “這就是那個劉培吉的奏疏原文?”盧仁基問道。

  “不錯!”盧照鄰道:“侄兒只看了一遍,只能記得個大概,不過與原文相差不大!”

  “你既然這麽說,那肯定相差不大了!”盧仁基點了點頭:“你先將其抄錄下來,讓我先盤算一下!”

  “遵命!”盧照鄰應了一聲,拿來紙筆飛快的抄錄起來,這時盧夫人從外間進來,手中的托盤裡有幾盤點心和一大壺茶,她詫異的看了看正在默寫的盧照鄰,想要看看寫的什麽,卻聽到盧仁基道:“這些事情與你有害無益,且出去!”那婦人不敢與丈夫爭辯,隻得出去了。

  很快,盧照鄰就默寫完了,他將紙拿起來,用力吹了吹,待墨幹了才疊好放到榻上。盧仁基將其納入袖中,問道:“升之,你以為這件事情背後是誰在弄鬼?”

  “還不知道?”盧照鄰搖了搖頭:“不過大將軍已經下令,嚴加稽查,一定要把那個把消息泄露給劉培吉的人給抓出來,嚴加處置!”

  “嗯!”盧仁基點了點頭:“這麽說來,那整件事情就是大將軍自己在弄鬼了!”

  “大將軍自己?”盧照鄰瞪大了眼睛:“這怎麽可能?他為何要這麽做?您為何覺得是他?”

  “沒什麽不可能!”盧仁基道:“大將軍本來就不情願舉薦這麽多我們的人出任河北諸州刺史,只不過礙於我們先前替他出了力,不好當面拒絕罷了。而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拒絕了,而且還把責任推到我們自己身上,畢竟是被舉薦者自己的問題!”

  “可,可這都是您的揣測呀?並沒有什麽直接的證據!”盧照鄰問道:“而且這麽一來,大將軍在長安的聲望也損失很大,這豈不是很劃不來!”

  “這種事情怎麽會有直接的證據?”盧仁基笑道,就好像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小孩:“他要是連這點事情都會留下證據,那就不是王大將軍了。至於為什麽我這麽想,很簡單,就是因為他在捉拿幕後之人上表現的太過積極了,有點賊喊捉賊的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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