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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鐵衣曲》第747章 潰敗
  第747章 潰敗
  叛軍的戰鼓此時響起,隨著鼓聲的催促,很大一群靺鞨人排成新月形狀隊形,就快速的衝去。顯然,這是一次試探性的突擊,叛軍的首腦想要將壕溝外的那支看起來很薄弱的唐軍趕進壕溝,然後乘勢突破壕溝,衝入唐軍的營地。但唐軍的防禦比表面看上去要穩固的多,隱藏在盾牌後的弩手和他們身後土壘上的“蠍子”發射出密集的火力,靺鞨人的衝擊很快被擊退了。正當此時,唐軍的營地裡響起了一陣號角聲,隱藏在唐軍側翼樹林中的一隊鐵甲騎兵衝了出來,他們原本矛尖朝天、柵欄似的槍林迅速放平,與馬頭形成了一條直線。

  “是鐵甲騎兵,大唐的幽州突騎!”土丘上彥良大聲叫喊起來。

  鐵甲騎士的衝擊是很可怕的,選擇的時間也很巧妙,正好處於叛軍第一波進攻被擊退,隊形混亂,正在重整隊形的檔口,就好像一支匕首,扎入腰眼一般。幾乎是一瞬間,叛軍右側的三個縱隊就被衝散了。無論是人、還是馬,在這些身著鐵衣的人馬合一怪物面前,都給踹到在地,那勢頭就好像龍卷風掠過蘆葦蕩一般,成百上千的人倒伏,剩下的丟下武器,驚惶失措的向後逃走,甚至顧不得衝動友軍的隊形。正面的唐軍見狀,也開始向前移動,施加壓力。

  眼看命運的天平繼續向唐軍一邊傾斜,但此時上天伸出了手,挽救了叛軍——從昨晚就開始斷斷續續的雨開始變大了,越下越大,大到什麽都看不見,就像上天打開了一道閘門,將天河的水傾斜到了人間。轉眼之間,戰場就變成了一片澤國,天色黢黑,離著幾步遠,人就看不清對面是誰,風雨聲遮擋住了鼓號聲響,弓弦被雨水打濕,無法再發射箭矢,雙方不得不各自退兵,等待天晴再戰。

  土丘上,已經被淋的透濕的彥良滿臉的興奮,他還是平生第一次親眼看到如此大規模的會戰,在王文佐的指揮下,唐軍輕松的擊退了叛軍的進攻,並將勝利抓在手中,若非天公不作美,在太陽落山之前,就能徹底的結束這場平叛戰爭了。

  “真的是可惜呀!可惜呀!”彥良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感歎道:“若非下這麽大雨,那些鐵甲騎士就能獨個兒把叛軍打垮了,這雨來的真不是時候!”

  “是呀!”高延年接口道:“我還是頭一次見過這些鐵甲騎士在戰場上呢?不用弓矢,直接用長槍就能衝垮成隊的敵軍,真的是太厲害了!”

  “這麽看來,戰事也持續不了幾天了!”護良笑道:“畢竟不可能天天下雨,等到天晴之後,就能把這些叛軍一舉蕩平了,只可惜我們沒有上陣的機會了!”

  少年們發出一陣自信的笑聲,少年時就是能夠這樣:歡笑、哭泣、憤怒都是如此的純淨,待到年長之後,雖然體魄和精神都得到了增長,但卻無法像少年時那麽純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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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軍大帳。

  “這雨來的真不是時候!”王文佐歎了口氣,神色不愉。

  “是呀!”狄仁傑歎了口氣:“不過這也沒什麽,今天的戰局很明顯,叛軍在戰場上不是大唐的對手,等天晴之後,就能取勝!”

  “懷英,你不明白!”王文佐歎了口氣:“你不像我,是常年戰場上打滾的。須知這戰場上什麽都可能發生,強勝弱固然有,弱勝強也不是沒有。所以能贏就一定要贏,打贏了能追擊就一定要追擊,最好畢其功於一役,否則下一次說不定就翻過天了!”

  “您覺得叛軍也有機會贏?”狄仁傑問道。

  “當然!”王文佐點了點頭:“乞四比羽帶著幾千人逃走了,現在在哪裡我也不知道,這就是一件麻煩事!誰知道他會不會在關鍵時候給我們背後一刀?”

  “這倒是!”狄仁傑神色變得嚴肅起來:“那應該怎麽辦?”

  “只有先等雨停了!”王文佐看了看外間的天色:“至少要等到地面乾硬了再說,否則什麽都做不了!”

  這一次天氣沒有站在王文佐一邊,雨一直下下停停,直到十月初五方才停了下來,接踵而至的是從遙遠北方而來的寒流,泥濘的地面被凍硬了,足以承載鐵蹄的踐踏,而唐軍軍營裡也開始出現大批凍傷的痕跡。

  “把熊脂發放下去,讓士兵們塗抹傷口,用力搓,這樣就會好很多!還有,手腳打濕了一定要弄乾,不然手指頭腳指頭凍掉了也不奇怪!”阿克敦一邊大聲說話,一邊向凍傷的士兵做著示范,凍傷的多半是宣潤弩手等來自南方的士兵,雖然為他們預先準備了冬衣,但他們缺乏在寒冷地區生活的習慣,很容易被凍傷了。

  在烏爾塔城內,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已經是深夜時分,女薩滿哈爾溫正站在一隻銅盆旁,她在銅盆裡撒入一把灰,然後用木杖用力攪拌,使得銅盆裡的水一片混濁,然後待其重新平靜下來。在這個過程中,她一直死死的盯著銅盆,似乎水面上雜亂無章的紋路蘊含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如何?”劍牟岑迫不及待的問道。

  “我不知道,看不出來!”哈爾溫搖了搖頭。

  “為什麽?哈爾溫你不是法力無邊嗎?什麽都瞞不過伱的眼睛?”劍牟岑焦急的問道。

  “那都是外頭的人說的,沒有哪個女巫,哪個薩滿敢這麽說自己!”哈爾溫歎了口氣:“是的,我能夠看到一些東西,但那必須是和我無關的事情,假如我也牽涉其中,那就不成了。所以我住在與世隔絕的山谷裡,盡可能少和世人打交道,這樣我才能在火、在水中看到一些東西。而現在我也在烏爾塔城中,也被卷入其中了,唐人和你的勝負和我的生死息息相關,我自然就什麽都看不清了!”
    “好吧!”劍牟岑失望的搖了搖頭:“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把你卷入其中,反而害了你!”

  “這不能怪你!是我自己願意來的,如果我不願意,誰也沒法讓我離開山谷,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此時的女薩滿溫柔的像一個普通的女人,她抓住劍牟岑的手臂:“不過即使不用法術,我也能看出你和唐人的戰爭凶多吉少。現在還來得及,你可以丟下這一切,帶著那個孩子,和我躲到山谷裡去,沒有人能發現我們,我們可以永遠幸福的生活下去!”

  “永遠幸福的生活下去?”劍牟岑重複著女薩滿的話,嘴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謝謝你的好意,哈爾溫,你是對的,一個將軍向薩滿祈求勝利這本身就意味著他贏不了,就這樣吧!你立刻離開這裡,回到山谷了,這不是你的戰爭,你用不著卷進來!”

  “為什麽你不走?有你沒你,都改變不了結果?你只是白白送命!”哈爾溫不解的問道。

  “哈爾溫,你不明白!”劍牟岑走到窗口,指著外間的大旗“這裡有幾萬人,不管他們是為了什麽來到這裡,但終歸是為了這面旗幟;我和乞四比羽不一樣,他是為了自己的王國而戰,所以他可以逃走,等待更好的時機;而我是為了這面旗幟,既然這面旗幟下已經沒有寸土,那我也就沒有必要繼續活下去了。”

  “那孩子呢?”哈爾溫用盡最後的力氣試圖勸說劍牟岑:“那個安舜王,你死了他怎麽辦?”

  “忘了吧!”劍牟岑笑道:“讓他像一個普通人那樣活下去,安舜王早就死了,就死在這裡!”

  唐軍的營地,正是拂曉時分,鼓聲和號角聲在營盤上空盤旋,龐大的隊伍正在緩慢的前進,在夜色的靜寂中,只能聽到得得的馬蹄聲,士兵的步履沙沙,此後,是“蠍子”沉重鏗鏘聲,時時傳來矛杆的撞擊的鈍響,或者短促的軍令聲。就在這一切不祥的聲音中,在低聲私語、鐵甲鏗鏘、急促的行軍,都顯現著即將到來的大戰,千萬人死去,鮮血盈野的大戰,將隨著天明的到來爆發。

  “就要開始了!”王文佐身披銀甲,與胯下坐騎同色,沒有戴頭盔,神色安詳,穿過士兵們的陣線,向他們安詳的打著招呼:“都準備好了嗎?”

  陣前肅然無聲,大風吹拂著旗幟,嘩啦嘩啦作響,晨風吹拂著霧氣,晨曦升起,雙方的陣線已經只剩不到兩百步,即使憑借雙眼,也能看清對面敵軍的甲胄。

  誠然,這是已經燃燒了十余年的東北亞大火的余燼,自從唐與新羅結盟,摧毀了高句麗這一已經橫亙於東北亞近四百年的強權霸主,就如同垂死的巨蟒總會有幾下劇烈的抽搐。強權交替的間隙引起颶風,將所有有志於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席卷而來,他們拿起武器,或者加入這邊,或者加入那邊。而現在,這場颶風終將平息,原本懸浮於空中的一切也即將落地,塵歸塵,土歸土。

  隨著聲聲號角,唐軍的各個營隊以縱隊進入戰場,就仿佛蜂群湧出蜂巢,廣闊的戰場上,頭盔上有白色羽毛的軍官們在策馬奔馳,大聲叫喊著整理各營的隊形,在嚴整的行列中,兩隊騎兵猛地搶出,他們都是倭人的騎射手,直衝叛軍的兩側,弓袋隨著戰馬的起伏,拍打著馬鞍,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第一縷晨曦射來,照在他們頭盔和鞍具上,閃閃發光。

  面對迎面而來的騎兵,叛軍的步兵們本能的豎起長槍,相互靠攏,肩並著肩,密集的長槍向外,就好像被激怒的豪豬。而倭人騎兵們沒有直撞上去,而是偏轉馬頭,橫掠過叛軍的方陣,雙方最近之處甚至只有兩三根長矛的距離。馬背上,被稱為“投矛器”的長稍角弓被拉滿,箭尾的羽毛直貼射手的耳後根,然後才松開弓弦,長達十四把的重矢射出,帶起一陣陣慘呼聲,隨著一隊騎射手掠過,叛軍的方陣頓時倒下一片。

  “那是咱們的人!”彥良興奮的攥緊拳頭,對自己的兄弟說。

  “是的,是陛下您的人!”護良不動聲色的糾正了兄弟的話。

  看到己方側翼被騎兵猛攻,叛軍也讓第二線的騎兵壓了上來,倭人得騎射手與其稍一接觸便開始向後退卻,消失在後面的盾牆來。嘗過唐軍弩手厲害的叛軍騎兵並沒有就這樣衝上來,他們紛紛調轉馬頭,向兩側退開,避免成為強弩的靶子。

  在戰場的中央部分,交換過箭矢之後,新羅的步兵和叛軍已經開始接觸,如林一般的長矛相互敲擊,拍打,穿刺,就好像兩頭巨大的豪豬,在這種戰鬥中,個人的勇力根本無從發揮,每個人都必須把自己固定在群體裡,相互倚靠,相互串聯。只有極少數身手敏捷,膽大如鬥的勇士在地上匍匐爬行,任憑長矛在自己頭頂上交錯,爬到敵人身前,用短劍刺入敵人的大腿根部和小腹。或者相互扭打在一起,就好像他們是田鼠,在洞穴裡殊死戰鬥。

  唐軍中軍大旗下,王文佐捋了捋胡須:“叛軍還真是頑強呀!”

  “若不是頑冥不化之徒,也不會留到現在!”狄仁傑道。

  “這倒也是!”王文佐笑了笑:“不過也只能到這一步了!”他回頭看了看,舉起右手揮了揮:“這一次不會有大雨救他們了!”

  和第一次交戰一樣,決定勝負的一擊還是由唐軍的鐵甲騎士們發出的。兩千養精蓄銳已久的鐵甲騎士第一次衝擊就貫穿了叛軍的右翼,然後他們轉過馬頭,打在了叛軍中央陣線的背上,這直接導致了叛軍中央陣線的崩潰。上一秒鍾還在拚死抵抗的人們下一秒卻不約而同的丟下武器,轉身逃走。就好像被衝垮的堤壩,少數堅持不退的人被潰兵擠倒,裹挾,淹沒,化為烏有。一個聲音盤旋在叛軍頭頂上:“逃命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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