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四方圍堵
崇禎十年,十二月底。
李自成帶領主力出白水轉入鞏昌府內,直取階州。
洪承疇領兵南下文縣之時,以寧夏總兵祖大弼鎮守階州,延綏總兵王樸鎮守成縣。
參將馬科、孫顯祖等將各領本部兵馬與征召衛軍分守關隘要道,以拒賊寇。
李自成進入鞏昌府後,立即傳信諸軍征調精銳。
崇禎十一年,正月初十。
李自成領精騎七千,馬軍四萬,會祁總管、仁義王、爭世王、大天王等四營,經由階州進入鞏昌府東部岷州衛中。
留高應得、拓養坤兩部仍在成、階兩地深山巨谷之中,節製麾下步隊、饑兵。
祖大弼鎮守階州,麾下軍兵不過四千,李自成領闖軍大隊呼嘯而來,祖大弼心道難敵不敢迎戰,固守階州避戰不出。
正月十七日,洪承疇領左光先、賀人龍、高傑三營七千人,北上終於抵達階州,與祖大弼合兵一處。
在收到李自成的進軍路線之後,洪承疇當機立斷,提兵一路向北沿著李自成行軍的路線追擊而去,同時飛馬傳遞,命令臨洮鎮營兵集結重兵固守關卡,務必不得放流寇過關。
正月二十六日,李自成領軍一路北上,過岷州衛,破三岔關,挺入洮州衛。
李自成進入洮州衛後,以大軍圍困洮州衛城,派使者與當地羌人部落交涉,以珠寶、金銀、兵仗等物與羌人交易馬匹,甚至於羌人部落之中募集軍兵。
此時洪承疇領兵剛剛趕至岷州衛內,在其聽聞李自成與羌人部落達成了交易之後,也顧不得休整一二,立即帶兵拔營北上欲要阻止李自成的舉措。
二月初三日,洪承疇領軍抵達洮州衛下,與李自成所領軍兵爆發遭遇戰。
斬首八百六十五級,擊破洮州衛城外圍困闖軍,解了洮州之圍。
但是洮州戰勝,卻僅僅只是解除了洮州的威脅,對於大局已經是於事無補。
李自成已經是達成了目的,從羌人部落之中收購戰馬三千余匹,又募得羌人騎卒兩千人,攻破了洮州衛城北部的羊撒關突入了臨洮府內。
臨洮總兵王洪雖奮力領兵攔截,但是終因勢單力孤,獨木難支,最終退守狄道。
而這個時候,原本停留在成、階兩地深山巨谷的高應得和拓養坤兩部也開始調動軍兵,向著周邊發起了進攻。
延綏總兵王樸鎮守成縣,左右支應,卻不想正中拓養坤下懷。
二月初七日,拓養坤集中兵力,趁明軍分散防禦之時突破包圍網,經由紙房頭鋪突入西河,北上禮縣。
王樸雖然立即領兵追擊,但是一切為時已晚。
拓養坤、高應得已經是帶領大部軍兵越過了祁山關隘,他們進入秦州境內的道路已是暢通無阻。
而李自成也正好帶領著大軍從臨洮府的渭源,進入了鞏昌府西北部的隴西城。
這個時候李自成謀劃也徹底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李自成分兵兩路,自領騎軍向西,一路而去為的便是補充馬匹招募羌兵,同時再度迫使進剿明軍分兵,加深他們的疲憊,消耗他們的體力。
而拓養坤領步卒趁機突破包圍網,經由禮縣一路北上。
兩部的最終目的地都是秦州,他們欲在秦州完成會師。
秦州地處鞏昌府要道之間,北通平涼府,東連鳳翔府。
到時候李自成無論是選擇向著哪裡進軍,都能夠達成他的目的——逃出生天。
洪承疇領兵從文縣一路急行軍追趕而去,李自成的行軍意圖其實他也有所察覺。
但是很多事情並非是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就好像當初李自成兵楊成都郊外之時,那個時候他必須親自領兵馳援,否則一個坐視親藩受險的罪責下來,哪怕是他是三邊總督也萬萬擔當不起。
而李自成這一次進往西北之地,他也必須要領兵追擊,如果不追,就是避戰無能,失陷城池,這個責任他仍然擔當不起。
臨洮鎮的營兵擋不住李自成,他也沒有辦法。
王樸那邊,他也已經提前示警,但是王樸帶領的一眾的戰兵仍然沒有攔住拓養坤,他又能有什麽辦法。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麾下能夠節製的軍將總共不過數萬人,兵力捉襟見肘。
川兵那邊他管不了,四川是熊文燦的管轄地,三川之兵現在都防守著四川。
四川巡撫王維章頭頂的烏紗帽已經是落到了地上,奪官遣戍。
侯良柱身為四川總兵守衛不力,致使成都陷入險境,失陷多城,被連降三級,仍領原部戴罪立功。
除去成、階的一眾營兵之外,他還能調動,唯有曹文詔、曹變蛟、陳望三營一共八千的兵力。
保寧府山高路遠,二月初七的時候,曹文詔才領兵才剛剛抵達漢中府西北的略陽,正準備向北馳援鞏昌府徵州。
不過現在徵州已經不需要防禦,因為盤踞在成、階兩地山區的拓養坤和高應得等部已經是進入了禮縣,北上秦州。
新的命令是征調他們繼續往北,經由褒斜道北上鳳翔府,以防止李自成、拓養坤等部從鞏昌府進往鳳翔府。
身處於渭源的洪承疇此時已經難掩渾身的疲憊,從十年的年底到現在,這數個月來以來他幾乎沒有一天的時間可以安然休息。
甚至在很多天都沒有卸下身上的甲胄,直接便是合衣而睡。
洪承疇已經快到了天命之年,身軀體力早已經不如往昔多矣,這麽多年以來不斷的進剿也在不斷消耗著他的精力和體力。
洪承疇滿臉的疲倦,騎乘在馬上,順著官道緩緩的前進著。
在他身側的官道之上,一眾正在行軍風塵仆仆的軍兵也是滿臉的疲憊,他們的衣衫多是沾滿了灰塵,顯得頗為狼狽。
洪承疇眉頭緊蹙,西北之地風沙極大,異常寒冷。
這一路來,就是身穿著裘衣他也是感到寒冷難耐。
他穿著裘衣尚且如此,麾下大部分的軍卒都只有棉服可穿,而且這些棉衣很多還是偷工減料。
一路走來,路上因為天氣的減員甚至都超過了洮州之戰的傷亡。
高傑牽引著戰馬緊跟著洪承疇,向著洪承疇稟報著軍中的情況。
“天氣慢慢回暖,進了鞏昌府也暖和不少,之前從渭源城中找尋了一批冬衣,這幾日軍中現在暫時沒有減員……”
高傑向上拉了拉蒙在口鼻處面巾,西北苦寒難耐,這種時節若是不戴面巾,那管來的寒風從面上拂過,猶如刮骨鋼刀一般。
而且過上一時半刻,臉上便沒有了知覺,整張臉都得僵住。
洪承疇微微頷首,眼簾低垂。
從岷州衛一路追擊而來,軍中凍掉腳趾的人不再少數,手腳潰爛根本無法行走。
雪道山路難行,掉入深山巨谷的人就此銷聲匿跡者也並不少數。
“東面的情況如何?”
行進了一段路後,洪承疇突然抬起了頭,詢問道。
“孫巡撫那邊已經平定了漢中府北部的匪寇,賊酋混十萬歸降,小紅狼不見蹤影,其麾下的數萬流寇多數已被殲滅,僅有數隊人馬逃入山嶺之間。”
“正月之時,孫巡撫一直在領兵在各處山嶺之間進剿。”
“督撫命令既下,孫巡撫那邊回命是立即領兵馳援鳳翔府。”
高傑停頓了一下,微一思索。
“按照日程推算,現在孫巡撫應該已經是領兵抵達了鳳翔府的寶雞。”
“流寇若是想經由鳳翔府東進必然是無法做到。”
洪承疇心中微定,在察覺到了李自成的計劃之後,他便立即調兵遣將做出反應,並將其中的利害關系全部陳述給了孫傳庭。
去年他領兵進入四川追擊李自成時,孫傳庭就在漢中府北主持進剿,他麾下的部眾距離鳳翔府無疑是最近的。
“平涼府那邊的情況如何?”
高傑的神色有些難看,他知道洪承疇問完了鳳翔府的問題,肯定要問平涼府。
李自成的計劃他也清楚了一些,畢竟他是坐營官,現在也是洪承疇的嫡系,自然是知曉內幕。
“平涼府內軍兵不足,固原鎮已經是無兵可調,塞北北虜擾邊,有奴虜南下侵入邊地,延綏鎮大部分軍兵警戒塞北也無力南援。”
高傑面色難堪,平涼府那邊的情況不容樂觀,根本調集不了多少防禦的兵力。
其實這樣的情況在正常不過,因為陝西府能夠調動的野戰兵力早就已經是被洪承疇和孫傳庭所調動來進剿。
留守各鎮的軍兵能夠數千的兵馬都已經是很不錯。
越是深入核心,越是了解秘密,高傑便是越是後悔。
當初選擇反正,一方面是因為刑氏的原因,另一方面還是因為對於前景的不看好。
從崇禎元年以來到崇禎八年,官兵都是一直壓著他們在打……
本以為反正之後,成為了坐營官,成為了督撫的嫡系日子能夠好過的多。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朝廷如今的境況卻是並不樂觀。
北地的建奴正值如日中天之際,那些從遼東而來把他們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邊軍在遼東竟然被建奴打的丟盔卸甲。
北方的蒙古人現在也已經被建奴所降伏了,奴酋黃台吉在九年的時候稱帝建制一時間風頭無兩。
而更為糟糕的是,在崇禎九年之時,朝鮮全境淪陷,被建奴佔領。
高傑沒有讀過什麽書,但是他知道這種情況可以用一個詞來描寫——內憂外患。
內有憂外有患無疑是最壞的情況……
“傳信給白谷,讓他分出一萬人馬馳援平涼府,於平涼府內設防。”
洪承疇沉吟了片刻,心中已是有了一定的籌謀。
“孫巡撫麾下一共不過一萬兩千人,分出一萬人前往平涼……”
高傑目光閃爍,有些遲疑。
“只有兩千人,恐怕……守不住鳳翔府……”
李自成麾下精騎馬軍加起來足有五萬余人,拓養坤、高應得麾下的步卒也有七八萬人,兩軍合兵十余萬,若是再裹挾部分饑兵人數隨便便能突破二十萬人。
孫傳庭帶領一萬軍兵北上確實能夠守住平涼府,但是這樣以來鳳翔府就只有兩千人,如何能夠守住。
“我知道……”
洪承疇目光森然,聲音低沉。
“眼下之計只有飛馬傳遞,百裡加急,讓曹文詔火速進入鳳翔府,才能解決鳳翔的問題。”
時間還算充裕,李自成和拓養坤會和之後,有了步卒的拖累行軍的速度並不快,曹文詔應該能夠領兵抵達鳳翔府中。
洪承疇勒住了戰馬,回頭看向身後一眾頂著風雪正在艱難的行軍的部隊。
無論李自成突破平涼府或是突破鳳翔府,都是他所不能夠接受的情況。
眼下陝西的局勢不容樂觀,他已經是受到了皇帝的斥責。
最為嚴重的是“三月平賊”的時期已近。
洪承疇與楊嗣昌的關系並不好,而孫傳庭和楊嗣昌之間關系更是勢同水火。
起初楊嗣昌接任兵部尚書之職,提出四正六隅之策時,孫傳庭便表露出了反對的意見。
雖然洪承疇也曾勸導過,但是收效甚微。
從表面上看,楊嗣昌所制定的四正六隅十面張網計劃,軍事部署看似非常嚴密,滴水不漏。
但是實際上這種計劃更多只是紙上談兵,流寇來去快速,轉進如風,隨時可以集中優勢兵力。
十面張網多地設防,兵力必然分散,根本不是什麽牢不可破的銅牆鐵壁。
流寇只需要集中力量無論是在哪一點上破網而出,所謂的滴水不漏就會破滅,變成決堤的洪流。
當各地巡撫都上報募兵兵額時,單單只有孫傳庭的奏疏沒送上來。
洪承疇很清楚,如果在今年的三月無法剿平陝西境內叛亂,那麽楊嗣昌不會放棄這個打擊他的機會。
眼下不僅僅是可能無法剿滅叛亂,甚至陝西的民變可能還會擴大……
洪承疇目光深沉,看向東面。
李自成此番東進,大概率會選擇進攻鳳翔府。
孫傳庭麾下有一萬余名軍兵,士氣如虹,以逸待勞。
曹文詔、曹變蛟、陳望麾下一共只有七千多的軍兵,一路長途跋涉,疲憊不堪……
這道選擇題,並不難選。
只希望曹文詔能夠頂住壓力,守住鳳翔……
……
《明史·列傳一百五十》
“會楊嗣昌入為本兵,條上方略……期百日平賊……”
“傳庭移書爭之,曰:‘無益,且非特此也。部卒屢經潰蹶,民力竭矣,恐不堪命。’”
“‘必欲行之,賊不必盡,而害中於國家。’累數千言,嗣昌大忤。”
“……會諸撫報募兵及額,傳庭疏獨不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