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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入懷》第334章 驚逝
  第334章 驚逝

  地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趙夫人。

  徐皎臉色慘白的驚叫了一聲,撲了過去,將人急急忙忙從地上抱了起來。

  趙夫人肚子上挨了一刀,血汩汩從那兒淌出,流了滿地,她的半身裙幅都被血浸濕了,臉色煞白,好似已是沒了意識。

  “母親,母親,你醒醒!”徐皎迭聲喊道。

  那頭,赫連恕也是疾步趕上前,抬手便是點了趙夫人周身幾處大穴,再去探她的脈搏和傷勢,手卻是驟然僵住。

  徐皎一直眼含希冀地看著他,自然不會錯過他這個細微的動作,“阿恕?”她喃喃喚道,他怎麽不動了?不是要救母親嗎?
  赫連恕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兩顫,半晌,那手指卻是慢慢屈起,拽握成了拳頭,他死死克制住了沒有顫抖,緩緩抬起眼來,望向徐皎。

  還是那樣一雙眼,還是那樣無言的一望, 徐皎卻好似讀懂了他的眼神一般, 臉上最後一絲血色倏然抽盡,“不!”她望著他,輕輕搖了搖頭,一隻手慢慢地爬上他的衣袖, 抖顫著將那袖子一點點揪起, 揪緊,“阿恕, 你救救母親, 救救她.”

  赫連恕望著她,喉間滾了兩滾, 那些殘忍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吐之不出。低頭去看她懷中趙夫人的臉, 雙眸卻是忽然一黯。

  就在這時,徐皎懷中的趙夫人卻是抽搐了一下,徐皎和赫連恕忙望過去, 卻見著趙夫人居然緩緩睜開了眼來.
  “母親!”徐皎一喜,忙喊道。

  趙夫人的目光卻是茫然了一下,這才緩緩落在了她面上,看著她時,眼底一瞬,似有複雜的光亮閃過, 卻又如流星一般, 轉瞬即滅,那眼中卻是倏然湧出淚來。

  她張了張口, 想說什麽,面上的平靜卻陡然被猙獰所撕裂,她一個偏頭, 就是嘔出一大口血來。

  “母親!”徐皎忙伸手去捂,卻哪裡能捂住?那些血從趙夫人口鼻處不斷噴出, 又從徐皎的指縫淌了出去, 淌了她滿手, 流了她們滿身。趙夫人哆嗦著手, 將徐皎捂在她唇邊的那隻手拉扯下來,緊緊握住。

  那手沾了血, 滑膩卻冰冷,好似沒有半點兒溫度一般。徐皎眼裡的淚終於再也克制不住,如決堤了一般,蜂擁而至, 斷了線的珍珠似的, 撲簌簌直往下掉。

  趙夫人已是說不出話來, 只是用一雙眼看著徐皎,眼神切切, 好似讓她不要哭。趙夫人偏了個頭,有些迷離的眼神似在尋找什麽, 終於,她的目光落在了赫連恕身上,抖顫著的手朝著他伸出手去。

  赫連恕沒有遲疑,將手遞了出去, 被趙夫人緊緊拉住。赫連恕面上仍是沒有什麽表情,寒星般的雙目定定望著趙夫人, 一如既往的冷嗓, 卻帶著一絲莫名的喑啞, 輕聲道, “母親, 你安心!我從前便向母親保證過的,這一生,只要我活著一日,便會護阿皎周全。世上無人不惜命,而她,便是我的命。”

  那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這樣美好的承諾若換了平日聽見,徐皎指不定多麽歡喜,可此時此刻聽來,她卻覺得心如刀絞。嘴裡迭聲喊著母親, 眼裡的淚決堤一般狂湧而出。

  趙夫人望著赫連恕,已是說不出話來,眼裡也有淚,卻帶著幾許欣慰的笑意, 衝著赫連恕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而後幾乎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將另外一隻手裡握著的徐皎的手,交付在了赫連恕的手中,她冰涼微冷的手掌輕拍在赫連恕的手背上。

  赫連恕喉間滾了兩滾,沒有說話,卻是對著趙夫人點了個頭。

  趙夫人嘴角艱難地扯了扯,握著他們兩人的手,艱難地扭轉過了頭,她目光逡巡著,終於定格在了某一處。

  “母親……”徐皎喃喃喚著,與赫連恕一道跟著轉過頭,望向身後。

  身後供奉的是景氏牌位,徐皎轉頭又看了一眼趙夫人,循著她的視線,找到了她的目光落處。

  上景下恆,那是便宜爹的名諱,是便宜爹的牌位。

  徐皎轉過頭來,看著趙夫人,見她望著那牌位,眼裡有淚,可面上卻是帶出笑來,那一抹笑,是徐皎從未見過的美麗,恍若雲出破曉,明媚非常。

  “母親……”她喉間微哽,想說的話太多——母親,求您不要離開我!我和阿恕還要好好孝敬您,往後您還要給我和阿恕看孩子呢,您還未曾享受過天倫之樂……

  可那些話在望著趙夫人臉上的笑時,只能堵在喉間,半個字也吐之不出。

  四下裡驀地很安寂,只能聽見雨聲淅瀝,趙夫人的手陡然挪開,朝著那牌位的方向用力一伸,身子亦是跟著一抻,下一瞬,卻是停頓住,手驟然跌落,身子軟下,雙眼亦是跟著闔上,臉上尚有淚,可嘴角卻挽著一朵笑花。

  “母親——”徐皎這一聲呼喚哽在喉頭,終至無聲,垂眼看著趙夫人恍若睡去的容顏,刹那間,她連眼淚也流不出了。

  一隻手攜著她熟悉的溫度,輕輕搭在了她的肩頭,徐皎半晌才抬起頭來,一雙被淚水洗滌,顯得愈發淨透的眼,恍似小兔子一般紅彤彤的,望著他,帶著幾分茫然,偏了偏頭道,“阿恕,母親她……”

  “母親累了,讓她歇息吧!”赫連恕啞著嗓輕聲道。

  徐皎盯著他,眼中的迷茫緩緩散開,那表情卻是空洞而無助,看得赫連恕心中絞痛,他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徐皎倚在他胸口,鼻翼間是他熟悉的氣息,耳畔是他沉穩的心跳……一股遲來的哀慟如一把利刃一般破開了她痛到麻木的心扉,她再也克制不住,嘴一撇就是哭了起來……

  “阿恕,母親……我沒有母親了……”半路母女,沒有半點兒血緣牽扯,起初的逼不得已,救命稻草,曾幾何時起,卻已經變成了這樣深刻到難以割舍的羈絆?

  徐皎哭得泣不成聲,只有在這個人的懷裡,她才能這樣毫無保留的釋放。

  赫連恕沒有說話,只是抱著她,一隻手順著她的發,另外一隻手則輕輕拍撫著她的背,一下再一下,當她是孩子般地哄著。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趙夫人身上時,一雙慣常沉定的雙目亦是悄悄染上了一縷濕潤。

  “嘻嘻……太好了!阿嫵……趙阿嫵死了!死了活該,誰讓你要與我爭二郎?你活該!”就在這時,徐皎的哭聲中卻驟然竄進了一陣笑聲,是嚴夫人的聲音,尖利無比。

  方才她的沉默倒好像是在確定趙夫人死了沒有,如今眼看著趙夫人咽了氣,她好像就沒了顧忌,肆無忌憚笑了起來,而且張口就是這樣的話。

  徐皎的哭聲戛然而止,從赫連恕懷裡抬起頭來,一雙猩紅的眼如鉤子一般死盯著嚴夫人,下一瞬,她咬牙喊了一聲“我殺了你”,便是爬起身來,直直朝著嚴夫人衝了過去,同時將赫連恕贈給她那柄從不離身的匕首拔了出來。

  鋒利的刀尖向嚴夫人直刺而去,嚴夫人好似被嚇傻了般,竟是不閃不避,只是捧著手裡那柄滴血的匕首吃吃笑著。

  可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卻從斜刺裡伸出,徒手抓住了徐皎的匕首,同時一個人影也是插進了兩人中間,擋在了嚴夫人跟前。

  匕首已是割裂了手,鮮紅的血,蜿蜒淌過,嘀嗒往下墜落。

  徐皎瞠著一雙眼瞪著面前的人,咬牙道,“讓開!”

  景欽望著她面上濃濃的恨意與殺氣,一瞬間如刮腸剖腹一般疼得厲害,但他卻是朝著她,輕緩地搖了搖頭,他不能讓。

  徐皎怒極,也狠極,“我讓你讓開!”這一句從齒縫中擠出,下了最後通牒。景欽仍是不避不讓,徐皎手上一個用力,那匕首又往前刺了一寸,下一瞬便是被景欽緊緊握住,寸進不得。可他的眉心卻是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顰,血好似滴得更快了些。

  他卻半點兒不覺得疼。或許是因著他的心,早就疼得麻木了。在遇到徐皎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冷心寡情之人,他從不知自己原來也會為了一個人心痛,一次又一次。求而不得是疼,不得不放手是疼,眼看著她心系他人,嫁與他人是疼,卻都比不過此時,看著她痛苦,自己卻無能為力來得疼。

  “阿皎——”他啞著嗓低低喚著她的名字,眼中恍似有什麽東西龜裂、點點崩塌、灰飛煙滅,“她終究是我的母親。”所以,他不能讓。

  “你的母親剛剛殺了我的母親,她是殺人凶手。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徐皎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從齒間蹦出,字字如刀,字字誅心。

  景欽的雙瞳驀地瑟縮了一下,他定定望著徐皎的眼睛,沒有言語,卻也沒有動彈。

  徐皎眉心一蹙,正待使力抽出匕首,身畔卻多了一道身影。是赫連恕。

  他伸出手,覆在了她握著匕首,卻克制不住抖顫的那隻手上,熟悉的溫暖透過體膚蔓延,徐皎愣愣轉過頭,對上他那一雙沉定一如寒星的眸子,聽著他輕輕喚著她“阿皎”,對她說,“死者為大,先為母親操辦喪事,讓她入土為安。”

  徐皎望著他,神情怔愣,似不敢置信。

  赫連恕卻仍是沉定如常地將她望著,覆在她手上的那隻手轉而緊握,一個用力,將匕首從景欽手中抽出,同時一個反手,便將匕首直接從徐皎手中奪了過來。

  徐皎往前一步,伸手去奪那匕首,赫連恕卻已將匕首極快地袖到了手中,抬手擋住她,“阿皎,你想讓母親走得不安心嗎?”赫連恕淡淡一句話,讓徐皎僵住了所有的動作。

  她眼神閃爍望著他,良久,她揮開他握在她腕上的手,扭頭走回了趙夫人身邊,無聲跪了下去,垂著眼,不看他們任何人,也再不言語。

  赫連恕望著她,眼底微微一黯,抬起頭望向景欽,聲調淡淡道,“舅兄,母親是景家人,這喪事該如何操辦,怕還要景府拿主意。”

  景欽的視線從徐皎身上收回,轉而複雜地落在赫連恕身上,喉間滾了滾道,“我已是著人去請祖父和父親,很快就會商量出了個章程來。赫連都督放心,景府斷然不會虧待了嬸娘。”

  “景尚書和景大老爺回來了正好,畢竟除了喪事,還有些事,總要給個交代。”赫連恕說著,一雙森寒的眼睛就往景欽身後的嚴夫人看去。

  嚴夫人正抱著那把滴血的匕首吃吃地笑呢,卻驟然被他這一記眼刀嚇住,愣愣抬眼望向他,手下一個哆嗦,那把匕首“哐啷”一聲跌落在了地上,嚴夫人卻是驚聲喊叫了起來,“啊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殺人.不!趙阿嫵該死,她就是該死.不是我,不是我殺的.”

  她口中語無倫次,一邊驚聲叫喊,一邊竟是開始抱頭亂竄,這模樣,倒好似瘋了一般。

  赫連恕望著眉心就是一蹙,景欽卻是狐疑地皺著眉上前,“母親。”將亂跳亂竄的嚴夫人抓住,對上她的眼,低低喊了一聲。

  然而,嚴夫人卻好似連他都不認識了一般,看著他,又是見鬼一般尖叫了起來,同時便是對著景欽拳打腳踢。

  景欽手一鎖,將她緊緊抱住,喊著人來,幾個人費了一番力氣才製住了嚴夫人,將她帶出了祠堂。

  聽著嚴夫人的叫嚷聲漸漸遠了,赫連恕收回若有所思的視線,轉過頭望著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也不哭,一言不發的徐皎,心口卻又是狠狠一揪。

  白綾飄飛,燈籠糊白,一場雨後,整個景府都清寂起來。辦完喜事不到一個月,便又辦起了喪事。

  景府半點兒不敢怠慢了趙夫人,直接開了正院,將靈堂設在了其中。現成的棺木不敢抬來埋汰趙夫人,吳老夫人索性將給自己備的上好楠木板子抬了出來先給趙夫人用。

  小殮徐皎不願假手他人,只是讓琴娘她們打著下手,親自為趙夫人清洗、穿衣、上妝.這樣的事情,從前徐皎只是想想都覺得瘮人,可今日她做了,卻沒有半點兒害怕。有什麽好怕的呢?這是她的母親啊!
  等到一切就緒,躺在那兒的趙夫人與平常好像沒有什麽差別,她只是睡著了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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