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不知從何而起的劍,如鐮刀一般劃過天空,幾乎把剛剛金虎光環籠罩的范圍橫剖著切成兩半。
這一道劍光相當明亮,尤其在如今慘白空曠的穹頂中令人矚目,卻不是任何一種顏色,而是帶著無盡森然。地下的觀眾都有一種劍刃好像衝著自己來、鋒寒直迫眉睫的感覺。
但是,比之前湯昭的劍法,這一招實在平平無奇。
隨著這一劍來的,有些許劍光,無形劍氣,別的再沒了,最多最多,只能說一句范圍很廣,只可惜一瞬而已,並不持續。
剛剛湯昭的一劍,可是把天都燒起來了,底下的觀眾也在地獄之門前蹭了一分,到現在還心有余悸,自然期待你來我往,歸融這邊也有相應的超絕劍法。
眾人沒看懂剛剛歸融已經死了,都以為他用什麽巧妙手法逃過一劫,現在只不過從埋伏處出來殺了個回馬槍,但都覺得他剛剛一再忍耐,是要憋個大招的,結果隻感覺:
就這?
這和剛剛那位俊劍俠怎麽比……
一片失望中,站在已經半空的大棚前,金烏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把劍……好狠啊。”
劍鋒掠過,一瞬間,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然後……
十個耀武揚威的虎頭突然一下子陷入了凝滯,然後,消解。
消解,就是虎頭從空中消散。
那虎頭本是光凝聚的,是虛幻之物,按理說不該被物理打散,但劍術本就少純物理攻擊,打散了也就打散了,不過是光暗淡罷了。然而所有看清這一幕的人都升起了一陣寒意。
好像……並不是組成虎頭的光熄滅了,而是老虎死了。
在那一瞬間,虎頭頓住,那種羽羽如生的表情凝住,雙眼上翻,一切關於生命的氣息消散。接近著,虎頭裂開,仿佛飆出了本不該存在的血液和腦漿,然後墜落下去。在墜落的一瞬間消散。
它們作為光,最後的結局是消散,但作為老虎,它們確實無疑是死了。
只是幻化出來的老虎,竟然被那一劍殺死了。
與此同時,底下正在冉冉上升,又要爬出來當做擂台墊腳的十座罔兩力士突然頓住然後……失去了生機。
剛剛它們也被那一劍蹭到,僅僅是蹭到而已。
十個被金虎曬得千瘡百孔亦借罔兩之力迅速複原的力士,被歸融的劍掃過,然後被殺死了。
十座軀殼幾乎瞬間往下墜落,因為不是實體,接觸地面時沒有發出重物砸落的轟鳴聲,只是靜靜地躺倒,化作十具毫無生命特征的遺骸,留在場中。
那是徹底的死亡了,從此之後,影之國的罔兩力士,永遠少了十個。
死了、死了、都死了!
明明不會死、不能死的幻影力士,竟被一把劍的余波殺死,那本來就會死的人呢?
湯昭靜靜浮在空中,幾乎在劍砍來的一瞬間,他的眼中瞬間失去了光彩。
這種光彩,一般叫做生機。
明明那一劍沒有砍中他,明明他離著劍鋒有很遠的距離,明明即使砍中他也有劍元護身,但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伸進了他的軀體,將他的生機絞碎。
下一瞬間,他隨著剛剛那些虎頭一起往下墜落。
觀眾台上發生了一片驚呼。
這些人並非關心湯昭,只是本能地對這一劍如斯威力發出感慨。
“即死——”伏虎主又驚又喜,叫道,“看到了麽?這是即死劍法!無視防禦,無視生克,從規則上抹殺,沾之即死,這可是不得了的劍法啊!凡是劍鋒所致之處,都得死!即使是劍法也是威力最強大的那種,一般劍法根本做不到,這一定是……”
“長階劍法。”柳書生補充道。
伏虎主叫道:“正是!長階劍法,劍法形成之前,一定有非常苛刻的條件,滿足了這個條件才能使用非常強大的劍法,即死——連沒有生命,只有生命形態之物也會死亡凋零,被一同抹殺,同階的劍俠沒有中劍就猝然死亡,這是多強大的劍法?必定需要苛刻的前置條件。原來他早就在為這一招鋪墊了。”
柳書生若有所思,道:“可是剛剛使光的劍俠的劍法隨手就來,並非長階,威力也不小啊?也似超越尋常劍法。”
伏虎主怒道:“看著不小,那是因為我們看不懂劍法。那劍法說不定在劍法當中可能不算什麽。你看結果分明,一個毫發無損,一個已經死了,誰的本事大那還不……”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驚呼。
那湯昭的軀殼飄飄悠悠往下落,在高空時還不顯,但在低空時漸漸變得模糊,眾人都已察覺:那下墜的速度反常,絕不是人的身體。
果然,到了某個高度,被風一吹,那身軀就像泡沫一樣消散了。
是幻影。
幻影也能被殺死,而且確實被殺死了,但不是本人被殺死。
在剛剛那一劍劈出的瞬間,天空中出現了虛影。隨著虎頭、罔兩力士紛紛死去,那道虛影越來越凝實,最終出現了可以分辨的輪廓。
那是歸融!
在他的虛影不甚清晰的時候,他看起來像木然而僵硬,仿佛劣質的畫像,隨著“生命”紛紛凋謝,他的身形倒越來越清晰,整個人也“生動”起來,最後與真人無異,只是稍微模糊,仿佛籠罩著最後一層薄紗。
眼見他就要重新降世,恢復之前的模樣,但隨著湯昭的軀殼破裂,那層薄紗卻沒有最終掀開,歸融保持著“加載九成九”的狀態,終究隔了一層。
“你——”
歸融悚然,然後暴怒:“你竟然——”
他轉頭看向四周,仿佛要在一片蒼白中抓出與眾不同的顏色來,最終盯住一片空白,道:“你竟然還沒死!給我滾出來!”
就聽有人道:“好眼力啊,竟然看出來了?到底還是個劍俠呢。”
白色天空仿佛突然成了幕布,又被從兩邊拉開,露出湯昭的身形,單手持劍,漂浮半空。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雙方各有一人一劍,隔空對峙。
只是一個人一如從前,另一個則稍微“虛化”了那麽一丁點兒。再者,就是十個立著的罔兩力士,如今已經全部躺在地上。
歸融一字一句道:“你怎麽會在這裡?你怎麽會在這裡?!”
在他怒吼聲中,湯昭笑眯眯道:“如你所見,我在隱藏方面稍有心得,剛剛就躲在光幕之後,不過這也被你識破了啊,看來是我修行不夠。”
歸融吼道:“我管你躲在哪裡!就是躲在另一個世界也應該死了!這是規則啊!劍法的規則!”
規則,是他用命換來的規則!
自己的死亡由死轉生,讓他人由生轉死,生死輪回,這是劍法的規則,是不容破壞的!
他憑什麽能突破規則?
這個問題不但他疑惑,連金烏也很疑惑。
長階劍法之所以要做長階,發動特別不易,就是為了換取超越境界的力量,一旦成功,縱然不能越級挑戰,也必能同階無敵。而且發動的越困難,就越難抵擋。
這個劍法發動需要歸融被殺死,雖然只有一階,卻已經是頂級的發動條件了,再往上恐怕就只有“真獻祭”了。
按理說對抗長階劍法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讓他發動,在準備階段將其乾掉,而一旦發動同階的劍俠幾乎是不能抵擋了,就是金烏挨上也得見點血。
還有一個方法就是以規則對抗規則,這邊也用規則類的劍法,但同是規則,沒獻祭過的規則憑什麽贏人家獻祭過的?再者,也沒見湯昭發動什麽規則劍法啊?
金烏發覺自己還是有點小看這位“三分之一繼承人”了。
或許他做東君真正的繼承人也綽綽有余。
湯昭笑眯眯道:“不受你的規則製約,沒見過吧?但是我見過你這樣的。”
歸融越發大怒,道:“不可能,這是我獨門劍法!”
湯昭道:“倒不是你這招劍法,而是一位長輩,他有一招非常強大的長階劍法,滿足了條件發動之後,就是規則殺人,即使是另外一個強大劍俠也是中之立斃。當時我就想,若是我面對這種規則系的長階劍法,要如何抵擋呢?”
歸融不由自主追問道:“怎麽抵擋?”
湯昭突然咧嘴一笑,道:“不能告訴你。反正你已經看到了,擋得住!”
歸融隻氣的七竅生煙,想起來此人長得白,心卻黑的很,剛剛說那麽純是為了氣自己的,當下長劍向前指,道:“雖然你狡猾無比,但今日必死無疑。”
湯昭目光在他劍刃上一轉,發現劍刃與剛剛不同,仿佛流淌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奧秘,只看一眼便覺得心底凜然。
他慎重的問道:“你剛剛長階劍法的力量還沒用光,還在你的劍刃上?”
歸融冷笑道:“眼力不錯。我也沒想瞞你,被我劍劃中,即死!”
湯昭恍然,又道:“正合我意!別玩你那套拙劣的戰術了,那麽大一個劍俠指望這點手段麽?拿起劍,叫出劍象,用出全力,咱們正正經經的打上一場吧!”
歸融平靜下來,緩聲道:“也好。這麽多年也算我遇到一個真正值得一戰的對手。那就——”
“劍象降臨!”
空中,一個半黑半白的影子憑空出現。
劍象——生死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