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沈宵
晚飯三個菜,一碟醬瓜一碟炒蘿卜,還有一碟子炒雞蛋,單獨給他們幾個借宿的客人弄一個桌子,主食就是蒸大米。
人家一家就在堂屋的另一邊就著個更低矮些的桌子開吃。
能提供這麽盡心的服務,飯菜單獨收錢也有道理。
安漵和方伯坐在一邊,對面就是另一位客人和他的隨從。
因為是陌生人,這飯桌上還真達到了食不言的標準,安漵發現對面的公子很自覺,不過也可能是比較講究,他夾菜都是隻夾他那一邊的。
“沈公子,我嫂子做的蘑菇湯。”
正吃著飯,這家姑娘端著一個土黃色的陶盆過來,放到桌子上,拿過沈公子手裡的碗就給他加湯。
“姑娘,多謝,我自己來。”
安漵看了一眼,覺得這位沈公子的溫和是刻在骨子裡的,吃著飯被突然奪走飯碗,也沒什麽冷臉的意思,面上還有些無奈的笑。
隨從趕緊把飯碗拿過來,替自家公子擋著,“段姑娘,您快去吃飯吧,我家公子有我照顧。”
到此時,那邊桌上的段家老太才呵斥道:“紅果,過來,別打擾客人吃飯。”然後又小聲嘟囔:“不看看人家什麽身份,你往上湊也不怕人嫌棄。”
段紅果委屈地跺了跺腳,轉身跑了出去。
安漵隨著往外看了一眼,廚房裡還有洗鍋的聲音,這段家的兒媳婦不會要把鍋洗好才來吃飯吧?古代的媳婦真是不好做。
想著,她不自覺地搖了下頭。
沈公子有些歉意道:“打擾姑娘了。”
安漵忙道:“沒什麽。”
長得這麽好的公子,不靠近都有那種玉質溫潤的感覺,她也想多看兩眼養養眼,被小姑娘討好照顧什麽的,太正常了。
正低頭吃飯的她,並沒有發現對面的沈公子再也沒將手伸到那個飯碗上。
安漵吃了一碗米就飽了,桌子上的米盆裡還剩下大約兩碗,方伯又添了碗,注意到這主家的孩子眼巴巴的看著,便沒有全盛走。
此時,剛剛坐到餐桌邊吃了半個饅頭的段大嫂,見安漵不吃了,忙放下手裡的筷子和饅頭,道:“姑娘,你要是吃好了,我帶你去房間看看,還有洗腳水,也燒好了,你可以先去洗洗腳。”
安漵道了聲謝,飯桌上其他的段家人這時候差不多都已經吃好,段老太正攬著她女兒低聲說著什麽,段家大哥早就放下筷子出去了,段老爺子則慢悠悠抽著旱煙,有一搭沒一搭的向沈公子詢問些讀書進學的事。
段大嫂的忙忙碌碌,在他們眼裡似乎都是理所應當的事。
安漵皺眉,古代媳婦的地位也太低下了吧,簡直就是個還要陪睡生孩子的全能保姆。
段家給安漵住的是這家東邊的一個小屋子,裡面一張床一桌一凳,沒有多好但十分整潔。
段大嫂指著窗台上的一個木盒子道:“以前住過比較講究的客人,這香胰子是人家留下的,公婆就讓放在這兒,待會你用這個洗洗臉,可香了。”
一邊說著,已經手腳麻利地幫安漵把床上的被子扯開了。
安漵笑著點了下頭,“我自己去打水,嫂子快去吃飯吧。”
因為對方穿的一般,想來是和自家差不多的農戶人家,段大嫂在安漵跟前也不拘束,笑道:“行,盆子就在門後邊兒。”
安漵出來打水的時候,沈公子也正好從堂屋出來,沒一會兒段姑娘就跟了出來,尾巴一般跟到廚房,看見安漵正從鍋裡舀熱水,熱情道:“沈公子,你也要洗腳嗎?我給你打水。”
話還沒說完,就跑過來將安漵手裡的水瓢拿過去。
安漵微微皺眉,但她舀的熱水也差不多夠了,便沒說什麽。
想躲廚房的沈公子此時又已經來到門外,安漵出來一抬頭,看見對方眼中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冰冷厭煩,不由地一愣。
這是個外熱內冷的人,這樣的人一般都比較狠心。
安漵跟他點點頭,端著水往自己房間去了,段家給方伯安排的房間就在她這房間右邊的隔壁,這時候吃完飯的方伯已經回來了。
“方伯,您不洗洗腳?”
“不洗了,我就先睡了,”方伯對安漵道:“別睡太實,有事兒喊一聲。”
“行,那您好好休息。”
安漵端著熱水到屋裡,這屋裡本就有一桶涼水,她調好水溫,轉身拴上門,剛坐下來脫好鞋襪,外面就傳來段紅果尖銳的聲音。
“沈公子都沒有不耐煩,你管什麽?”
“我看你太要臉了。”
這個是段老頭的聲音,氣喘籲籲的,聽起來氣得不輕。
沈公子勸了一句什麽,安漵沒聽清,不過聽著是不關痛癢的。
然後就聽他們主仆要走,段老頭攔了兩句,直說沒臉,段紅果也纏著不讓走,還保證不會再打擾沈公子。
也不知又說了什麽,只聽外面傳來一聲脆響,似乎是段紅果挨巴掌了,她哭著跑到屋裡,門哐嘡一聲響之後,外面就很快安靜下來。
安漵很想看看那沈公子此時的神情,看來長得太好也是有缺點的,隨時隨地有爛桃花往頭上落。
洗好腳沒出去潑水,安漵隻脫了外衣,往床上一趟拉上被子就閉上眼睛睡覺。
走了一天的路,睡意很快就襲來,然後不知該過了多久,安漵被窗邊傳來的動靜驚醒,她一時沒說話,隻悄悄睜開眼睛往窗邊看去,手已經握上了出發時就帶著的一根通身光滑,一臂之長的棍子。
眼睛一直處在黑暗中,安漵眨了幾下眼睛就眨掉了剛睡醒的模糊,看清那人影只是在窗外,微松了口氣。
今晚是有月光的,還算明亮,剪影打在窗戶上,安漵一下子就認出窗外的人是沈公子。
無他,農家人沒誰的頭髮是如他這般半梳的,而且他身形修長,脊背挺直,光這站姿也將他暴露了。
好好的一個溫潤公子,不會是個表裡不一的色狼吧?
安漵看清人只是在窗外,就動作輕緩地坐起身,下床之後正要舉著棍子向窗邊走去,院子裡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沈公子,不要這樣。”
這不是段紅果的聲音嗎?
安漵還沒反應過來,窗外的人影左右看了看,然後推開窗就跳了進來,看見屋子裡站著的人影,他也只是微微一愣,便快速伸手捂住她的嘴。
“別說話,容我躲一躲,”而後才想起來道:“得罪了。”
段紅果喊出來的同時便拉開裡衣巾帶往床上一撲,但沒有撲到意料中的溫熱軀體,只有一片冰涼的被窩,她立刻慌了,慌就喊得更大聲:“沈公子?沈公子?”
隨從已在這瞬息功夫從房中出來,來到公子暫住那間房,看到門虛掩著,推開就進去,擔憂道:“公子?”
段紅果哭道:“你來得正好,你家公子不見了?”
隨從點上屋裡的油燈,問道:“段姑娘,你怎麽在這兒?我家公子呢?”
段紅果又驚呼一聲流氓,整個人都蜷縮在被子裡,滿臉羞惱道:“我怎麽知道,公子明明約我三更來會的?”
隨從怒道:“你少誣賴我家公子的名聲,我看是明明你不自重來夜奔。”
“小夥子,你說話注意啊。”被聲音驚動的段家人都出來了,湧進這邊的房間,段老頭一臉嚴肅,四下看了看沒找到沈公子,說:“還是先去找找吧,別是你家公子遇到什麽危險。”
這邊,安漵拿開對方緊緊捂在自己嘴上的手,說道:“都在找你,你還不趁機出去?”
沈公子面容清冷,一抹月光打在他側臉,好像給他周身都度上一層寒霜。
出去怎麽說?這家的女兒本就有意,如今又出現在他住的那屋,就算屎沒沾到身上,也說不清了。
他轉身,在陰影處靠著牆邊站了,“你自睡,我一會兒就走。”
有你這麽個人杵著,我怎麽睡?
安漵的吐槽似乎被聽見了,那邊隨著補充一句:“放心,你們鄉下的姑娘,我敬謝不敏。”
“鄉下姑娘怎麽了?你別看到一個個例就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安漵小聲反駁,“你們有錢人,我更是敬謝不敏。”
沈公子輕輕嗤笑一聲,嘲諷意味十足,“農家女眼裡也就能看到那些富商了。”
安漵攥了攥手裡的棍子,如果不是怕說不清,真想上去給他一棍子。
外面先是亂了一陣,沈家隨從嚷著要找公子,段家人說後院的馬還在,人肯定沒走,說不定是出去散步了。
段老頭說道:“讀書人都愛看月色,今天的月色就很好,我們出去找找吧。”
隨從氣得臉紅脖子粗,“如果我家公子有什麽意外,你們一家人都別想好過。”
段紅果哭訴道:“沈公子明明叫我過來的,他為什麽要耍我呀?”
安漵靜靜地坐在床上,聽到這家姑娘的話,差點笑出聲來,對牆邊立著的黑影道:“沈公子,你現在出去還能說得清,要是偷偷走了,以後就要被安上一個耍弄姑娘的名聲了?”
沈公子卻道:“今日一走,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他們如果不想要他們自家女兒的名聲,盡管胡編亂造。”
真在跟前,才要被賴上,他算是看明白了,對上鄉下這些女人,他就是秀才遇上兵。
別試圖跟她們分辨對錯,隻不要被是非沾上就是。
又過了大約幾分鍾,外面安靜下來,應是都出去找沈公子了。
沈公子正要走窗戶離開,一陣腳步聲後,門被突然拍響,方伯在外道:“大妮,醒了沒?”
安漵答應一聲,方伯道:“醒了就收拾一下,天一亮我們就走。”
“好。”
安漵也心累,沒想到借個宿也不安生。
方伯離開後,沈公子才打開窗戶離開,同時扔下一句話:“今晚得罪了,在下沈宵,欠姑娘一個人情。”
然後沈公子就這麽離開了,安漵也不知道他去的哪兒,反正天快亮的時候,沈家隨從是哭喪著臉回來的。
他懷疑是這家人謀害了自家公子,要去報官,安漵覺得沈家這個隨從忠心是忠心,但有些笨。
這麽一鬧,他家公子好容易保下來的清白又要有瑕疵了。
段家人連忙說好話,也顧不得管安漵和方伯。
他們自己套好馬車,跟主人家說了一聲就要出門,恰在此時,沈公子一身寒氣地從外面走了回來,此時外面的村道上已經有早起的老人了。
剛才看見段家人前前後後的找人,一個拾糞的老頭兒走過來提醒說:“這不是沈公子,我剛去溝窪那兒拾糞,就見他在那樹杈上躺著呢。”
“公子,”隨從趕緊上前來攙扶,“您去哪兒了?”
沈宵手上還提著一個酒壺,說道:“昨晚月色皎潔可愛,我讀歐公的詩集有所感,就出去走了走,不想喝兩口酒驅寒反而睡著了。怎麽,這是出什麽事兒了?”
“沒事沒事,”段家人連忙這樣說。
如果是半夜裡,沒有村人在,段老太還想鬧一鬧,說不定就能讓這公子對女兒負責,不成的話也沒什麽。
他們家距離村子最近的人家也有很遠,只要不是扯著嗓子嚎,村子裡的人就聽不見,那麽便不會影響女兒的名聲。
現在村人都起來了,再鬧只會丟自家的臉。
未嘗沒有讓女兒趁機攀上沈公子想法的段老頭,同樣明白這點,什麽都沒說。
不換男主的呦,但是會虐他。
另外,本書都有好幾張月票了,謝謝小可愛們的支持,麽麽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