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巧合
“少爺,咱們以前就是過那些素有危險傳聞的深山老林,也沒有昨夜那麽驚險啊。”
兩處都是秘植的樹木,有些還綴著綠葉,在寒冬中顯得十分蕭瑟,安漵在馬車上坐著,便聽到前面沈家隨從不住叨叨的後怕慶幸。
“少爺,那深更半夜的,您是怎麽察覺到段家女人圖謀---”
“閉嘴”,這次話沒說完就被截住了。
東樓一看自家少爺是真惱了,利索地不再多言,但沒一會兒又忍不住道:“少爺,咱們還不啟程回京嗎?再不回,這年都要在路上過了。”
沈宵對家裡沒有半點想念和期盼,他好容易說服老祖母能出來遊學,實在不想回去在新年佳節去聽繼母的陰陽怪氣。
一塊好料子,乃至一盤菜,都能成為繼母跟父親訴苦、在後院耍弄手段的借口,沈家那個地方對他來說不是家,而是一塊處處彌漫著惡心味道的戰場。
但是,那裡卻還有庇護他長大的祖父母。
所以還不能不回去。
“先去朝陽縣看望過舅姥爺,給祖母帶一些家鄉特產,就回。”沈宵說道,就要控韁縱馬,但他回頭看了看,猶豫一陣,調轉了馬頭。
“老伯,”沈宵將回轉的馬兒停在馬車的幾丈外,看著馬車道:“咱們就此別過,在下京城人士,如果你們有機會進城,可以去內城康佑街的沈府尋我。”
方伯就是人精,知道這來自京城的少爺說這些都是叫車裡的大妮聽,等人說完話一會兒,他才道:“那真是承蒙看重了,咱記住了。”
沈宵見馬車始終沒有動靜,便拱了拱拳,轉身縱馬而去。
“少爺,等等我。”前面正由著馬兒去啃路邊乾草的東樓緊忙拽著馬韁去追。
騎馬就是比趕車快,特別在寬度剛好夠一輛馬車行駛的不太平整的,山坳路中是如此。
一陣煙塵後,前面兩匹馬就沒了影蹤。
方伯跟車裡的安漵道:“那公子還真是客氣。”
不過是同在一戶農家借住一晚,竟然走的時候都能跟他們報了家門。
安漵說道:“可能大戶人家的教養就是如此吧。”
方伯笑了笑,他很懷疑昨晚上出了什麽事,但大妮什麽都沒表現出來,他一個隔著房頭的伯伯,還真不好多問。
“方伯,這條山坳路有多長。”
馬車咕嚕隆咚地往前走著,這路差勁的安漵幾乎坐不下去。
方伯說道:“有十幾裡呢,還是年輕的時候走過一回,不過看這路況,沒怎麽變,如果沒記錯,後半段就會好走許多。”
“籲!”
一刻鍾就走出七八裡的兩匹馬,稍前的一匹率先停了下來,東樓也趕緊停馬,回頭道:“少爺,怎麽了?”
沈宵往左右高處的山坡上看了兩眼,目之所及都是木叢乾草,這就是兵家所言的最好埋伏地,火攻能不費一兵一卒。
一陣寒冷刺骨的風吹過,晃動了路邊的小樹枝,沈宵的眉頭微凝,突然他說道:“忘了件東西在那戶農家,回去取一下。”
東樓嘀咕不已,好容易逃出來的,咱身上又沒帶什麽貴重的有標識的東西,忘了就忘了唄,回去出不來怎麽辦?
但他只在心裡嘀咕,還是緊隨著往回走了。
前面大約二三百米的一叢稠密的木條中蹲著的兩個人,眼瞅著即將過來的二人又返回,都有些著急。
“他們怎麽過去了?”一個臉上長著好幾顆黑戳子的人拍腿惋惜。
旁邊那人倒是沉穩,說道:“回去了也不能在那輛馬車走過來之前趕到。”
“霸爺,您確定那輛馬車就是?”黑戳子問道。
霸哥點點頭,笑話,他可是在接到消息後緊跟著過來的,也不知道安家姐弟得罪了什麽人?竟然打聽到他們身上來。
那些兄弟害怕不敢,他卻不怕,這地方殺一兩個人多簡單。只要他們走過那道界碑,就是朝陽縣地界兒了。
朝陽縣地界兒死了兩個樗蒲縣的人,大過年的,只怕兩縣都會推脫不管,等到要管的時候,還不知道何年何月的。
魯霸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其間會有人經過。
他摩挲了下腦後枕著的大刀,陰惻惻的笑了下。
別管誰經過,他這把刀會把人嚇走的。
這邊,方伯聽到馬蹄聲,一個轉彎後竟是那主仆倆又回來了,他不由地驚訝道:“沈少爺,你們這是?”
沈宵說道:“這條山坳路長又窄,一兩個人走比較驚險,咱們還是結個伴吧。”
東樓:您不是忘了什麽東西在段家嗎?
安漵掀開車窗簾,向前方說道:“那就多謝沈少爺仗義了。”
其實她從今天一清早起來,右眼皮便不停地跳,可是說好的去接趙成和他奶奶,又不能因為一點猶疑就返回去。
現在有兩個看起來比較能打的人結伴,心裡竟安穩下來。
半個時辰後,兩馬在前一車在後地走過來,黑戳子激動道:“霸哥,霸哥,是他們的馬車。”
魯霸猛地坐起來,握著大刀往下方看,然後罵了句:“他娘的。怎麽這麽巧?”
“還劫不劫?”黑戳子是有些怵的,就算暗中找他們的人願出幾十兩幫助他們殺不識相的安大妮,那也是人命啊。
況且還多了兩個青壯的路人,只怕不能像他們先前計劃好的那樣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魯霸手中握刀緊了又松,目光在落到一匹馬的屁股上掛著的箭囊時閃過退縮,恨恨道:“讓他們過去。”
“前面就沒有好的埋伏小路了,”黑戳子欲言又止,“咱們是不是回去?反正找咱們辦事那人藏頭露尾的,肯定也怕被人發現。咱們就算不辦事,昨兒個給的五兩定金也不能要回去。”
“辦成事兒有五十兩可拿。”魯霸拍了這小子一巴掌,壓低聲音看著下方的小路,“這筆錢老子拿定了。”
就在魯霸不甘地看著路上的兩馬一車即將走過去時,呼隆隆,像是什麽巨獸打呼的聲音響起來,然後就在他們還不明所以時,毫無預兆地,這一片山坳都震動起來。
不,確切的說是方圓百裡都震動起來。
將將一百裡之外的臨河村,正在房間裡抄書的宗徹猛地站起來,然而那剛才輕微的震感只有一瞬,很快就平靜下來。
似乎剛才那點輕微的震動僅是錯覺,但宗徹絕不會把這當成錯覺,他細細回想了下剛才那一瞬時震動的傾斜感,目光一下子看向西北方向。
朝陽縣就在樗蒲縣西北方向,他都能感覺到的震動感,很有可能是從不是特別遠的地方傳來的,她不會有事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宗徹坐立不安,什麽都做不成了。
院子裡,正幫著哥哥往打碎箱裡續甘蔗的稻香,疑惑地看了看突然跑出來就站在院子裡不動的大少爺,小聲道:“大少爺,您要什麽東西嗎?”
宗徹扔下一句“你們看好家”,跑到屋裡拿上自己平日裡積攢下來的錢就往外走。
因為這段時間幾乎不用他自己買紙筆,往往還沒用完她就買回來許多,他抄書的錢不僅沒有像以往那樣拮據,反而還積攢不少。
與此同時,安漵在地面的波動中跳下馬車,提醒方伯找掩體,但是他媽的,他們行走到的這個地方真不巧。
兩邊是斜坡,坡上盡是長條光滑的常綠灌木,震動一起,上面簌簌地直往下掉土坷垃,大的小的。
要說一句慶幸的話,那就是滾下來的沒有石頭。
為今之計,似乎只有趕著馬車飛快往前走,在坳路被掩埋前跑出這段路。
或者往兩邊的山坡上爬。
安漵飛快地想著最優法,然後就聽到兩道殺豬叫似的喊聲,兩個成年的壯漢球一般滾過灌木叢往下落。
在地震的時候,這比較陡坡兒是站不住人的。
突然,一隻溫熱的大手將安漵的手抓住,她抬頭,就對上沈宵的眼睛。
“上馬,咱們得盡快出了這地方。”沈宵說著,胯下的馬兒卻是焦躁不安地來回轉動,頭擰著一副四處尋生路的模樣。
安漵說了句稍等,抽開手,在沈宵驚訝的眼神中,就跑到個終於和土塊一起滾到山坳底的大漢旁邊,將他手裡緊握著的大刀奪過來,比在人脖子上。
“你,有點眼熟啊。”安漵一看這人,就認出來,不就是當初跟在一個黑老大身後,跑到官道邊給她“要”方子的那夥子人中間的一個嗎?
前些天,還有個人去她家跟小弟要錢呢。
“周哥跟你是一夥兒的吧?你們還真當我們姐弟好欺負啊?”安漵將手裡的刀在那人脖子上比得更緊了些。
魯霸差點下尿褲子,眼前這個女人還是人嗎?山上不能停的往下滾土疙瘩啊,地動的站都站不穩,她手一抖再把自己脖子給抹了!
“姑奶奶,您饒命,不是小的要針對您,是有人知道咱們跟你們姐弟有些不愉快,拿錢讓我們老大辦了你們的。我們老大說,這不能,咱們都是朋友啊。於是就讓我假裝接了銀子,過來探探到底是怎麽回事?”
危機激發了魯霸的言語能力,往常編個謊話都費勁的人,竟然跟蹦豆子似的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滴水不漏的話。
但也只是他以為的滴水不漏罷了。
安漵笑道:“這樣嗎?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偷偷地來探視?”
說著她突然站起身,大刀一揮,刀光閃過的時候,魯霸還有他瑟瑟發抖躲在一邊的小弟都哇哇大叫起來。
“方伯,騎馬走。”
安漵只是將馬車上的套繩斬斷,而後才看向嚇得失了禁的魯霸,“你的刀我收了,要是你還有命回去,別忘了告訴那找你們的人,就說我已經被你們殺了。”
根本不用問,安漵就知道這個暗中的人是誰,但她這次不打算再報官,她要讓陸寧馨偷雞不成蝕一糧倉的米。
想到陸寧馨對趙成那帶著幾分殷切的態度,安漵又道:“另外,再補充一下,就說我車上有個小孩子和老太太也被你們殺了。”
魯霸抖抖索索,來之前他完全沒想過,那小翀子的姐竟能是個這般的魔物,聞言連連點頭,但又擔心這事兒沒辦好,她再找來給自己一刀,哆嗦道:“萬一那暗中的人不相信呢。”
“還要信物啊?”這好說,安漵直接把耳朵上的耳環拽了下來,扔到魯霸身上,“他們如果不信,把這個拿出來給他們。”
這對耳環是安漵一直帶著的,很便宜,也沒有什麽特點,但應該會讓之前見過一面的陸寧馨覺得熟悉。
這些重生的人,有一個統一的毛病,那就是自信自大,安漵有八成的把握,陸寧馨不會懷疑。
“走,”這時她的手再次被那隻溫熱的大手抓住,帶上馬背,而後在掀動的地面上向前方疾馳。
沈宵的這匹馬是他祖父送給他的神駒,這處境雖然受驚了,但帶著主人尋求生路的時候卻一點兒都不含糊。
很快,兩人一馬就追上了剛才已經朝這邊走的方伯和東樓。
沈宵突然回頭說道:“抓緊了。”
安漵嗯一聲,將一直拿著的大刀在兩人中間一放,由一隻手抓著對方的衣服,改為雙手直接抱在人腰上。
沈宵僵了下,繼而是好笑,待察覺到身後女子傳遞過來的微微顫抖,他笑道:“原來你還會怕。”
安漵沉默,大聲提醒道:“看路。”
前方又一陣密集的土塊帶著灌木掉落,已經將路面淹了好幾尺,沈宵笑了聲,大喊一聲“駕”。
就這樣左躲右避,一刻鍾後他們終於看到了山坳路的盡頭,盡頭是一片開闊的平地,再遠些有村莊。
安漵都似乎聽到人們呼喊躲避的聲音。
馬兒出了坳路,持續有二十多分鍾的震動也停了下來。
安漵回頭看一眼,只見後面的小路,在這震動後增高了半米不止,她不由地長長呼出一口氣。
沈宵先扶著安漵下來,自己才翻身下馬,說道:“地龍翻身一般還會有持續,我們今天不要再趕路了。”
安漵也是這樣想的,但是她看著不遠處煙塵四起的村莊,心中又著實擔心趙成祖孫。
方伯雙腿打顫地從馬上下來,要不是東樓過來攙扶一把,得直直摔下來,他擦掉臉上的土,看著陰沉沉壓得很低的天空,說道:“這是上天發怒了呀,不知道咱們樗蒲縣,怎麽樣了?”
沒有特定的更新時間,一般是上午十一點左右更新,有時候晚上會加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