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府城
心滿意足地連吃三個煎餅果子,都喝完粥了,那種酸香的味道還縈繞在口齒間,安翀背上書包,跟自家姐姐招呼一聲,就要出門。
“等等。”
安漵裹了兩個煎餅果子,對半切開後用油紙包好,給安翀裝到書包裡,叫他和小石頭在路上吃。
寒風呼呼的路上,幾個臨河村的孩子邊走邊捧著一個圓餅裹的東西吃得滿臉幸福,一個比安翀還高些旁些男孩子都吃得嗯嗯的,好一會兒才含糊說道:“小翀,你姐怎麽這麽厲害,她做得東西太好吃了。”
安翀把自己的那份也給村裡的同伴分了,聞言自豪道:“當然了,你不知道我姐多努力,每天都看我在鎮上買的兩本書。姐姐這樣都是為了我能讀書,她一個女娃家,不在這巧上下功夫,想靠體力掙錢也不可能啊。”
完全把他姐那些推陳出新的小食,都歸結在了巧上。
其中一個小伴聞言,說道:“不是,小翀,你姐的力氣也很大,我娘說你姐拖著一捆竹子都不吃力的。”
安翀心裡一酸,他們這個破爛的四面漏風的家,姐姐想要撐起來吃了多少苦。
“安翀,你這日子過得不錯啊。”
眼看著要走到一個村子上,旁邊的小路上轉出來三兩個流裡流氣的年輕人,看見這幾個人,安翀的面色變了變。
“陳哥,周哥,霸哥。”
安翀站在最前面,擋住了小石頭和同村的小伴。
三個人晃晃蕩蕩地站在幾個孩子面前,其中叫霸哥的更是雙臂肌肉虯結,看起來很是唬人。
“好歹是帶著你找過東西吃的,怎麽,你日子好過了,就不管兄弟們了?”霸哥吊兒郎當問道。
安翀抿著唇,說道:“我也出過力,不是白吃你們東西。”
唇邊長著顆痦子的瘦猴上前推了安翀一把,“就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要不是老大看你可憐,你那點子力氣也沒人用。”
“你們,”瘦猴的話還沒說完,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來,“別想欺負我小叔,我們安家人,不是好欺負的。”
“呦呵呵,真是了不起啊。”瘦猴打量了一眼小石頭,“知道你們家有童生,有秀才,可那算個屁。”
這話一落,三人都呸出聲。
安翀上前道:“陳哥,他還小不懂事,有話我們去那邊說,”而後轉頭,對小石頭道:“你們先走,我一會兒就跟上。”
小石頭不放心地拉住安翀的手,低聲道:“小叔,你別聽他們糊弄。”
安翀點點頭,推著小家夥的肩膀示意他和村裡的小伴們先走,那兩三個也有姓安的,切剛吃過安翀給的煎餅果子,便都道:“小翀,你別怕他們。”
走到一邊,周哥說道:“你不怕我們?現在也是個體面人了,讀書,是不是還要考科舉?要是人知道你跟著我們去偷過東西,圍毆過人,你說你還能讀成書嗎?”
安翀一下子翻過手,將手指間一個細細的刀片送到周哥脖子上,“我才多大年紀,不也是被你們逼的嗎?哄騙一個讀書人,不知道到了公堂上,縣太爺是先發配你們,還是先剝奪我科考的資格?”
周哥僵著不敢動,伸著手道:“小翀子,有話好好說。”
媽的,差點忘了,當初老大之所以收這小子,就是看他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那股狠勁兒,來前老大還特地交代了,讓他們好好說話。
“都是為了生活,別這麽狠,”剛才很是霸氣的霸哥,語氣軟和地道:“剛才咱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
安翀哼了聲,收回刀片時,卻不小心地在周哥脖子上蹭了一下,一抹血線溢出來。
周哥大叫一聲趕緊去捂脖子。
安翀道:“陳哥,說吧,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陳哥看了小周一眼,笑道:“敘敘舊嘛,好久不見你了,張老大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叫我們來看看。”
“那個,聽說在官道邊做生意的那個,是你姐?”霸哥笑著說道。
安翀不信這些人不知道,什麽也沒說。
霸哥繼續道:“咱們老大也想正正經經地過日子,能不能看在咱們兄弟一場的面上,叫你姐勻兩個好方子出來?”
要不是之前找事兒沒成功,他們也不會想到這小子。
安翀說道:“我姐一個方子最少要賣十兩,你們能出多少?”
霸哥立即就想怒了,要是有那錢,用得著來找你嗎?
“小子,你別覺得你狠我們就怕你。”周哥不甘地說道。
安翀抱臂,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不在乎道:“我不知道你們怕不怕我,卻知道我不怕死。”
陳哥一把將周哥搡開,說道:“知道小翀子是個狠人,這樣吧,咱們都是兄弟,能不能便宜一點?”
“你們想買方子去跟我姐商量、”
安翀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陳哥說道:“你知道張老大那個人,有點小氣,要不你墊一部分錢?到時賺了錢,咱們平分嘛。”
安翀到底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能狠得起來,卻也不想給姐姐找麻煩,更不想現在平靜的生活被破壞。
他想了一會兒,說道:“我不能讓我姐知道,而且我手裡只有五百文,我只出這麽多。以後我也不跟你們分紅,咱們從此以後誰都不認識誰。”
“五百文?有點少吧。”霸哥說道,好似無意地活動著手腕。
安翀看他一眼,“打死我也就這麽多錢,要是不想要就算了。”
“行行行,五百文就五百文。”陳哥伸了伸手,“拿來吧。”
安翀道:“我是去上學,怎麽可能拿這麽多錢?明天我還要去府城,天擦黑了你們找個人去臨河村,我把錢給你們。”
三人對視一眼,明顯是做主的陳哥說道:“可以。不過小翀子,別糊弄兄弟們。你不怕死,咱們不怕死的也多著呢。”
“知道。”安翀轉身離開。
周哥輕輕呸了聲,道:“陳哥,就這麽繞過他了?”
陳哥朝地上吐一口唾沫,“能怎麽辦?嚇唬不住,你還真敢怎麽著他?臨河村那個童生,可是他大伯,他爹還是個秀才,真鬧出大事,我們也兜不住。”
霸哥歎道:“咱們小人物,就是不容易。”
陳哥說道:“回去,下午我去臨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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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下午,安翀一手握著書包帶,推開院門走進家裡,看到晾在院子裡的兩排面條,驚訝道:“姐,不是還有很多乾面嗎?怎麽又做這麽多?”
安漵正在雞圈邊喂雞,聞言道:“有人要五十斤,明天我們去府城的時候捎過去。”
因為時間緊,待會兒還得拿到暖棚裡烘一晚上。
“請好假了嗎?”安漵問道,“還有,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
“請好了,先生留我說話了。他還讓我有機會的話去府學看一看。”安翀說著走向他的屋子,一會兒出來,對已經拿著幾顆雞蛋到廚房的姐姐道:“我還有事,出去一下。”
安漵從廚房裡出來,看了小弟一眼,點頭道:“去吧,早點回來,今晚上吃豬油拌飯。”
安翀答應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怎麽回事?
聽到好吃的也不高興?
她這兩個便宜弟弟,可都是吃貨呀。
正想著,宗徹從旁邊的茅草屋走出來,說道:“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看小翀不對勁兒?”
安漵疑惑?
宗徹頗有種面對笨人的憐憫,耐心解釋:“他說話不敢看你的眼,而且袖子裡揣著那麽一個大包,定然是他這段時間從你這兒賺的錢。”
安漵:“你是說,他要偷偷買什麽東西?”
宗徹有撫額頭的衝動,“買什麽東西需要把所有的錢拿出去?而且我們明天就要去府城,到府城再買不好嗎?雖然不敢肯定,不過我覺得有很大可能是被人威脅要錢了。而這個威脅的,又很可能是當初小翀出去結交的那些人。”
安漵向他伸出個大拇指,然後快步跑了出去。
沒用她怎麽找,轉過大門往村裡走沒多久,就看見小弟跟一個精瘦精瘦的人站在隔壁的鄰居家牆壁邊說話。
然後沒一會兒,小弟從手裡遞了個東西出去,正是他最寶貝的荷包。
“小翀,吃飯了,”安漵適時出聲,邁步走過去,“這是誰啊?你朋友嗎?”
因為她突然出聲,安翀手裡的錢沒有遞出去,陳江也不敢接了,匆忙打聲招呼就走。
之前張老大帶人去那官道邊找麻煩,他就緊跟著,當日那女人已差點讓他們成為薛家集上的公敵,今兒認出了自己,只怕能將他給送到縣牢裡去。
“那是誰啊?”安漵走到安翀身邊,看著那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問道。
安翀一時間有些慌張,想不出什麽好借口,說道:“是我之前的一個朋友。”
一說出來他就恨不得打嘴,這不是直接告訴姐姐那是他交的混混朋友嗎?
“他找你幹什麽?”安漵說話時就看著小少年。
安翀本來就不想對姐姐說謊,此時更是想不出什麽謊話,半晌隻得默默垂下頭。
“你那些朋友,要是人品可以的,不是不能繼續來往,”安漵說得語重心長,“但如果他們轉回來訛你,你別一個人扛著,回家跟我說。我這些天的生意也不是白做的,隻借你昌盛哥在集上的好人緣,那些人就興不起什麽風浪。”
安翀的腦袋垂得更低了,眼眶子、鼻頭都是又酸又澀的。
“大妮啊,這大黑天的怎麽還和你弟弟在外面?”隔壁鄰居劉大娘聽到外面的說話聲,走出來閑話,“你們吃過飯了?”
他們就是村裡靠做竹炭為生的劉姓,雖然辛苦些,日子倒是比沒有什麽副業的安姓人家要好過幾分。
不過便是這樣,他們也舍不得一天幾十斤幾十斤竹炭的燒,因為安漵幾乎包圓兒了他們家的竹炭,劉大娘對她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好。
再一個,人家有做小食的新巧心思,不僅能賺錢還體面,就衝這個也要捧著,萬一哪天就用得著她呢。
安漵笑著閑話了兩句,牽著弟弟的手就回家去了。
進家,隻對他說了句:“那些人如果再來找你,你讓他們找我去。去洗洗手,吃飯了。”
安翀低低的哦了聲,覺得自己十分沒用,滿臉都是懊惱神色。
洗手的時候才想起來,姐姐一開始就好像知道陳哥是什麽人來著。
廚房裡,安漵佩服地和宗徹說道:“你怎麽猜那麽準?還真是小翀以前在外面交往的那些混子呢。”
她一邊說,手裡一邊盛出來熱騰騰的米飯,然後將牛奶白的豬油舀出一杓埋到飯碗中,三個飯碗都弄好豬油,才將之前碾好的鹹蛋黃粉撒到米飯上。
端著一碗轉身,看宗徹似乎在發愣,笑著打趣道:“這還不能說?”
你這福爾摩斯推理也要有個過程依據吧。
宗徹自端了一碗飯,說道:“我只是把最可能的那個猜測跟你說了。只要觀察細致些,你也能看出來。”
安漵:費不起那個腦子。
這時安翀洗好手進來了,安漵便不提此事,將拌好的米飯送到安翀手上,“快吃飯,吃過飯收拾一下你的東西,明天我們起五更。”
安翀嗯了聲,問道:“跟方伯說好時間了嗎?”
“說好了,明早他來家裡接。”安漵吃了一口辦好的鹹蛋黃豬油拌飯,真好吃,比她前世最拿手的牛油拌飯還要好吃。
什麽都不如一口美味的飯令人滿足啊。
看到宗徹的拌飯不那麽均勻,安漵放下筷子伸手給他又拌了幾下,催促道:“都吃快點。”
賺了這麽多天的錢,也該去逛逛府城大市場了。
好期待的說!
不過安漵的期待,在經過兩天的曉行夜宿後就減淡一半多。他們出發的時候是陰沉沉的天,走在路上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一大早,天空便飄飄灑灑下起稀疏的大雪片子來。
本來照方伯說的,他們中午能到德安府,被這場越下越大的雪一耽誤,到城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天色將黑的時候。
大雪之下,守城門的兵丁都在城樓橋下的洞子裡待著烤火,因著當下沒什麽追緝要犯,府城生活很是平穩,進進出出的也沒查那麽嚴。
他們的馬車經過,裡面的兵丁看一眼就擺手讓過去了。
“大妮,時間不早了,咱們先去找地方安頓下來?”外面駕車的方伯問道。
安漵這兩天經常聽到方伯喊她“大妮”,難免覺得這個稱呼別扭,正想著以後怎麽樣把自己的名字名正言順地在村裡喊起來,聽到這話,坐過去掀開簾子道:“先去府衙附近打聽一下,看巡按大人是否已經放牌。”
放牌還是她聽宗徹解釋的,聽他的意思,這放牌就和後世出的考試公告差不多,一半巡按大人到巡考的省份後,祭拜過孔廟,就會放牌開考。
是的,這個世界也有孔孟兩位聖人,用的同樣是繁體字,安漵學字讀書以來便也沒那麽吃力。
到府衙外,根本不用問,府衙右邊就有個公示牆,上面貼著一塊藍布,上面公示的就是此次院試的考試具體安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