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計劃
樗蒲縣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隻上午震了一會兒就再沒動靜,但這也足夠一部分人察覺到地動來臨,人心惶惶的。
縣衙裡,陸時任一面穩定縣中民心,一面派人去西北方向查看,主要是瞧瞧這陣地動到底是在哪兒起的。
因為衙門裡還住著一個王爺和一個縣主,安排好前面,陸時任便想到後院看看,這才剛走過垂花門,就聽到左前方傳來一陣女子的嬌笑聲。
聽出這聲音是大女兒的,陸時任的臉色先是黑了黑,但是走前兩步,遠遠瞧見亭子下坐著的還有晉王,他的腳步便放緩許多。
陸寧雅正拿著一張紙遞到晉王面前,晉王笑著接過來。
兩人間的氣氛挺好,陸時任把腳步轉向另一個方向,裝作沒看見走了過去。
別人或許可能會覺得晉王的地位也顫顫巍巍的,不是好的聯姻對象,但陸時任並不這麽看,晉王有危那是在他聯姻彰灩縣主之後,可如果他聯姻的對象能換了人,也許就意味著危機消除了。
陸時任可不想一輩子都在四品之外打轉,如果女兒們一個個能嫁得好人家,他們一家都將是前途光明的。
“小姐,老爺怎麽不管?”另一邊,縣衙裡一處專門用於賞景的閣樓上,青鸞不理解地小聲說道。
因為連她都覺得這幾天,大小姐跟晉王親近的有些過份,之所以一直沒有鬧出事來,那是彰灩縣主在養傷。
陸寧馨笑了笑,他父親就是這麽一個人,表面看起來光明正大,其實和那些汲汲營營的人也沒什麽差別。
這對她不會有壞的影響,不是她目前應該關注的重點,如今的重點是,那個本性裡就帶著浪蕩的長姐把爪子伸向了晉王。
不教訓教訓她,她真覺得可以憑著那二兩媚笑縱橫天下了。
主仆二人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重新回來上值好幾天的劉奶娘打發了人,跟陸寧馨說道:“小姐,您那天沒看錯,馬車果然是齊國公榮老夫人的,外面傳話的說是她們去了淮陽府,已經啟程要回京了。”
陸寧馨心中一陣喜悅,看來她走的每一條路都沒錯,繼而又是濃濃的失落憤恨,要不是安大妮,趙成如今就會在她身邊,順勢去偶遇回京的榮老婦人然後抖出趙成的身世,簡簡單單的她就能找到一大庇護。
可惡,可恨。
“小姐找榮老夫人有事?我們需不需要派人去前面的官道上迎一迎?”劉奶娘如此問道,其實心裡轉著的猜測沒有七個也有八個。
以前在京裡的時候,別說自家,就是本家,跟齊國公府都沒什麽往來,因此小姐根本不可能是因為交情才如此關心榮老夫人。
而且據小姐所說,她也只是之前去府城的時候,偶然一眼看到了經過的齊國公府馬車。
怎麽卻好像很是肯定的樣子?
劉奶娘垂著頭,若有所思的神情隱藏地很好,陸寧馨決定透露一二,隻說道:“之前我收到柳二的信,她說京城出了件大事,齊國公那嫡長孫其實是個下人之子。”
劉奶娘面色一變,下意識就想問,如此大事,國公府能讓傳得連一個閨中小女兒都知道?但是想到了死得那般突然的兒子,她一瞬間心灰意冷,既然有些事小姐要瞞,她一個下人也沒必要追根究底。
當下驚訝道:“怎會有此等荒唐事?”
陸寧馨歎道:“誰說不是呢。不過奶娘,你說我要是幫齊國公府找到他們流落在外的嫡長孫,能不能成為他們的坐上賓?”
劉奶娘說道:“別說坐上賓,拿小姐當恩人待也沒什麽不可能。”
陸寧馨擱在桌子上的手不停地敲打著桌面,是啊,這麽好的機會,那個孩子怎麽就不知道抓住呢。
但其實,齊國公流落在外的小少爺,也未必一定要那個真的去做的,只是對方不是個蠢人,將來總有一日會考到京城,被齊國公府的人認出來就不好了。
“前天讀一本書,看到了兩句話,我覺得挺有道理的,”陸寧馨笑著自言自語道,“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
如果連真的都不在了,更無所謂真假。
---
穿過到處大半個都是歪倒房屋的朝陽域,安漵和方伯終於到了趙成所在的村莊,三井村。
這村子跟他們途中所見到的大部分村莊都差不多,因一大部分是茅草屋,所以一眼看去,整個村子似乎都在廢墟中。
余震持續了兩天,到這天似乎已經平靜下來,家家戶戶塌到的房屋跟前,都有人在從廢墟下扒拉東西。
救援隊,根本想都別想。
這時候政府的反應能力太差了,他們來的時候路過縣城,連縣城都只是各家管各家,後來看見一兩家門口有差役在整理的。
問過後才知道,那就是差役家。
“娘,我餓。”
路邊一戶人家中傳來小兒的喊聲,原來是一個坐在籮筐裡的小孩,籮筐有把手,把手上搭著一個布滿補丁的棉襖,下面是兩個灰頭土臉的小孩子。
家裡的大人正在整理還能用的東西,聽見小孩喊餓,婦人就罵道:“什麽事兒都不乾有什麽餓的?好好待著,到晌午再吃。”
不過嘟囔著,婦人跨過一根拄子,從籮筐旁邊的小竹籃裡拿出來個雜糧饃,拍了拍遞給筐裡的孩子,罵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小孩子嘻嘻一笑,把饅頭掰開,分給旁邊的小孩一半。
兩個孩子也都是灰頭土臉的,此時的男娃女娃都是扎揪揪的,安漵根本看不出來這倆小孩是男是女。
因著他們停了停腳步,婦人轉頭看一眼,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安漵說道:“我們是來尋親的,大嫂,你知道這個村有一個叫趙成的小秀才嗎?”
“小成啊,”婦人立刻熱情了些,“前些天才中的秀才,回來沒幾天呢。趙婆婆也是日子剛好過兩天,誰想到這賊老天就來這麽一出。”
罵著意識到不妥,趕緊收了話頭,向裡面指著道:“就在裡面呢,你一直走到頭兒,路東那家茅草屋的就是。”
安漵道過謝,說道:“這天如此陰寒,大嫂家裡還是勤煮著薑茶水喝。”
“知曉知曉,我們家的鍋還埋著呢,剛去村裡井上打的水都是渾的,等澄一會兒呢。”
安漵聞言,好笑,知道自己是說了些廢話,小老百姓也是有小老百姓的生存智慧的,她點點頭,和方伯往前走了。
這戶人家的男人才轉過頭,問站在門口的妻子,“是找趙成家的?”
“嗯,可能是什麽遠親吧,”婦人彎腰繼續扒拉東西,“不過我看著倒是個善心的姑娘,要是有這麽個姑娘照看著,趙老太也不用擔心趙成了。”
三井村沒多大,看著村子裡的幾十戶人家都是依靠著南北向的大街分布著,安漵和方伯走到街頭,沒用找就看到了正在彎著腰撿稻草木棍的趙成。
幾天不見,這孩子似乎瘦了些,穿著的還是那件臃腫的大棉襖,鼻子臉蛋凍得通紅,不遠處一個馱著背的老太太,同樣在從廢墟裡扒拉東西。
察覺到路上有人,趙成抬頭看了眼,瞬間雙眼迸發驚喜亮光,喊聲“姐姐”,扔掉手裡的稻草木棍就跑了過來。
趙老太看著面前的姑娘,雙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成兒回來就說認了個姐姐,我還不信,沒想到您真來了。只是這家裡,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安漵笑道:“您太客氣了。不過這正好,我就是要接您和成兒去我家生活,這些也別收拾了,等以後再回來重新起新房便是。”
對門的左右的鄰居都看過來,好奇這陌生女子的來處。
看著穿的不錯,肯定家境殷實,他們家什麽時候有了這樣好的親戚?
什麽親戚,是義姐。
趙老太是個十分有生存智慧的老太太,聽了安漵的話,再三的感激客氣,一點對她不信任的表現都沒有,叫趙成說:“把奶奶的小包袱拿好,咱們跟你姐姐走。”
唉!
趙成高興地答應著,轉身就從一堆稻草裡扒拉出來個藍布包袱。
走之前,趙老太特地去找了村長一趟,也不知說了些什麽,一刻鍾後他們便坐上方伯的馬車離開了。
他們啟程回樗蒲縣的這天,陰沉了兩天的天空中終於落下雪來,這開始下便是細細密密的,沒了余震的擔憂,卻又有寒冷徹骨襲來。
風打著旋兒將車窗簾掀開,帶進一撲撲的雪花,趙老太突然歎道:“這一下子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聽見這話,安漵同樣心情沉重,再次經過朝陽縣城時,只見這地方已經恢復了大概的秩序,但街上的乞丐也比之前經過時多了不少。
突然,有人喊道:“陳家施粥了,都快去。”
一瞬間,呼啦啦的,冒出來更多乞丐,不,更確切的是衣著破爛的普通百姓,他們都往一個方向奔,擠擠攘攘吵吵鬧鬧,縣城瞬間熱鬧起來。
不過他們幾個過路的,就沒去湊熱鬧,剛出城門,卻見一個熟人站在那兒。
“是沈公子,”方伯放緩了馬車,說道。
安漵聞言掀開車簾看過去,隨即下車來,笑道:“沈公子,你怎麽知道我們這時候回去?”
“估算著便是今天,”沈宵手裡提著一個竹筐,竹筐上蓋著個整潔的棉布做的厚墩墩的布蓋子,“這是家裡剛做好的一些粥和包子,還熱乎,路上吃。”
安漵也沒客氣,伸手接過來,“謝謝。你什麽時候回京?”
“看這雪下多少天吧,停了再走。”沈宵說道。
然後便是一陣沉默,他側身道:“姑娘回吧,路上小心,”後一句明顯是交代方伯的。
方伯看看大妮,點頭道:“沈公子放心,咱們離家近,便是繞遠道,兩三天也就到家了。”
這時候,宗徹正趕馬走過全是樹木和松軟土塊的山坳路,看見了裹著一身泥土正踉蹌地往外走的兩個人。
“大哥,救命啊。”魯霸遙遙看見有人來,一撲跪下就是滿臉的淚和鼻涕。
一腳走過去都能踩幾尺深,宗徹走得有些吃力,大約一刻鍾才到了那喊著救命的兩個人跟前。
宗徹多精,三問兩不問的就問出來他們兩天前,和安漵、方伯的衝突。
“你們想殺她?”
聽見這話,說禿嚕嘴的魯霸一愣,看眼前這人的眼神兒越來越不對,趕緊道:“兄弟,兄弟啊,別,我們真沒想殺人,就是嚇唬嚇唬。”
眼看著他一語不發,隨手撿了根樹枝就往自己頭上招呼,爬出來好容易走到這兒的兩人都哭著求饒起來。
魯霸再次機智了一回,緊忙道:“兄弟,你別急,你跟那妹子是熟人吧?可別動手,那妹子就放了我們一命,讓我們去跟背後之人回復的。”
宗徹一棍子掄到這人頭上,皺眉道:“你叫誰妹子呢?”
魯霸摸了摸流出的兩管鼻血,忙改口道:“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宗徹扔掉棍子,再次確認道:“他們是地動的時候就走了過去?”
“是是的,坐馬走的,可快了,那地兒距離另一個出口不遠了,他們一定走了過去。”
宗徹心有疑惑,但沒有再多問,向著前方看了一眼,轉身牽著馬兒又走回來路。
“好好辦事,別給她辦砸了。”
聽著前面輕飄飄的聲音,魯霸和黑戳子連聲答應。
出來震區這片地方,宗徹換道,直接向著德安府方向而去。一天后,在路上和安漵他們的馬車相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