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能見著蘇家兩位舉人,也是老夫的幸事。祝二位前程似錦,鵬程萬裡!”
羅老爺上前一步,對著兩位新晉舉人拱了拱手,面上是一派慈和。
“借羅老爺吉言。”蘇軼昭與蘇軼玨紛紛回禮,客氣道。
蘇軼昭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羅老爺,已過不惑之年,鬢角卻夾雜了幾絲銀白。
在蘇軼昭打量他的同時,羅老爺也在打量著蘇軼昭。
此子在北元府已經揚名許久,誰還不知他的神童之稱?
不過原先羅老爺覺得蘇軼昭只是在讀書上有天賦,如今才知曉,原來蘇軼昭還很擅長謀略。
蘇軼昭站在門口迎來送往,不時有客人前來恭賀。他身為新晉舉人,又是晚輩,自然要去見禮。
羅老爺沒說什麽,只是與蘇軼昭相視一眼之後,才低聲對他說了一句。
“申時末,想請公子去望仙樓赴宴。”
蘇軼昭微微點頭,並沒有拒絕。
迎來送往,選定了吉時撒喜錢,忙到腳不沾地。
打發了官差去歇著,蘇軼昭看了一眼更漏,發現已經是未時了。
今兒不過是第一日,接下來府上還有得熱鬧的。
一直得到宴席那日結束,屆時該送來的禮都送來了,不過後面文會的帖子又會像雪花似的飄來。
蘇軼玨臉上帶著喜色,走路都帶風。
“五哥心情不錯啊!”蘇軼昭剛準備歇息一會兒,就聽到桔梗稟報說蘇軼玨來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怎麽,你不開心?”
蘇軼玨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他不過才弱冠之年就中了舉,說一句青年才俊不為過吧?
“自然是開心的,尤其是在科舉舞弊案之後。”蘇軼昭笑著道。
她將小泥爐上的茶水給蘇軼玨斟了一碗,天氣轉涼,快要入冬了。
北地的冬天來得格外早,現在已經九月過半了。
說起這事兒,蘇軼玨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剛要和你說這事兒,四皇子使人來向二叔祖稟報,說是任學士在獄中自盡了。”
蘇軼昭微微一愣,隨後將茶壺又擱回小泥爐上。
“預料之中的事。”蘇軼昭歎了口氣,任書林之前就應該想到自己的結局。
事兒沒辦成,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如何生存?
“他死前留了血書,道是他自己與咱們蘇氏有了私仇,因此才如此行事。”蘇軼玨冷笑道。
“私仇?這話說來誰信呢?咱們蘇氏與他們家素無來往,是八竿子打不著一起,何來私仇?如今死無對證了,也不好再查下去。”
蘇軼昭哪裡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這朝中之人,誰不是人精?四皇子一定不會再深究,首輔位高權重,將他得罪了有什麽好處?
如今太子式微,若皇上當真對太子失望至極,那些皇子的機會不就來了?
一個權臣,一個將要致仕的老大人,該如何選擇,根本無需考慮。
若是能借此拉攏首輔,對四皇子來說,不過是順水人情的事兒。
“祁大人不知情,他是清白的。至於其他同考官,那些人並沒有直接參與,不過都是不敢言罷了!”
事情的結果與蘇軼昭所料一般,這就是最後的結局了。
“林教諭呢?五日後就是鹿鳴宴,這次他不用著急回去了吧?”蘇軼昭問道。
之前林教諭被人利誘威脅,他不過是儒學館的教諭,哪裡鬥得過那些朝廷官員?
於是借口家中老母親身體抱恙,著急回家看望老母親。
如今此事回歸正途,鹿鳴宴林教諭應該是會參加的。
誰料蘇軼玨卻搖了搖頭,“他回去了,不過走之前讓人給你送了一封書信。”
其實蘇軼玨很好奇,當日林教諭為何又突然折返回來,為蘇軼昭作證?
若林教諭當真不畏強權,那就不可能提早離開了。
“林教諭一生為學,他是個好人,也是個正人君子,有多少人能抵得住權勢和金錢的誘惑?他雖然也掙扎,卻堅持了本心。”
蘇軼昭感慨了一聲,而後接過了書信。
先是問候,而後便是恭喜。
“當日批閱了公子的文章,見獵心喜,本以為此次解元非你莫屬,卻不想之後橫生枝節。不過最後撥亂反正,還是還了公子公道,我心甚慰。”
林教諭信中都是在替蘇軼昭鳴不平,並影射如今的世道,毫無公平可言。
“若非公子機智,還留有證據,焉能力挽狂瀾?若公子當真毀了仕途,那這世道可還有說理之處?其背後之人用心險惡,竟想毀你前程,當真是罪無可恕。”
林教諭這封信言辭犀利,滿是對當朝的不滿。
許是蘇軼昭之事,讓林教諭想到了他的長子。當年他的長子便是受奸人陷害,才會被罷官的。
如今長子連儒學館都進不得,只能在鄉野做個小小的私塾先生。
蘇軼玨等蘇軼昭將書信看完,隨後便將自己的好奇問出了口。
“他為何要幫你?難道僅僅是因為他看不慣科舉舞弊嗎?可他只是個小小的教諭,難道還敢與任書林對抗不成?”
“他也有所顧忌,縱然對此感到憤慨,可依舊有軟肋,怎麽可能不管不顧呢?”
蘇軼昭搖了搖頭,再次看向最後一段話。
“若此事不可為,那就作罷!不過短短數十年,一晃而過,何處不能過活?”
蘇軼昭知道林教諭是怕自己辦不成,因為才這麽一說罷了!說到底還是覺得自己年幼,不能助他。
不過這更能襯托出林教諭此人的高尚情操,即便蘇軼昭辦不到承諾之事,他也願意出手相助。
不為別的,隻為本心。
“那是為何?”蘇軼玨不死心,再次追問道。
蘇軼昭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當時有人送了豪禮,他沒有收下。事後他與我說過,那時並非不猶豫,可他不想成為自己憎惡的人。”
蘇軼玨點頭,“林教諭品性高潔,確實是正人君子。”
“五哥還記得他的長子林太汶嗎?此人原本是和原縣知縣,四年前因勾結鹽匪販賣私鹽,被罷官免職的那位。”
蘇軼玨恍然大悟,“原來是他?這個我看過朝廷邸報,其中不過寥寥數語。此人上任才一年多,因收受賄賂,從府中搜出八千兩髒銀。因情節並不太嚴重,因此只是罷官免職,並未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