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人上人

  林府小院。

  冬霧彌漫，柳樹掛滿銀條，草坪漫漫銀妝。

  松樹的針葉上凝著一層厚厚的白霜，像是一樹潔白的秋菊。微風拂過，黃黃的葉子飄揚落下。

  來回伺候自家小姐的侍女雪雁，看到那潔白的雪花，似乎不忍心去踩它，小腳輕柔。

  咯吱咯吱～

  少女的小臉被凍得有一些發紅，還有一些癢，這麽冷的天氣她有些不理解自家的小姐為什麽要在這外面煮魚吃。

  不過雪雁幼小的身子還是有意無意緊緊貼到自己最討厭的小黃貓身後，那裡似乎無時無刻散發著如太陽般溫暖的熾熱。

  林黛玉端起一杯黃酒，注視著院裡那些快凋零的樹木，枯萎的樹葉一片，一片，落到樹木的根部。

  一杯飲盡，少女突然想起揚州之時，第一次見到樂樂的場景。

  似乎是一束光，將她從黑暗、陰冷、絕望的世界中拯救了出來。

  那時候的光芒多麽熾熱、光明，結果，等真正接觸，才發現，這光芒竟然是黃色的！

  千年萬年以後，自己還會有樂樂陪伴在身邊，這麽無憂無慮嗎？
  一千年啊，那該是多麽悠久的歲月。

  “林小姐，林小姐，不好了！”院子裡衝進來一名丫鬟，老太太的貼身侍女鴛鴦。

  等丫鬟進來，連續喘幾口氣：“林小姐，大老爺和大夫人一起落水，昏迷不醒，老太太讓你快去賈府，說不定還能見大老爺最後一面。”

  林黛玉一怔，默默端起酒杯：“好，一會便到。”

  鴛鴦有些奇怪，為什麽舅舅不在了，林小姐竟然這麽平靜。難道是悲傷過度，已經忘了哭嗎？
  “那好，林小姐快些，我去通知其他的族人！”說著，鴛鴦快速跑開。

  “哎！”

  一聲幽幽長歎，林黛玉起身，再次看向院裡那些光禿禿的樹木。

  “雪雁，你說，樹葉的一生，就是為了歸根嗎？”

  雪雁有些迷糊。

  大舅昏迷了，和歸根有什麽關系？難道是老祖宗想他了，所以才帶他走的？

  “呵呵～”見著雪雁苦惱的模樣，淺笑一聲，林黛玉轉身。

  少女將已經吃完，躺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小黃貓抱到懷裡，緩緩往門外走去。

  有時候林黛玉真羨慕樂樂，沒有悲傷，整日裡就是吃喝玩樂，想睡就隨便找個地睡。

  也許只有這種沒心沒肺，單純，無思無想，才最適合他長久不死的壽命。

  長生，對於她們這樣僅僅只有百歲壽命的短命生靈來說，真的好嗎？
  ……

  賈府，側門，來往醫師不絕。

  賈政不在家裡，賈珍昏迷不醒，賈赦再突然倒下，如今偌大的賈府竟然沒有一個男人出來主持大局。

  賈老太君雖然一直看不起這個大兒子，但眼看著他突然和賈珍一樣昏迷不醒，也是突然慌了神。完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至於府裡剩下的男人，賈璉和賈寶玉之流只是杵在那裡，不停讓下人們去喚醫師，若是醫師提供了藥方，他們都會看向賈母，讓老太太拿主意。

  主見？他們沒有啊。

  最後還是年紀最小的賈蘭站出來，以一等將軍的身份坐鎮中廳，一個接一個吩咐出去。

  “第一：讓王熙鳳去宮裡找元春貴妃，然後請禦醫過來會診。

  第二：派人通知各支旁族以及相關親族，還有專門負責後事的人員也要請來，做好台子等準備，若是有意外也不會手忙腳亂。

  第三：家裡的仆從侍衛各司各職，不必手忙腳亂，胡亂走動，防止有人渾水摸魚。.”

  賈寶玉站在門口，注視賈蘭。這個曾經低聲下氣，對自己尊敬有加，還請教學問的小輩。此時有條不紊處理府中大小事情，仆從侍女們也對他恭敬有加。

  不知為何，他心中突然有一種感覺，自己不如他。

  轉頭，看到賈璉大哥正在那裡茫然轉來轉去，突然又想通了。賈蘭做的這些其實書中都有寫過，若是讓他來，也可以！
  仆從侍女們那麽恭敬，還不是賈蘭榮國府主人，一等將軍的身份？他上他也行！

  “不好了，不好了，寶二爺，門外有個叫孫紹祖過來鬧事！”鴛鴦過來抓著寶玉的手喊道。

  賈寶玉一聽，立即挺起胸膛，往外面走去。

  只要給他個表現的機會，他寶玉，不弱於人。

  今日就看他，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門外，高大壯實狠厲的孫紹祖站在門口大聲叫嚷。

  “啊，你們賈府是什麽意思，我聘禮都下了，迎春就是我孫家的人。如今賈赦那老家夥不行了，我來接我妻子，你們憑什麽攔著我？
  還有道理嗎？還有王法嗎？”

  孫紹祖越想越氣，孫家之前就靠著賈家才發家，不久前才從北地來到京都。當時不清楚，堂堂一等將軍賈赦找他借錢，自然很是開心。

  這關系嘛，就是有來有往。

  今天借了他的錢，以後豈不是就有機會幫他謀一個不錯的官職。結果沒想到那賈赦的胃口越來越大，甚至到現在已經總計借到了五千兩銀子。

  五千兩啊，這是多少錢？一般有肥沃田地的人家，可能一年一家人總共才能掙二十兩銀子。

  而自己找他辦事呢，那賈赦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總說要找個合適的機會，或者是暫時不缺人。

  後來還說，這五千兩乾脆就不還了，讓兩家親上加親，將女兒嫁給自己。

  孫紹祖自然開開心心地同意。

  賈府啊，將門領袖啊，這不是他高攀了？美滋滋！
  結果一直等到現在，他靠著自己家的關系，做到禁軍指揮。

  到了他的位置，打聽一下才知道，賈赦那一等將軍竟然是紙糊的，有名無權。

  艸他娘的，被騙了！

  甚至如今賈赦一倒，人死債消，錢沒了，他說不定媳婦都沒了，這能忍？

  草擬嗎，還錢！

  “哪裡來的狂徒，竟然在我賈府狺狺狂吠，小心我報官將你拿起來！”賈寶玉出來就是頤指氣使罵道。

  孫紹祖：“小雜種說誰？”

  “小雜種說你”寶玉笑容一滯，覺察到自己被騙了。

  “哈哈哈～”孫紹祖和帶來的兄弟們頓時哈哈大笑。

  “你！”寶玉抬手指著孫紹祖，怒目而視。

  從小養尊處優，除了父親這麽罵過她，誰敢這麽說他。

  “哼～”冷哼一聲，孫紹祖三兩步直接站到賈寶玉身前，俯視。

  “賈府沒人了嗎？怎麽讓一個小兔崽子出來說話？”

  抬頭，看到這孫紹祖不管是橫著看，還是豎著看都比他大上一半的猙獰體型，賈寶玉心氣一怯。

  這麽大，這麽狠，如果真打起來，自己會被玩壞吧？

  “寶玉，你沒事吧。”聽到消息的迎春也趕了出來，站在寶玉身後怯生生喊一聲。

  賈寶玉一驚：“迎春姐姐，你快走，這個狂徒想要來府裡鬧事！”

  “迎春？”聽到這名字，孫紹祖上下打量一下那小姑娘，眼前一亮。

  盤靚條順，是個好玩物！再加上賈府小姐的名頭，他能玩三年！
  一個箭步上前，孫紹祖一把抓住賈迎春的胳膊：“你爹欠了我五千兩銀子，把你輸給了我，正好，今天跟我回家還債！”

  “啊，不要，救命啊！”迎春頓時驚慌失措。

  “放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搶名女，你還有王法嗎？”賈寶玉俏臉漲得通紅，抓住孫紹祖的胳膊就是大叫。

  “王法？欠債還錢，父債女償，天經地義！這是我和迎春姑娘夫妻之間的事，你小子滾一邊去！”說著，孫紹祖大手直接將賈寶玉揮到一邊。

  賈寶玉抵擋不住，直接連退三步，最後跌倒在地，終於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哇～”

  聽到這錦衣少年大哭，孫紹祖很是不屑，直接道：“呸！大男人打扮得和女孩一樣，還和我拉拉扯扯，傳出去我還有臉嗎？”

  說著一口吐沫就吐到賈寶玉面前。

  賈寶玉大怒，小拳頭捏緊，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這麽侮辱他！

  “跟我走！”孫紹祖捏緊迎春的胳膊，就準備回去。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這公侯門口鬧事，雖然到現在都沒人來管他，但他還是覺得不對勁。

  自己怎麽被手下一激就過來了？

  迎春這會嚇得臉都是慘白，和往日裡逆來順受再也不一樣，整個人往後仰沉到地上，死命往後拖。

  若是今日被帶到這歹人家裡，那以後根本和其他人說不清楚，不是屎，也是屎了。

  “啪～”眼看拖起來麻煩，孫紹祖直接就是一巴掌。

  “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銀子，把你準折賣給我的。若是再不聽話，帶回去打一頓攆在下房裡睡去。

  當日有你爺爺在時，希圖上我們的富貴，趕著相與的。論理我和你父親是一輩，如今你爹強壓我的頭，賣了一輩。

  我倒是本不該做了這門親，到看起來是我勢利，攀上你家的富貴。”

  以孫紹祖的體型，一巴掌下來，迎春整個人都蒙了，被拖著都還不自知。

  靠在牆角的賈寶玉，拳頭捏得更緊，想起身跟這人拚了。但不知為何，身上似乎沒了力氣，怎麽也起不來。

  “啊！”眼睛通紅，一聲大叫，寶二爺還沒起來。

  孫紹祖倒是嚇一跳，上去就是一腳：“瑪德，叫什麽叫，嚇老子一跳！”

  側門口有幾個下人圍觀，但看著孫紹祖後面那幾個人高馬大還帶著刀的軍爺，均是一動不敢動。

  自從王熙鳳帶人將下人們修理過一一頓後，他們這些奴婢們一個月最多就五兩銀子，這麽點錢，還為主子爺們拚什麽命啊。

  再說，這些匪徒都是帶刀的，按律他們可不能阻攔。

  不過，大家本著做仆人下人的專業精神，下人們都在門口帶著哭腔大喊，甚至有些急匆匆跑到屋裡去請賈蘭少爺，或者老太君出來做主。

  公侯之家，不可辱！

  “走！”孫紹祖踢完那娘兒們小子，直接拖著迎春離開。

  這麽漂亮的小姑娘，一看就是黃花閨女，今晚得好好樂呵樂呵，這可是五千兩的女人！他倒是要好好看看，這樣的女娃是不是鑲金戴玉的。

  出門不遠，孫紹祖對著跟來的幾個禁衛抱拳：“今日謝謝兄弟們賞臉，等日後，咱要請兄弟們去摘星樓好好喝一杯。”

  “好，孫指揮仗義！”

  孫紹祖烏黑老臉上滿帶笑意，都是一些丘八，想收服這些手下實在太簡單，銀子、喝酒、吃肉、女人，有了這些，指哪打哪。

  拖著迎春再走兩步，孫紹祖一頓，前面突然有兩個少女攔在路前。

  一個紅袍錦衣，明眸皓齒，抱著一隻小黃貓。一個侍女打扮，微微落後半步，兩個小女孩面對他這個七尺大漢竟然絲毫不退。

  他此時剛好脾氣不好，正準備怒罵。

  “拜見林縣主。”

  “血手.拜見林縣主！”

  孫紹祖一愣，轉頭，這才發現，那幾個之前和自己一起耀武揚威的手下，堂堂京都禁衛，這會有人深深一拜，有的直接單膝跪地，細心觀察之下，其中有幾個甚至腿腳都在發顫。

  啥情況，我做老大的還沒倒下，你們怎麽先慫了？

  “你就是孫紹祖，婚約還沒定，你憑什麽抓走我迎春姐姐？”林黛玉淡淡道。

  孫紹祖抬頭，對上少女那雙眼睛，到嘴裡的怒罵怎麽也吐不出來。

  雖然自己比少女高大威武許多，但不知為何，他仿佛就矮上一截，甚至讓他想起去寺廟時候面對那如山一般的佛像一般。

  高山仰止。

  猶豫一會，孫紹祖脖子一耿，弱弱道：“父債女償，天經地義，在這天子腳下，難道你還想仗勢欺人，以大欺小，不講王法不成！”

  話一落音，少女身後就衝出來一道身影，正是負責林府安全的展護衛。

  看到展護衛，孫紹祖一驚：“展統領，你怎麽在這？”

  展統領冷哼一聲，上前就是一巴掌。

  “啪！”

  “我怎麽在這？我去那裡是不是還要和你報告一聲？
  王法？你什麽身份，也有資格和老子我談王法？

  兄弟們，給我好好修理他一頓！”

  聽到這話，剛才還在和孫紹祖稱兄道弟的幾個禁衛連忙起身。不過大家看在兄弟情深的份上，猶豫了整整一個呼吸，才拳打腳踢，一個比一個用力。

  “統領，我來，你別累著了！”

  “統領，看我這招，一拳下去一點傷口不見。”

  ……

  三兩下就被錘倒在地的孫紹祖，下意識護住腦袋，滿眼茫然。

  大家都是禁衛軍，一夥的啊，怎麽反而來打他了？
  再說，他還佔著理呢。

  原來被人打這麽疼！

  嗚嗚嗚，他佔著理啊！這些人欺負老實人。

  迎春慌忙跑到林妹妹旁邊，驚魂未定，不過眼中卻有異樣神采。

  將來，我也要像林妹妹一樣，做人上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