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邪性
“看什麽呢,那麽認真?”
陳上了車,見徐容皺著眉頭盯著手機屏幕,下意識問道。
她今天沒通告,本不用跟著過來,可是因為劇組特意請的頂尖的煙花團隊,好奇之下,也跟過來看看,反正在酒店閑著也是閑著。
她探過頭,瞄了一眼,見像是一個劇本的提綱,在擱著走廊的對面坐了,笑著道:“大忙人呀,一個戲還沒拍完,又準備接別的了?”
“碰巧了。”徐容瞥了她一眼說道,“還沒想好,之前一個導演找我拍諜戰,但是因為政策收緊,劇本要大修,所以押後了,準備先拍另外一個戲。”
“什麽戲?”盡管徐容沒躲著,她也沒再盯著瞧,反而問道,“徐老師要不要帶帶我?自從跟公司解約之後,我都接不到戲啦。”
徐容撇了撇嘴,沒搭理她,陳明顯是在開玩笑,她如今出來單乾,要說資源沒以前好,他毫不懷疑,畢竟以前是澄天三分之一的老板娘,但要說接不到戲,就明擺著在拿他打趣了。
但陳並非他理想的合作對象,以她的名氣和地位,角色必然得是女一或者女二,這和他的期待不符,開機半個月,他的經驗值才漲了六點,距離邁入A-的綜合評價,仍遙遙無期。
當然,若是如前幾年的陳冠西一般,有人硬砸兩千萬非他不可,哪怕本子自覺一般,他也會慎重考慮
倒不錢的原因,作為一個演員,難免也有走眼的時候,比如當初的《亮劍》,他也沒想到會火到後來的地步。
那麽高的投資和片酬,還是有爆火的可能的。
與他預料的如出一轍,一幫演員在車裡等了半天,臨到中午十一點,日頭高舉天中,人還在派出所的潘製片傳回話來,談妥了。
費用兩萬五一天。
這還是看在高熙熙、陳、徐容幾個名人的光環下,當地相關部門顧慮影響不好,強行壓下來的價格。
當地的村民對此似乎極為熟絡,收了錢,寫了收據,一分鍾也不多留,開起拖拉機“咚咚咚”地回了村子。
半點也不像頭一回乾的模樣。
村民們對於拍攝也沒有絲毫的好奇,大概心裡也清楚,惡了劇組,留下來也不過平白遭人白眼而已。
槍支器械,跟別的組大同小異,都是煙火槍,一摳扳機,火光帶槍聲,其實都是內裡的線路板控制的。
真正的區別在於炸點的精準程度,徐容看著煙火師將火藥和雷子藥放入一個小塑料袋子中,然後放入挖好的土坑,用濕土埋上,做上標記,以防拍攝過程中演員不小心踩到。
不僅徐容,陳、胡珂等人,也近距離地觀察著煙火團隊的操作。
跟別的煙火團隊似乎並無太大的區別。
煙火師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被幾個明星看著,大抵也是有意賣弄,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對於幾人的問題,也是有問必答,但他的師傅似乎隻教了他怎麽做,而未曾傳授深層次的緣由,在陳問到火藥的配比原因時,小夥子臉不紅心不跳的扯了半天,幾人也沒大聽明白。
“三二.一”
隨著演員就位,副導演拿起大喇叭,聲音落下後,各處炸點先後竄起焰火濃煙。
徐容眯著眼,望著場中,他大概看明白了原因,炸點的直徑四米到十米的都有,但炸出來的效果跟先前的預估幾乎完全一致,這才應當是收費高昂的原因。
精準意味著人員的安全能夠得到保證。
戰爭片最容易出事故,尤其是爆炸場面,人員受傷都是家常便飯,死亡也屢見不鮮,但此類事件往往都是私下解決,一旦曝光引起關注,是存在被叫停的可能的。
“卡。”
“過。”
高熙熙看著回放,忽地,他看到一處穿幫,不由的皺起了眉頭,拿起了對講機,不滿地道:“道具道具,誰放的白骨?”
“沒有啊,導演,哪來的骨頭?”
對講機裡傳出來的回答讓高熙熙將視線重新聚集到監控上。
而在場中,恰巧經過的於合偉下意識地將腳邊的骨頭拾了起來,在手裡掂了掂,笑著道:“咱們的道具真厲害,這骨頭,跟真的似的。”
徐容在旁邊聽著高熙熙跟道具老師的溝通,望著場中笑呵呵的於合偉,詭異地跟陳對視了一眼後,衝著於合偉道:“你手裡拿的,也許.它就是真的。”
“臥槽。”
於合偉愣了一下,一把將骨頭丟在了地上,退了兩步後,臉色極為難看地向道具組長求證:“老師?”
道具老師乾咳了兩聲,沒敢跟於合偉對視,而是將視線轉向煙火師,低聲問道:“老師,是不是埋的太深了,把人墳.炸了?”
煙火師尷尬地笑著,炸點一爆,他就發覺了不對,可他只能期待劇組的人發現不了,剛剛一通牛逼吹那麽大,結果一轉眼就給打了臉,丟不起這個人呢。
可實質上,他也覺著自己相當無辜,荒山野地的,小土堆那麽些,他先前根本不知道那個隻小腿高的土堆是個墳頭,只是此時見整個組的人都盯著自己,他訕笑了兩聲,道:“可能.也許是吧。”
高熙熙咳嗽了一聲,衝著於合偉道:“你先洗洗手。”
轉過頭,臉色嚴峻了許多,低聲對製片主任道:“去整點香燭貢品什麽的,從哪炸出來的,給我埋回去再,再好好拜拜。”
拍了一場之後,劇組再次停拍,雖說一幫人都長在紅旗底下,可是這玩意,誰也不敢不信,而且平日裡,大家一個個嘴上喊著相信科學,但是對於一些極為靈驗的“大師”,卻又總是趨之若鶩。
製片主任買了紙錢、燒雞、水果等貢品,還弄了一包煙一瓶酒,跟於合偉、煙火師幾個人,把骨頭重又埋了進去,好一番祭拜之後,才算了事。
可是大抵這事兒給於合偉留下了陰影,剩下的戲份裡,他的狀態差爆了。
不止他,徐容一樣稀爛,不遠處就是個墳,還是剛炸的又封上的,心裡難免膈應的慌。
以至於他稍微看到個高點的小土堆,都要繞過去,誰知道下邊是不是躺了個人。
高熙熙臉上笑呵呵的,就跟什麽事兒也沒發生似的,盡管心裡直喊晦氣,卻也明白,今天自打老鄉們來鬧事兒開始,大家夥乾耗了半天,心裡都不大痛快,他要是再陰沉著臉,只會讓整個組的情緒更糟。
臨下午六點,天色剛剛迷蒙,劇組跟一群吃了敗仗的散兵遊勇似的,高熙熙話音兒一落,各組人員立馬收拾了東西,往車上搬,逃似的往酒店跑。
誰知道幾百年前這地兒是不是亂葬崗。
在當晚排戲的時候,徐容發現徐行老是心不在焉的,她的想法,他多少能夠感知到一些,但他並不覺得那是對的。
在排完了一場,坐在沙發上休息的空閑裡,他見她低著頭,似乎在想著什麽心事兒,問道:“怎麽了?自打早上開始,就見你老走神。”
徐行恍然地抬起頭,見哥哥關切地望著自己,忙搖了搖頭,否認道:“沒,沒什麽。”
“別總覺著司空見慣的,就是對的。”徐容想了想,說道,“只有演技,的確很難紅,但這是跨過門檻的倚仗,你跨不過去,一些戲你連試鏡的機會都沒有。”
徐行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的,哥。”
徐容也不知道她的答應是出於真心,還是單純的應付自己,他話已經說到了,怎麽做,還是看她自己。
“哥,我有個事兒。”徐行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說出了走神的真實原因,因為從昨天下午開始,他發現哥哥跟陳的交流又變多了。
作為他的助理,她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哥哥跟陳之間的關系變化,她也一一看在眼裡。
劇組夫妻什麽的,她有所耳聞,並非什麽稀罕事兒,也沒覺得有什麽難以接受,相反,如果陳當她嫂子,她反而更能接受一些。
徐容感覺剛才排了一陣子,嗓子有點乾,起身進了裡間,拿起床頭的嗓子含片,放進嘴裡,聲音略含糊地問道:“啥事兒?”
“哥,我說了你別生氣啊。”徐行半跪在沙發上,撅著屁股,小心地看了徐容一眼,見他點了頭,才緩緩說道,“就是你跟陳,你不是很喜歡曉斐姐的嗎?怎麽今天又跟她說了那麽多話?”
“你不知道,在你忙的時候,她總是看你。”
徐容愕然地張了張嘴,他沒想到徐行神思不屬是因為這些小細節,她說的這些,他也注意到過,陳也沒掩飾,被他發現了,只是輕笑一下。
但他也沒打算瞞她,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是什麽原因.她會有那種反應,不過你別瞎想,你想的那些事兒不會發生的。”
徐行稍微放了心,因為組裡有七八個北電和中戲的在校學生,她怕哥哥一時把持不住,犯了錯,回頭傳到了學校裡。
對於徐容的疑惑,她很明白緣由,笑著解釋道:“可能是感覺哥你比較有擔當吧,她過去的.經歷,肯定希望找一個有責任心、有擔當的男人。”
徐容對這些不大感興趣,隨口說道:“也許吧。”
“人家不是說,好多戲裡演夫妻的,戲外也會”
“人家是人家的事兒。”徐容“唔”了一聲,笑著道,“按你說的,如果我跟她現在攪和不清,在我有女朋友的情況下,那不就是沒擔當了?恐怕上床前可能就會被踢下去,這本來就是個矛盾的話題,而且你怎麽知道她能不能做得到一拍兩散,如果做不到,到時候恐怕不是我想甩脫就能甩的。”
“另外,還是那句話,別總覺得司空見慣的,就是對的。”徐容覺得這麽乾巴巴的講道理太過無力,又補充道,“比如說你有了男朋友,完了拍戲的時候你跟人不清不楚的,你總不會天真的覺得對方永遠不知道吧?”
“你秉著什麽樣的價值觀,跟你合得來的人,大抵也會差不多,如果你抱著對拍攝期間出軌可以理解的態度,我敢保證,你未來的男朋友,很大的可能也會出軌,之前我看過一部戲,何正軍拍的,他出軌的當晚,她的老婆在矛盾之下,也選擇了出軌。”
“雖然戲劇了點,誇張了些,但不能說這種現象沒有,也不能幻想對方不可能察覺不到,眼皮子底下,人來人往的,你也知道好些配角都是學校的學生,誰知道會不會傳出去。”
“做事兒之前,做最壞的打算總是沒錯的,不能老往好處想,常在河邊走,總有濕鞋的時候。”徐容拿起了劇本,掃了幾眼台詞,又給放下了,笑著衝臉色緊繃的徐行說道,“其實最重要的是,我如果真做了,小張知道了,能接受嗎?我跟她還沒上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勉強算得上青梅竹馬,沒必要為了芝麻丟了西瓜。”
徐行還有一點是疑惑的,既然問出來了,她也不再藏著掖著:“可是哥,陳那麽漂亮,你難道就真的一點也不動心?”
“動心啊,怎麽不動心?不動心那還是個男人嗎?”徐容聳了聳肩膀,瞧著不解的徐行,悄然給她塑造新的價值觀,“易立竟在訪談時說我是個有野心的人,這點我不否認,可光有野心不行,還得有與之匹配的自製和付出,不然那就是白日做夢,世上人人都會做夢,比我會做的好的、做的大的多的多,但我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原因很多,自製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演員、藝人是個特殊的行業,你根本不知道今天你犯下的芝麻大點的錯,未來會釀成多大的後果。”
徐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道:“哥,那咱們繼續吧。”
自打外景拍完,劇組突然不大順當起來,第二天剛開機,一個鏡頭拍了幾次,高熙熙總不大滿意,跟攝影指導合計了會兒,想了個新點子。
先是高台上面鋪軌道,完了再架升降,一邊的掌機瞧著,臉都白了,可是導演跟指導都說了,哪怕心下不願,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徐容瞅著,也覺得不大穩妥,升降的重心來回變,而且重心又高,難保不出意外。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高台“轟隆”一聲塌了,幸虧掌機年輕,身手也足夠敏捷,空中一個一百八十度轉體,穩穩地摔在了地上,得虧胳膊撐了一下,不然就是臉先著地了。
“嗷。”
伴隨著掌機胳膊扭曲的不成樣子的痛苦哀嚎,還有摔的稀碎成一地的攝影機跟鏡頭。
將掌機送到醫院,劇組也沒人太過在意,拍攝過程中,難免發生各種各樣的意外,就是掌機得歇上一陣子了。
到了下午,一個場務由碼頭上下劇組十萬一天租來的客輪上又不慎落水,幸虧劇組的幾個水性好的眼疾手快,把人及時撈了上來,喝了不少水,但讓人松口氣的是,人好歹沒大礙。
但一天連著兩起事故,卻悄無聲息之間給劇組蒙了一層陰翳的氣氛。
尤其摸了骨頭的於合偉,畢竟先前的一切都發生在他眼跟前,給落水的場務做人工呼吸時,就站在一旁的他臉都給嚇白了。
他突然變得極為謹慎,每一次拍攝前,都要再三檢查,連吃飯喝水,都不敢大口,唯恐不測降臨到自己身上。
到了晚上的夜戲,一條戲拍攝半途,大燈閃了兩下,整個片場瞬間陷入黑暗,還沒來得及啟用發電機,一股焦糊味兒彌漫開來。
“化妝間失火啦。”一道突兀又急促尖銳的叫聲響徹片場。
“手電呢,打開手電先滅火,其他各組人員不要亂走動。”高熙熙的聲音隻間隔了幾秒鍾,馬上接上,顯示了他應對此類事件的豐富經驗。
火勢並不迅猛,撲滅的也及時,等重新供了電,檢查之後,損失也不大,只是燒了一把塑料椅子和放在上面的一個化妝箱。
但流淌在劇組間的空氣卻是愈發的沉悶凝滯,連一向樂觀的陳,也跟助理緊湊在一塊默不吭聲。
雖然事故發生的原因都有跡可循,但一想起昨兒個外景剛拍攝炸了人的墳,今天就出了這麽多亂子,意外在眾人的腦子裡一過,就難免把因由歸結到不可測的未知上,再回過頭來看劇組的事故,一切就顯得邪性了許多。
而身為劇組掌舵人的高熙熙,終於坐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