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會點
酒店,高熙熙的房間當中。
高熙熙、潘洪業和徐容三人面對而坐。
“我?”徐容聽完了高熙熙的提議後,驚呆了,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說道,“導演,你怕不是跟我開玩笑呢吧?”
高熙熙覺得有些嗆鼻子,起了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潘洪業是個老煙槍,沒一會兒,這就點了三根了。
等風吹進來,他回頭瞥了一眼滿臉驚愕神情的徐容,笑著道:“我跟老潘商量了半天,最終還是覺得你來做最合適。”
“怎麽我就合適了?”徐容啼笑皆非地看著二人,豎著手,扇了兩下吹到臉上的煙氣,“問題是我真不會啊。”
潘洪業見徐容的動作,將煙按在了煙灰缸裡,道:“你的經歷相對比較傳奇,實話說,三年的時間,從一個輟學農民工到一線演員,電視劇都不敢這麽拍,而且你一天天在劇組的表現,相對而言比較比較怪誕,符合大家對那類人的想象。”
徐容自然知道這點,可他總感覺高熙熙倆人的主意實在太餿了,擺著手道:“不行不行,導演、製片,我是真整不成,要不咱們換個人,製片你上?”
“我給你加兩場戲。”高熙熙坐了回來,伸出倆手指在半空晃蕩著,“床戲,放心,陳那邊我去溝通,要是她不同意,回頭我拍《三國》,角色任你選,誰都行。”
潘洪業跟徐容倆人聽了,目瞪口呆地緩緩轉過頭去,望著高熙熙胖臉上的小眼睛:“老高?”
“導演?”
徐容內心其實是拒絕的,他沒床戲拍攝的經驗,而且憑心而論,對此也真的不感興趣,但是高熙熙準備拍三國的打算,他有所耳聞,據說光編劇都已經聯系了六個。
徐容自然不是衝著跟陳的床戲去的,沉吟了下,道:“我得考慮考慮。”
“還考慮?我的徐老師哎,咱們這都拍不成啦。”高熙熙苦笑著,又伸出了根手指,極為肉疼地道,“三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是豁出去老臉,人也不可能答應。”
“唉,那行吧,都是為了戲好啊,導演你也費心了。”徐容歎了口氣,滿是不打情願地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高熙熙道,“導演,你覺得,要是準備拍三國了,回頭我該不該多琢磨琢磨曹操這個人物?”
高熙熙臉上剛冒出來的笑容,在聽到徐容的後半句後,給噎住了,可是在拍了下大腿後,他又強行把笑給續上了,感慨道:“小徐啊,你這個想法,真的很前衛,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盡力爭取的。”
徐容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明白,高熙熙即使重拍三國,他也根本不可能演曹操,即使拋卻年齡因素,拋卻高熙熙的主觀意向,資方也不敢,靳芳芳更不敢。
畢竟珠玉在前,曹操這個角色,沒幾個一線演員敢接,十幾年來,觀眾心中的曹操形象就是包國安,後來的演繹者,無論怎麽演,也都奔著模仿去的,也許不會出彩,但至少不會挨罵。
但依著他的性子,如果演曹操,他肯定是不會照搬的,在固有的印象下,無論他演的好或者不好,必然要被大部分人罵,因為跟包國安不像。
這也是經典翻拍的一大痛點,比如西遊記,如果真的按吳承恩的描述的形象給演員化妝,肯定會被罵的體無完膚,因為與經典不符,至於原著,那是什麽玩意?
徐容先前跟包國安也合作過,在《闖關東》當中,對方演的是鮮兒的父親,當時看到他演的老農民,只能感歎,鮑老師當年演的曹操真的很經典。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了近一個小時,才各自分頭回房間準備。
第二天一早,等演員們到了劇組,看著片場當中的詭異擺設,一個個全陷入了沉默,也間接驗證了昨天的猜測。
只見片場正中,不知道什麽時候搭了方八卦台,其上點著香燭,擺著貢品。
第一個化好妝的陳出了化妝間,習慣性的搜尋熟悉的身影,只是左右掃了一圈,並沒有見到徐容,也就作罷,片場實在太過安靜,她也不敢大聲喧嘩或者胡亂走動。
到了八點鍾,在製片和製片主任的陪同下,高熙熙神情肅穆地拎起了喇叭,高喊道:“奏樂。”
一陣如同洪鍾大呂一般的樂聲過後,一面如嬰兒、身材欣長的黑發白須道人身著金絲銀線道袍,腳蹬千層底黑面白底布鞋,不急不緩地步入場中。
道人左手持刻著符文的獅子印鈕法印,右手擎著根棒身貼滿了黃色符篆的趕鬼棒,神色淡然。
於合偉昨天晚上一夜沒睡好,眼中布滿了血絲,可是到了片場,看到八卦台和其上的擺設,他長松了口氣,心下綴著的大石頭終是落了地,劇組請“高人”來啦。
可是隨著“高人”進場,他仔細盯著道人打量了一會兒後,臉上的神情不由的變得詭異。
道人竟然是徐容。
只是還未等他懷疑,步入場中的徐容於八卦台前站定後,忽地念念有詞,神情肅穆,抑揚頓挫。
而後又見徐容一手高舉法印,一手揮動著手中的趕鬼棒,繞著片場小步疾行。
於合偉豎著耳朵,仔細盯著,在徐容經過他跟前的時候,他耳中清晰地聽到了徐容所念的詞,好像真的是某本道經裡的一段。
徐容如此轉了一圈之後,停在了八卦台前,高聲喊道:“奏樂、鳴鼓、迎駕。”
“咚。”
“咚。”
“咚”
連著九聲鼓響,伴隨著肅穆的樂聲,徐容將法印和木棒放在台邊,打道袍的袖袋當中抽出一張折疊的整整齊齊的黃紙,展開了,以一種極為詭異的腔調高聲誦念:“維丁亥年,上冬庚戌朔,弟子稽首太聖祖高上大道.”
於合偉本來想笑,可是望著徐容念完了青詞,將黃紙燒了,而後飛灰在八卦台上一陣飛旋而起之後,他笑不出來了,臉色嚴峻的甚至不敢直視高台。
難不成徐容真會點兒?
“進香。”
徐容絲毫不理會整個劇組愈發嚴肅的神情,有條不紊地主持著儀式,隨著他的唱和,導演高熙熙、製片人潘洪業不苟言笑地按照他的要求上香、叩首。
等二人退後,徐容唱禮、祝神、送神,直至九點,在他一聲“恭送高駕”的頌唱中結束了整個法事儀軌。
而製片主任趕忙拿著紅包走了過去,往徐容手裡塞。
“趙製片,不用,我也是組裡的,真不用。”
趙製片卻是死活不依,臉色嚴肅道:“一碼歸一碼,徐老師你是咱們的演員沒錯,但是法事的錢卻是不能省的。”
高熙熙同樣面色嚴肅地勸徐容收下。
陳跟胡珂愣愣地望著徐容,如果說剛才他肅穆地主持了一場法事,念了近半個小時的經文,隻讓她們信了七成的話,此時卻是信了八九成,看導演和製片人那個臉色,總不可能是假的吧?
徐容,真會?
尤其是一天順利的拍攝過後,整個組,就連策劃了整個儀式的高熙熙和潘洪業,看著徐容的眼神也怪怪的。
因為他們隻讓徐容準備點詞,可是卻沒成想徐容竟然念了近一個小時,這可不像個新人。
尤其是考慮他的經歷,畢竟徐容才二十歲,而且出身貧苦,卻紅成了眼下的模樣,這一琢磨,可真說不好呢。
做完法事的第二天,陳終於憋不住了,在拍戲的空閑裡,她走近了,低聲問道:“徐容,你.是不是會看啊?”
徐容嘴角微微勾起,卻並未回答。
笑而不語。
這是自當初的黎叔那學來的,據說,黎叔也會點,但是每次別人這麽問的時候,他都一副如此神情。
而且這個問題昨晚徐行已經問過他一次,主要還是法事陣仗比較嚇人,全程奏樂,各種禮儀像模像樣,最重要的,長達半個鍾頭的祝詞。
可是徐容越是如此,陳越是猜測他會,不然她都不知道昨天那團灰為什麽會往天上飄。
徐容會點兒,漸漸的,竟然成為了整個劇組的共識。
甚至胡珂還偷偷摸摸地晚上找他看姻緣。
對於胡珂的請求,他笑著把她送出了門。
關了門,徐容心道我會看個錘子,不過是一段道經翻來覆去地用不同的腔調念了無數遍,至於飛旋的紙灰,根本就是三台鼓風機形成的渦流罷了。
利用的還是人的心理作用。
這是高熙熙和潘洪業出的主意,他們的確認識幾個“高人”,可是天高路遠的,一時半會兒根本請不過來,為了安劇組的心,只能拉個人頂上了。
之所以選徐容,一來,是他整天給人的感覺不大正常,再者,徐容詞兒背的好,不然法事做著做著念不上來了,看的人恐怕也不會信。
至於那天連續發生的三起事故,在高熙熙看來,實在太正常不過,掌機從高台上摔下來,是他太想拍出點不一樣的效果,以至於考慮不周,至於後續的落水、失火,大概是工作人員心理上的壓力導致,而他要做的,就是通過一個儀式,祛除全組的心理壓力。
“導演,這就是你說的,床戲?”徐容瞠目結舌地聽高熙熙講完戲,徹底無語了,這根本不用跟陳說好嘛,她能有個屁的意見。
高熙熙所謂的床戲,就是田佩芝再一次離去之後,魏端本病了,發高燒在床上躺著,然後給他幾個特寫。
非要細論,加的戲確實也是床戲,可是這個床戲,它就他一個人啊。
高熙熙奇怪地瞧著他,問道:“怎麽了小徐,難道它不是床戲嗎?你是不是想歪了?”
“哪有的事兒?”徐容尷尬地笑著,望著高熙熙狐疑的面孔,他也不好再深究,“我一開始就是這麽以為的。”
拍攝一天天的過去,說來也奇怪,自打徐容做完了一場法事,剩下的近兩個月的拍攝時間裡,愣是再沒出任何傷員。
殺青宴上,熱鬧歸熱鬧,但是氣氛卻有些不大對。
最終,於合偉在敬酒的時候,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徐老師,你是不是,真會啊?”
徐容正要笑而不語,卻見高熙熙哈哈笑了兩聲,道:“實話跟你們說明白吧,當時那場法事,其實是我們仨合計的,什麽會不會啊,主要是小徐本身就像,你看在片場,他老是神神叨叨的.”
他說著說著,咂摸出點不一樣的味兒來,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慢慢扭過脖子,端著酒杯,望著坐在手邊的徐容,輕聲問道:“小徐,你總不能,真會吧?”
徐容笑而不語。
徐容到底會不會,無人知曉,因為他沒承認過,也沒否認過,但是一番熱鬧過後,尷尬卻是極為尷尬的。
因為喝完了殺青酒,在收拾東西準備返京的當口,他被陳給堵住了。
陳一進門,看著正在幫徐容收拾東西的徐行,道:“徐行,我跟你哥有點話要說,麻煩你先到外邊等一會兒吧。”
徐行蹲在地上,剛將一件衣服疊好放進行李箱,聞言先是呆了呆,隨後扭頭看向徐容,征詢他的意見。
徐容望著陳,見她不像喝醉的模樣,猶疑了下,才衝著徐行點了點頭。
“怎麽了姐,怎還關門呢?”望著把門關上的陳,徐容勉強笑了聲,假裝拽充電線,不著痕跡的往旁邊挪了兩步,站到了沙發後,打算著如果陳要是撲上來來硬的,他就跟她圍著沙發繞圈圈。
徐行指不定在門口趴著呢。
陳見他畏如蛇蠍的架勢,臉上的欣賞愈發的不加掩飾,倚在玄關處,認真道:“徐容,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哪天跟你女朋友分手了,我也沒戀愛的話,別忘了給我發個消息。”
徐容本想讓她打消了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看著她微潤的眼睛和酡紅的臉蛋,也不知是剛才喝酒喝暈了,還是被話給熏醉了,最終,他輕輕點了點頭:“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他沒再說別的,既是沒什麽可說的,也是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這世上真話本就不多,一位女子的臉紅,便足以勝過一大段對白。
陳見他應下,也不再糾纏,衝他擺了擺手,道:“走啦,你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