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拜訪
話劇,在西方被稱為戲劇,而因其系統的表演體系又發源於西方,因此國內院校的表演專業又稱作戲劇表演。
為了與傳統戲劇作區分,國內稱之為話劇。
正兒八經的話劇,徐容一場也沒演過,但是作為科班出身的學生,他對話劇並不陌生。
因為學校針對學生的綜合素質訓練培養,仍是話劇方向,至於影視表演,則屬於捎帶內容。
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話劇、電影、電視的鄙視鏈。
徐容的經歷相對要特殊一些,在踏入北電的校門之前,他就先一頭扎進了電視劇行業。
這幾年,尤其是近兩年來,並非沒有接到過電影劇本,但遞過來的本子一般都是戲份不多的小角色,而且片酬還壓的相當低。
電視劇從業者,包括演員、編劇、導演,試水大熒幕,都可能遭遇水土不服的情況,就像劉疆。
創作習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沒有經過市場的檢驗,投資方在不確定票房號召力的情況下,根本不敢砸錢。
盡管沒完整的演過話劇,但徐容平時看過不少相關的影像資料,對於話劇整體的表演方式,也有一個大體的把握。
但其中也有兩點遺憾,一是他不擅長外語,因此國外的經典戲劇,他看的不多,其次則是國內八十年代中期之前的劇目,因為特殊時代原因,所用的帶子大多是從國外進口,在劇院經費有限的情況下,也就導致了只能留存少數特別經典劇目的資料,而其他的,要麽當初洗掉了,要麽根本就沒做留存。
他本沒打算這麽早的涉足話劇行業,不掙錢不說,話劇的準備、排練都相當耗費時間。
一場話劇,從拿到劇本,到搬上舞台,中間需要的準備時間,少說也得半年。
從最初的讀劇本,到人物分析,再經初排、細排、再排、反覆排,能把人排哭。
而且作為一種與觀眾面對面的表演形式,又相當考驗演員的臨場發揮和心理素質。
演著演著,劇場內觀眾大批離席的情形並不是沒發生過,這對演員的自信,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
若是影視作品,哪怕媒體、網絡罵的沸反盈天、聲嘶力竭,只要關上電腦,自然也就可以把頭埋進沙子當中,撅著腚當鴕鳥,也就不會受到評價的影響。
但人藝的面子,不能不給。
盡管如今的馮遠正、吳鋼等人不複當年於是芝那批人的聲威,但一批老話劇人仍然健在,影響力依然不容小覷。
之所以下定決心,還是因為吳鋼,他身為《茶館》的演員,不是一樣有時間外出拍戲?
而且一個新人進去,頭幾年閑著的可能性比較大,未必真能有上台的機會。
其實最重要的是,他也趁此看看不同的人、不同的呈現形式,豐富自身的表達技巧,這是目前限制他的主要因素。
而選擇《雷雨》的周萍一角,也不是無緣無故,《雷雨》因其題材、劇本作者的特殊性,已然成為話劇演員的門檻,沒有演過《雷雨》,就不能稱得上一個合格的話劇演員。
再者,就像他跟薑智濤說的,他也有自己的理想,《茶館》是國內話劇的巔峰,《雷雨》則是現代劇的起點。
《茶館》的主題宏大,展現的是時代下諸多人物的命運,而《雷雨》就跟魯先生的作品似的,常看常新。
若是稍稍把時代背景換下,說不得又是一篇禁映劇目。
不過這些還早,估計一兩年內都不太可能實現。
而且人藝的招錄考試稱為地獄級別也不為過,門檻便是各大院校表演專業生或各個劇團正規演員,而且每年的考生當中,各個地方劇團出身的演員佔了不少。
“徐老師,吃個蘋果吧。”
“哎,謝謝。”
徐容接過海青遞過來的蘋果,說了聲謝謝。
海青順手的在他旁邊坐了,說道:“徐老師,昨天晚上我看電視,央視一套又在大晚上播了《大旗英雄傳》,而且我看預告,接下來白天還要播《51號兵站》。”
徐容咬了一口蘋果,嚼了兩下,本來還想誇她買的蘋果甜,可是聽到她後半截話,臨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他和杜諄的第一小生之爭一直僵持不下,就是因為央視一直在其中拉偏架。
央視在年初播完《走西口》之後,又開始放送《敵營十八年》,如今又把杜諄主演的《大旗》和《51號兵站》拉出來,原因哪怕用屁股想也能猜的出來。
央視那邊肯定還壓著杜諄的戲沒上映,不然不至於這麽賣力。
就跟前陣子的魯省衛視以及眼下的南方衛視一般,有事兒沒事兒就把他的戲拉出來跟觀眾見見面,混個臉熟。
海青瞅著徐容轉瞬即逝的不太自然的臉色,才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忙把嘴裡的蘋果咽了,找補道:“你主演的《北風那個吹》聽說評價也挺好的,尤其是在魯省,反響很大。”
徐容說了聲謝謝,《北風》的接力,是他還能繼續保持競爭力的原因。
但年代劇的局限性已經開始凸顯,想要如同前些年的《血色浪漫》一般席卷,可能性已然不大。
《北風》的整體收視還算不錯,甚至被很多媒體評為“年代劇最後的余暉”。
因為眼下年紀在50歲之下的觀眾,壓根不熟悉那個時代,而熟悉那個時代的觀眾,又不上網,形成不了強大的聲音。
唯一可以證明《北風》影響力的,不是媒體和網絡評論,而是紛至遝來的特殊廣告商。
緣於北風的熱播,中檸枸杞銷量相較去年同期增幅百分之三百二,成了《北風》的最大受益者。
《北風》的觀眾群體,雖然不上網,但是購買力是真的強,而且廣告商出手也是真的大方。
只是央視那邊一直卯著勁,跟捧親兒子似的玩命捧杜諄,徐容仍未與杜諄拉開明顯的差距。
不過他也不著急,靳芳芳已經設計了一套組合拳,在投票窗口尚未關閉之前,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海青仔細打量著他,問道:“我最近一直好奇一個事兒,你是怎麽學到那麽多的東西的?”
“嗯?”徐容轉過頭問道,“學什麽?”
海青指了指李光富,道:“我聽李光富老師說,你講的那套理論很可能被選入教材,伱怎麽懂這麽多啊?”
李光富也是人藝演員,很清楚鄭融那篇文章的份量。
“多嗎?我感覺我也就懂一點演戲的皮毛。”
徐容如此說道。
海青翻了個白眼,她早前看過一篇報道,知道徐容對“裝逼”並不反感,眼下明顯讓他裝成了。
徐容一瞅海青的表情,就知道她不信,可是他說的確實是實話,比如外在的呈現技巧、傳記類的書籍、各行各業的人的經歷、習慣等等等等,他欠缺的還有太多太多。
只是因為所處的角度不同,即使說了,她也未必能夠理解,也就沒有多做解釋。
過去的五年當中,除了跟小張同學嘻嘻哈哈,其余的大多數時間,他要麽在學習,要麽在劇組驗證所學習的內容正確與否。
相比於大多數人,他足夠幸運,在學習力最強的年紀,知道自己要什麽,難能可貴的是還有多位名師指導,而且還有豐富的實踐機會去驗證所學的可行性乃至形成本能。
再加上小張同學總是能迅速把他從各種瘋狂的狀態中拽出來,重新投入到下一項計劃當中,以至於他這幾年並未如大多數藝人一般,趕場似的去接商演、錄綜藝、拍雜志、上訪談,或者參與各種各樣的酒局、飯局、活動。
更沒有老婆孩子、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的事兒需要勞心費力,或者去出沒於形形色色的場合,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去裝逼裝逼再裝逼。
以學習的有效性而論,他過去的五年應當可以抵得上同行的二十年,因為他看過黃小明師兄的通告,忙的時候,一個月只有一天的休息時間。
吳鋼的信兒回的很快,中午飯前說的話,半下午一通電話就打了過來。
最遲明年年底,劇院就成立《雷雨》青年組。
就像《茶館》青年組一樣,名義上作為《茶館》演員,至於能不能上台演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也符合徐容的預期,短時間內,他沒有太多的精力投入到話劇當中。
《媳婦》開機三個周後,徐容終於等到了休息時間,一天半。
很累。
並非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理上的累,盡管默契逐漸形成,但是他要考慮的太多,每天一沾床,就能立刻睡著。
而在他休息的這一天半裡,劇組計劃把李光富和劉莉的戲份趕完。
他這次沒在劇組的酒店休息,在約了吳鋼之後,又喊來了免費專職司機,小張同學。
得去拜訪拜訪鄭老先生了。
一是感謝上次的援手,其次則是既然確定了今年報考人藝,就先去混個臉熟,回頭看看能不能把對方的關於《雷雨》的創作筆記給謄抄一份回來,若是以後再能順帶著請教些問題,那更是再好不過。
鄭融是第一版《雷雨》飾演周樸園的演員,並且還是經劇本作者肯定的。
吳鋼老早的就在家屬院門口等著,瞧見徐容下了車,道:“來啦。”
“呦呵,不愧是腕兒,司機都是女演員。”吳鋼瞧見打車窗露出頭找車位的小張同學,笑著打趣道,以前一塊拍戲時,他沒少開小張同學的玩笑。
“嘿嘿。”
小張同學笑了下,問道:“吳老師,附近還有車位嗎?”
“往前邊走,剛才我來的時候記得前邊一輛銀色的後邊有一個。”
小張同學點了點頭,道:“那,你們先進去吧,我在外邊等著。”
“好。”
倆人進了家屬院門,吳鋼道:“你也真會挑時候,我估計啊,鄭老先生未必會見你。”
徐容提著盒人參,扭頭問道:“為什麽?”
“再有倆月就要考試了啊,你這還提著禮物,跟走後門的似的,像你這樣的,這段時間我見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試試吧。”
到了樓下,吳鋼道:“你先在這等著,我上去問問,要是見你,等會兒我給你電話你再上去。”
“行。”
吳鋼嗖嗖地跑了上去,但沒大會兒,就又跑了回來。
走到徐容跟前,衝著他攤了攤手,道:“鄭老師說心意他收到啦,現在人多眼雜,就不見你啦。”
“好吧。”徐容無奈地歎了口氣,這點他沒考慮周全,“等考試完再過來。”
吳鋼說著,拽著他的胳膊就往外走,道:“去我那坐坐。”
“你沒住這?”
“沒,這邊是老家屬院,我在西邊住。”
“不了,我是抽空從劇組趕回來的,晚上還要回去讀劇本,就不耽誤了。”
去吳鋼家裡,肯定免不了喝酒。
吳鋼見此,也不再堅持,笑著道:“哎,跟你商量個事兒,你的那個日記本,能不能借我看看?”
“啥日記本?”
“就是上回我去你宿舍看到的那本。”
徐容斜了他一眼,道:“你記差了吧,正經人誰寫日記啊?”
“嗯?”吳鋼納悶地瞧著他,“難不成是我記錯了?”
徐容正要轉身離開,忽地望見遠處的花壇邊的輪椅上坐著個老人,老人穿著灰色毛坎肩,胖乎乎的,頭髮花白,呆呆地抬頭望著跟前一株盛放的海棠。
他下意識的抬腿就要走過去,吳鋼察覺到了他的打算,立刻拽住了他,輕輕地搖著頭道:“別去打擾老人家了,他現在除了幾個至親,誰也記不得,怕生。”
老人似乎注意到了二人的注視,緩緩地轉過頭來,在對視了幾秒鍾後,忽地笑了,燦爛的仿佛他身後的海棠,純粹的像個孩子。
徐容望著老人的笑容,隻覺嗓子發乾,眼睛發熱,他輕輕地將手裡的禮物放在地上,抻了抻衣服,而後,緩緩彎下腰,隆重地向遠處笑著的老人深鞠一躬。
他掌握的很多理論和技巧,都源於這位慷慨的老人。
好一會兒,徐容直起腰,轉過頭對著旁邊已經淚流滿面的吳鋼輕聲道:“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