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伊蕾娜的雙眼
“呃,那個,老師,我”
“嗯,不要多想,我只是孤獨了太久。”
“好的。”
地下室的小房間裡有那麽一瞬間沉默了一小會兒。
“老師。”
“怎麽了?”
“您幫我看看,這個女孩的雙眼。”
李爾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摘去了伊蕾娜的眼罩,輕輕撥開她的眼皮。
因為脫力而昏迷過去的伊蕾娜並沒有因此蘇醒。
李爾看見了她的雙眼:眼球是黃褐色的,泛著賜福的金光,她沒有眼黑,只有眼白。
“這應當是一對罹患顛火病的眼球,只是”
“只是什麽?”
“為什麽她的眼眶裡沒有寄宿顛火呢?嗯.不對勁,這不是未成形的‘夏玻利利的葡萄’,這是”
瑟濂觀察了片刻後,終於得出了結論。
“這是受賜變異賜福時的變化形,有趣,真是有趣嗯,是了,我從未見過受賜顛火的全過程,但我卻見過受賜黃金樹祝福的過程,與那個變化是相同的如此說來,若這個女孩與顛火相聯系,她眼球的變化確實是受賜顛火後的變化,那麽,她應當是一個備用的顛火傳播源,只會在某些時刻複蘇、變化.你詢問我顛火的知識,是為了要救她麽?”
準確來說,有這個想法是一方面,但李爾更像看看顛火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力量。
在遊戲中,顛火仿佛是獨立於所有力量體系之外的一種力量,其他的力量或多或少都會互相關聯、相互聯系,唯獨顛火,除了傳播顛火的那些寄宿者外,根本找不到力量上的根源。
對於顛火的猜測,更是多種多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現在李爾就想從瑟濂和伊蕾娜這裡知曉關於顛火的事情。
“老師,如果可以的話,我確實想救她,但是.實際上,我更傾向於,如何掌握顛火。”
“李爾.”
“老師,我覺得,我可以,我想試一試,驗證一下,我的想法在遇見您之前,我也在研究顛火,當然我研究的不是如何治愈顛火,我研究的是,如何把顛火變成一個常規的力量體系,讓它成為一個流派留存在這個世界上。我不覺得顛火最初被創造出來就是用於毀滅的,用於毀滅的法則與規則,實際上,每一種力量都可以,您追尋的‘起源魔法’是如此,黃金樹帶來的‘惡兆’也如此
“您也說了,任何一種力量其本身的作用都是有兩面的。我們應該用發展的眼光去看待這些事物、看待這些力量,我們不能一條道路走到黑,我們更是要在波浪式前進、螺旋式上升的道路上,研究規則、制定規則,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讓所有的世界規則為我們所用,為我們人類所用。
“老師,我知道您想教我一些做人的道理,讓我成為一名英雄一樣的人物,或者說,就算做學問也得有正確的道德觀念和道德底線,但是現在是亂世啊,老師!我們現在應當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把一切不能團結的力量都變成可以團結的力量。顛火,就是其中之一。”
李爾對瑟濂交底了,。
瑟濂不是傻子,相反,她非常聰明,她能夠博學到以一個普通人之身被冠以“魔女”之名,就能看出她的能力非同小可,只是成長的經歷與眼界的問題讓她總會在看待某些問題時畏手畏腳。
但,經過李爾的點撥,她忽然想清楚了一件事。
也許,她之前的想法錯了?
“嗯,好吧,我告訴你,如何控制顛火。”
“謝謝老師。”
“這是我通過研究人類、獸人、龍、各種獸物等不同的種族對於顛火的耐受性而得來的原理,最初是學院中關於人種、物種對環境的適應性魔法的理論,現在,我將這套理論,命名為,‘適應力原理’。”
伊蕾娜醒來了。
她能聽見聲音,一個很好聽的女聲正在教導著另一個人。
呃,說是教導,倒不如說是那位溫柔的女性在各種歎氣和各種無奈。
“哎呀,我的笨徒弟喲.”
那女聲猶豫了半晌,才說道:“你好像確實沒有學習任何魔法的資質呢。”
“啊?老師,不會的吧,我,我真的很想學魔法的!”
這是那個令伊蕾娜很恐懼的男聲,他無法學習魔法嗯,太好了,這樣他就不會去禍害更多的人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嗯,這樣吧,我先傳授你關於屬性的知識好了。”
“嗯嗯,好的。”
“在學院的研究中,我們發現人類的身體蘊含著極為強大的能量,這種能量可以讓人類輕松適應環境,我們稱之為‘環境適應力’。但在不同的環境中常年生活的人類,也會產生地域性的差異,其自身的外貌還有對交界地中存在的各種能量的適配性也就不盡相同,這就是交界地內各大人類種族的由來,他們都分別形成自己的政權和國度。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外來者,比如稀人和夜人,他們的長相雖與我等相似,但和我們的身體構造其實不太相同。”
“稀人和夜人我想你應該尚未接觸過,我的研究中也並未涉及人種的研究,所以我就不再和你講述其中具體的差異,你只需要知道適應力一詞的由來,便足夠了。適應力,正是此中的關鍵之所在,只有掌握了對適應力的運用,就可以在自己的身體、靈魂兩個不同的系統中,適配各種各樣的能量,黃金樹、群星、重力、熔漿、龍雷、風暴,甚至於顛火。”
“我教導你的這項基礎魔法理論,我將其命名為‘適應力原理’,我認為,這是我們人類施展一切魔法和法術的根本性原理之一,利用這個原理我們可以接受並完成那些神奇而又強大的魔法。”(注1)
“適應力可以幫助我們人類適應各種各樣的環境,同樣也可以讓人體適應各種各樣的能量的侵襲,因此我們就可以修習輝石魔法、元素魔法,還有各類型的禱告魔法。這都是我們人類對於適應力的一種運用,通過自身的適應力掌控遊離在身體之外的力量,而後使用出這些法術。”
“而我們無法準確地觀測屬於我們體內的適應力,這是時代的局限性,但我們可以直觀地看到各種不同法術的效果和施展對應法術時我們自身會獲得的反饋,所以我們將施展這些法術所對應的能力稱之為‘專注度’;對施展禱告類魔法的適應力稱之為‘信仰’;對輝石魔法、重力魔法等等需要通過探索、考究以及必須要依靠大量時間鑽研的魔法,統稱為智力型魔法,以此命名該項適應力為‘智力’——這就是我和你提到過的,修習魔法的資質。這個智力和我們日常生活中所提到的智力,其概念是不同的,你莫要混淆。”
“沒事老師,不混淆也可以的,您,您就是說我笨,我也”
溫柔的女性聲音淺笑一聲,而後才說道:“你呀~,也許你只是過於急切地想要學會這項魔法,但研習魔法一途,是不能操之過急的,要從底層一步一步夯實基礎,於實踐中出真知,總結經驗獲取規律,只有這樣才能把握住魔法的奧妙所在.哦,我們的小朋友醒來了。”
伊蕾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被點破之後,伊蕾娜摸索著坐了起來,她忽然感覺到有個人伸手扶住了她,而後,那個可怕的男人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響起。
“怎麽樣,感覺好些了沒?餓不餓,我去給你拿點吃的啊。”
“你,你是那個.”伊蕾娜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發抖,源自心底的恐懼讓她艱難地說出話語。
她想起來當時初見這個男人的時候,耳邊盡是金鐵交擊、砍刀入肉的聲音,山妖的嘶吼、亞人的哀鳴,葛瑞克士兵還有隨她一起逃出摩恩城的那些權貴們的慘叫聲,讓尚且涉事未深的伊蕾娜發自心底地感覺到了恐懼。
他們都怎麽了?
那時的伊蕾娜心底升起了疑問,她雙目失明,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通過聽覺來判斷。
然而,沒有人回應她心底的呼喚,她也不敢隨意吱聲。
再之後,這個男人就來了。
由遠及近的馬蹄聲,亞人們突然間集體地戰吼,山妖臨死前發出了最後的哀鳴,野狗在吠叫,就連身側護衛她的士兵也都癲狂地叫喊了起來。
“好家夥的,這麽歡迎我啊!”
那聲音洪亮而雄壯,但語調卻極盡嘲諷之能。
“哈哈,來得好!”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伊蕾娜能聽出來了。
馬蹄聲陣陣,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每一次馬蹄聲在近處響起,其他人的聲音就會少上一些。
而在這個過程裡,那個宛如惡魔一樣的男人嘴裡還在碎碎念著:“哈?就這?就這來擋你爺爺的路是吧,就這?就這!趕緊使出你們的絕招啊,別半死不活地擱這兒挨刀啊!”
伴隨著富有節奏感的揮刀和話語聲,漸漸地世界寧靜了下來,只剩下了那個惡魔一般的馬蹄聲。
“還有沒有活的啊!趕緊說話!”
男人漫不經心地喊道,於此同時便是什麽東西倒塌的聲音。
“嘿,權貴們的財寶就只有這點兒嗎?這麽點兒東西還搞這麽大陣仗,真特麽的寒酸。”
男人的聲音離得很近了。
“這裡有沒有活人呐?”
伊蕾娜不敢說話,強烈的血腥味直衝她的鼻腔,可怕的恐懼填滿了她的心房。
而後,伊蕾娜聽到了刀砍車座的聲音。
“嘭!”
車被毀了,縮成一團的伊蕾娜身軀顫抖著,心中默念起父親教導過自己的那個名為“拒絕”的禱告。
“哦喲,好可愛的小妞誒!”
男人如此說道。
伊蕾娜更害怕了!
然後,她就感覺到“拒絕”被觸發了。
好像彈走了什麽東西。
然後,她又感覺“拒絕”被觸發了。
這時候她腦袋有點暈。
之後是接連下來的第三次.
她暈過去了。
站在她身側的大惡人掂了掂手裡的石子兒,看到對方暈了過去,二話不說直接扛起這具柔軟的嬌軀,騎上托雷特,直奔北方的驛站街跑去。
“喂,你不會傻了吧!”
李爾晃了晃伊蕾娜的身體,這才把陷入回憶中的小姑娘給喚回神。
“徒弟啊,我還沒問你對她做了什麽?她好像非常害怕你呢。”
“我沒幹啥啊,除了扛著她一路回來,啥也沒乾啊。那還是她自己暈過去了呢。”
“那在此之前呢?你又做了些什麽呢?”
“嗯當時亞人們在進攻車隊,山妖和士兵們死的死殘的殘,我就潛入進去,把她給救了出來。”
“潛入?”
瑟濂滿臉的不信。
她這個智力只有9的徒弟怎麽可能會知道“潛入”這個詞的意思呢?
於是,瑟濂微微躬身,把幻影的臉蛋貼近了李爾,說道:“你所謂的潛入,不會就是殺光了他們吧。”
“啊?嘿嘿,您知道啊反正,四周都很寂靜,沒,沒被發現。”
李爾靦腆地低下了頭。
“唉”瑟濂邊搖頭邊歎氣,雙手抱胸,烘托出她傲人的身材,只是語言中卻時刻蘊藏著淺淺的笑意,“你呀,這很危險的,知道嗎?”
“沒事兒,我感覺還挺簡單的。主要是我一到那裡,他們就全都調轉槍頭對著我,老師,您看他們都這樣了,我能不還手嘛,這還著還著,就都殺光了唄。”
“我現在是越來越覺得你不適合學習魔法了。”
“老師,我真地很想學習魔法的!真心的!”
“嗯~”伊蕾娜掙扎了一下。
“怎麽了,哪裡不舒服嗎?”
“腿麻了”
也是,這小姑娘一直蜷著腿,就沒怎麽放松過,她又不是那些身強體健、神出鬼沒的黑刀姐,會出問題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給你揉揉啊.啊,別看這裡是三個人的聲音,但其實我老師留下的是幻影,她在用幻影教導我魔法,只不過我很笨,學不懂。你要是有什麽事,找我就好了。”
“不,不要碰我.”
“反對無效,按常理來講,你現在是我的戰利品,不許胡鬧哦!”
李爾裝模做樣地嚇唬她。
“你你既然可以學習魔法,那你應該也是知書達理者,你怎麽能如此不顧禮節,不顧身份!做如此下流無恥之事!”
感受到對方已經摸上了自己的大腿,伊蕾娜像是受到了驚嚇的小兔子,鼓足了勇氣喊了出來。
李爾回過頭給了瑟濂一個安心的眼神,而後轉回頭乾咳了一聲,說道:“不要激動啊,激動的還在後面呢。你知道摩恩城出現了叛亂嗎?”
“我我知道的。”
李爾忽然提到摩恩城叛亂一事,成功轉移了伊蕾娜的注意力,一雙壞手摸上了對方的大長腿。
當然,李爾很有分寸,隻對膝蓋和腳踝以及小腿肌肉做著按摩,沒有絲毫猥褻的思想和念頭。
“你”
正當伊蕾娜又要斥責的時候,李爾突然說道:“我和你講啊,摩恩城已經淪陷了,那裡現在是亞人的地盤了,連摩恩城的城主都已經死翹翹了。我看你是從摩恩城出來的,已經無家可歸也身無分文了吧,要不你就從了我,跟著我至少還能有個家待.”
“你,你說什麽?摩恩城城主,已經”
“對啊,摩恩城城主,那個叫艾德格的老男人對吧,已經死了。”
“艾德格父親,父親大人.您不是說,您會堅持下去麽那些亞人,怎會,怎會敵得過您唔,嗚嗚”
伊蕾娜哭了出來,小聲抽泣著。
“哦哦,不哭不哭,好了啦,雖然你沒了父親,但是你還有我啊,你放心,以後我罩著你啊,就跟你爹一樣地照顧你哈。”
李爾故意如此說道。
伊蕾娜徹底崩潰了。
對未來的恐懼和絕望,還有父親去世的消息,輪番轟炸之下,她脆弱的心靈難以抵擋。
李爾見到伊蕾娜情緒開始崩潰,他便緊盯起女孩的眼睛。
那一對黃褐色沒有眼黑的眼球,讓他想到了自己曾經看過的,關於伊蕾娜這個角色的支線全劇情。
這是瑟濂所不知道的,在她於路邊被亞人殺死之後,她的屍體會由一個名叫海妲的女子佔據而重生,成為指引褪色者向往顛火的那一條支線的引導者,後來在吃下多顆“夏玻利利葡萄”後她還會變成三指的解指女巫,但隻進行了人生中唯一一次解指,就在顛火中燃燒殆盡,無比痛苦地死去。
黃褐色的眼球,和罹患顛火病的人們的眼球,顏色是相近的。
而顛火病又有一個很奇特的症狀——顛火是會受到情緒的感染而發生改變的。
這是瑟濂告訴李爾的,她的那些關於顛火的發現。
於是,李爾就定下了這個計劃。
他現在就想知道,“顛火”,到底是三指自己的臆想,還是無上意志的規則指引。
伊蕾娜還有之後在她身上靈魂重生的海妲,全都是“顛火”支線中最重要的棋子,李爾的這一舉動,無疑在挑戰著無上意志的神經。
當然,李爾是無所謂的,瑟濂更是無所謂,本來她就已經走在了違背無上意志的這條路上了。
唯一有所謂的是伊蕾娜自己。
這是李爾第一次如此大且深地干涉別人的命運——伊蕾娜當時連車座都還沒出來,還沒被護衛她的士兵們送到大橋邊上就被李爾強行給擄走了。
這時候的伊蕾娜,實際上還沒有完全受到無上意志的乾預。
如果要為她擺脫無上意志的操控,這是最好的時機!
果然,李爾看到對方的雙目滴落下了金紅色的淚滴,那是可怕的顛火色,黃褐色的眼球也開始了不規則地轉動——那根本就不受伊蕾娜自己的控制!
痛楚從眼球向著全身擴散,然而與靈魂相通的神經元卻告訴伊蕾娜,這樣的痛苦不及失去父親的萬分之一,不及那個男人所帶給他的恐懼,她要復仇,要替父親復仇,只要,只要她能掌控這股在沸騰著燃燒的力量.
這一刻,一雙手撫摸上了她的臉頰,短暫的突變讓伊蕾娜身體的變化發生了些許停滯。
瑟濂幻影的手攔在李爾的面前,她最後一次提醒道:“徒弟,顛火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之一,這火焰不僅能燃燒肉體,還可以燃燒靈魂,就連死亡都能被它點燃。我不知道它的原生起源是什麽,也不知道它是為何而出現,但顛火的霸道卻是我平生僅見。‘適應力原理’只能讓你微微適應顛火的力量,可一旦你無法掌控它,它就會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無法徹底根治,亦無法徹底清除,你會一輩子都被它所折磨。”
“但如果我成功了呢?”
李爾回過頭,凝望著瑟濂。
“你會死得很痛苦。”
“老師,你要研究的那條魔法道路,是不是也和我即將完成的這條路一樣,艱辛而充滿危險。”
瑟濂止住了話語,面具之下,她的嘴唇在顫抖著。
“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徒弟,李爾,你永遠都是。”
李爾笑了起來。
他其實心裡有底,但不能直接告訴老師,因為他也害怕自己說出來會出意外。
“我可以救下這個女孩的。”
他如是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