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俊田和姚石是齊齊懸著一顆心,時刻關注著付宇和劉永平兩人的動靜,隨時做好了勸架的準備。
而坐在角落位置的朱晚,現在是真的很服氣付宇。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家夥是真的剛,哪怕沒有拍著桌子指著鼻子跟劉永平辯駁,但言語間,卻是將劉廚提出的觀點逐一擊破。明明半個字也沒有正面糾正對方錯誤觀點的意思,但聽起來分明就是在說,你這裡不好,那裡不對,你得改,你這說的都是什麽破爛玩應兒!
劉永平開始時,還自信滿滿,言之鑿鑿的跟付宇辯駁,但說到後來,眼瞧著底氣越來越不足,被付宇三言兩語懟的一句話都說不全。
氣勢也沒了,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說話時不再試圖反駁,而是明顯有點來了火氣,開始無理辯三分。
討論到後來,劉永平鎮定不再,面色鐵青,眼看著自己積攢多年的某項烹飪經驗,就要被付宇挑挑揀揀的漏洞百出,頓時有點掛不住臉,再也笑不出來了。
而付宇面上不顯,心裡卻是非常震撼的,差點以為自家系統一伺二主了!
因為劉永平是真的對烹飪非常有研究,尤其是在江魚宴方面,煎炒燉炸各種烹飪方法全部掌握的非常嫻熟,而且是真的非常有研究。
要不是仗著有教學實踐課堂中千錘百練出來的操作技巧,以及從劉雨儂和姚石身上獲得的幾項高級烹飪技能。
就今天的談論,付宇自覺非得被劉永平按在地板上摩擦不可!
這也就是自己有從劉雨儂和姚石身上學來的經驗技巧,又有系統開的外掛,才能真正同劉永平進行烹飪操作的討論切磋。
他們之間是真的能討論出真火的!
正是欣賞驚歎於對方在烹飪方法的造詣,所以談論的話題面非常的廣。
而人與人之間在看待問題的角度和理解往往天差地別,這也是為什麽明明兩個人非常欣賞對方,不過在討論時,往往有些控制不住情緒,顯得劍拔弩張。
眼看著交流越發的激烈,忽然高文晶進來說道:“姚廚,有顧客下單了,後廚那邊陸續送了幾份,多會兒能烹飪?”
姚石一聽,趕忙說道:“現在吧!老趙,老谷,大家先去接單,等閑下來了,再好好聚一聚。”
付宇忙同劉永平打招呼:“劉廚,我得去幹活了。”
劉永平趕忙起身攔住:“等等!小付,正好我原本也打算過去後廚瞧一瞧,你對烹飪操作的一些細節估計也不是掌握的那麽全面,一會兒我瞧著,你來烹飪,要是有什麽地方不到位,咱們可以直接交流!”
經過剛才的一番討論,他們也都清楚,切磋是沒有結果了,想要證實自己的言論,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真正掌杓,現場烹飪!
劉永平想要過去後廚瞧一眼,董俊田肯定是巴不得的,到時候沒準還能跟著取取經。
自家後廚這邊有什麽不足的地方,也正好聽從指點,加以改進。
於是,還不等付宇回答,董俊田已經搶先應道:“那太好了,劉叔叔,正好還可以請您看一下我們店新添置的烤製區,而且後廚的整體裝修格局也全都改了。”
老板都點頭同意了,付宇自然更沒有意見。
於是等劉永平出了包廂,付宇就被默認安排在了他的身邊。
兩個人一邊走路,一邊小聲交談,脫離了原本激烈討論的氛圍,倒是顯得無比的和睦融洽。
雖然剛才的爭論多少有些針鋒相對,但無論交流什麽,也無論辯駁什麽,他們只是事關烹飪操作加以討論,對事不對人。
付宇和劉永平都很清楚。
身後的趙猛和谷雲武對視一眼,急忙朝前走去。
趙猛此時此刻,即便是再崇敬劉永平,也知道付宇才是自己人,真要打起來了,自己肯定是要護著付宇!
嗯,沒錯!
但是這種想法,只能不動聲色的壓著,不能讓其他人察覺。
谷雲武則是不動聲色的追上了劉永平和付宇,緊隨在他們身後。
他知道,一會兒到了後廚,就是兩人間的較量了。
不過念頭一起,他自己倒是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這怎麽他竟然將付宇和劉永平相提並論了?
到底是什麽時候,在他心中,付宇的廚藝已經這麽牛逼了!
後廚內,姚石向眾人介紹道:“這位就是福成厚第一人,劉永平,劉廚!今天很榮幸,能夠邀請到劉廚到咱們這裡蒞臨指導.”
聽聞劉永平竟然過來了後廚,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各個激動不已!
劉永平那可是堪稱家喻戶曉的本省名廚,但凡是學廚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的!
沒想到劉永平真的來了,大夥一時間也顧不上乾活了。
距離較近的,一臉仰慕的瞻仰真人。
距離較遠的,努力墊腳伸脖子,想要一睹真容。
姚石多精明伶俐的一個人,聽說劉永平有意跟付宇上灶切磋,趕忙過去,將趙猛和付宇這邊收到的點餐單,合並到一起,挨個看了一遍,最後篩選出一份江魚宴的席面,轉手交給了付宇。
“小付,這一單你接吧!”
趙猛點頭默許,付宇聽令行事,點點頭,接過點餐單。
現在正好是開江的時候,到店點餐開江魚菜肴的顧客很多。
有懂吃會吃的,更是往往自行按照喜好點上一桌店裡的特色江魚菜肴。
千裡馬沒有設定開江魚的套餐,所以每一單的菜肴都是由著顧客心情點選。
今天趕上的這一桌,剛好是六菜一湯,小席面。
菜肴也都是店裡比較有特色的江魚烹飪。
這一刻,哪怕原本崇拜劉永平,視對方為偶像的張家新也悄悄臨陣倒戈。
他突然發自內心的希望這一場烹飪切磋交流,付宇能贏。
就連一直對付宇沒什麽好感的朱晚,也默默的在心裡給付宇加油鼓勁兒!
朱晚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有這樣的轉變。
大概是因為付宇畢竟是自己的同事,再不好,關上門怎麽非議嫌棄對方都行,打開門,一旦見了外人,該維護的地方終歸還是要維護。
劉永平雖然過來了後廚,但卻沒有親自掌杓的意思。
畢竟哪怕是相同的一道菜,烹飪出來,往往也是一家一種烹飪方法,一家一種菜肴口味。
顧客到店,就是奔著千裡馬後廚烹飪出來的菜肴口味,他手藝再好,冒然烹飪,也難以做出顧客想吃的味道。
付宇看了眼點餐單,心裡有數後,轉身吩咐張金玉開始張羅備菜。
他自己則親自過去烤製區,將錄像機搬過來,又隨後帶上了劉雨晴送給他的那個收音麥克風。
難得有劉永平這樣的名廚在旁邊觀摩指點,付宇想把兩人間的烹飪交流過程,完完整整的記錄下來。
這樣等日後有時間了,還可以進行複盤,指不定又會有什麽新的啟發。
張金玉平時乾慣了張羅備菜的活計,付宇這邊吩咐下來,他那邊很快督促小工們將急需的食材準備好。
付宇檢查一遍,確定準備無誤,這才開始進行烹飪。
說來也巧,顧客點單的剛好是店裡非常地道的老式開江魚菜肴。
紅燒三花,是用鯿花與鼇花、吉花合燒。
鼇花肉細嫩,味美上口,少刺。
鯿花,肉質肥嫩,脂肪含量極其豐富。
鯽花更是鮮嫩爽滑,口感極好。
這道菜福成厚也有,而且被列為了江魚宴的硬菜系。
這三款魚在烹飪時肉嫩味鮮,肥而不膩,尤以紅燒為佳,滋味厚重。
一口吃下,當真是余味繞梁,三日不絕而無愧。
還有煎燜雅羅,雅羅不過一二兩重,能和三花、哲羅、法羅、同羅、胡羅混在一起,實為榮幸,確是江中珍品。
付宇烹飪這道菜,非常拿手,畢竟他曾在教學實踐課堂裡專門苦練過全魚宴的烹飪技能。
鍋裡倒油燒熱,放入魚,煎至兩面微黃色。
放入蔥、薑、八角等炸香。
烹醋,加水燜至熟,使其入味。
入芡汁收汁,放入香菜,肉嫩味鮮,回味無窮。
這些江魚的烹飪,應該是劉永平最為擅長的領域了。
付宇在烹飪的時候,神情非常專注,不言不語,這個時候不適合討論,他只需要認真將每一個操作細節把握住。
以著劉永平的水平,自然能看出裡面的名堂。
而劉永平更是全程保持了沉默,他站在廚台前,認真的看著付宇烹飪。
心下記住幾點問題,等到一會兒烹飪結束,正好可以好好和付宇交流探討一番!
因為看的仔細,所以當付宇烹飪金米上湯牛尾魚時,劉永平不由面露驚訝道:“好哇!老董這個家夥,竟然把從我那兒學來的菜肴直接列成自家店的招牌菜了!”
這道金米上湯牛尾魚,采用十八子之一的牛尾巴子,洗淨後控乾水分,油入鍋燒熱,蔥末熗鍋,冷水放入牛尾魚,同時放入有機小米,大火燒開後低火慢煮,魚的鮮美都在一碗湯汁中。
一整套的烹飪方法堪稱獨具匠心,既將魚肉的鮮美全部保存住,又融合了小米所特有的濃香。
一口米粥混著濃鮮的魚肉湯,那滋味,簡直是絕了!
而這道菜的改良創新者就是劉永平。
金米上湯牛尾魚的前身,就是北安家喻戶曉的一道非常正宗的江魚家常菜,米湯燉魚。
當年,劉永平跟董老爺子是在江邊擺攤顛杓時認識的。
這道米湯燉魚,兩個攤位的菜譜上都有這道菜。
而論起烹飪的手法上,董老爺子做的口味明顯要更好一些。
劉永平年輕那會兒廚藝雖然略遜色,但頭腦聰慧,於經商一道很有天賦。
眼瞧著同樣是擺攤顛杓,菜色也相差不多,但是董老爺子那一手海鮮烹飪的絕活,卻是將顧客拉攏的非常牢固。
劉永平掙不著錢,也沒急,而是潛心研究,怎麽才能在廚藝方面有所突破。
而這個時候,董老爺子的好心相助,則成了劉永平當年由單純擺攤混吃喝,到動了創業心思的契機。
憶起當年的事情,劉永平眼角眉梢的神色越發舒緩,忍不住說道:“其實這道菜是我當年在米湯燉魚的基礎上改良過來的,那時候的做法更為正宗,用的米湯是新撈的小米湯,配的是茄子和紅薯寬粉條,濃鬱鮮香,回味無窮,特別下飯。吃了之後,就會發現燉魚和茄子才是絕配!”
“而且烹飪時,過濾掉米湯的小米直接上鍋蒸熟,就是撈米飯。一道菜,連主食同賣,價格上就能貴一些,利潤也自然就高一點。”
“不過,這樣的做法,雖然味道不錯,但因為用的是鰱魚,所以根本賣不上價。我當時就想著,怎麽才能把這道菜的價格提高起來,畢竟烹飪的時候很耗費時間,而且開火時間太長,用氣多了,也是真心疼錢。那會兒我還在江邊練攤呢,一分一毫都掙的很不容易。”
“後來就想到用牛尾巴子魚,這東西好,肉質鮮嫩,燉著入味,而且本身價格就偏貴,烹飪出來自然也更好要價。”
說起當年的事情,劉永平語氣帶著濃濃的懷念。
“當初烹飪米湯燉魚時,老董教了我不少的烹飪經驗和方法,我投桃報李,把新創造的這道米湯牛尾魚的事情也告訴了他。”
“現在我的店裡還有這道菜,依然叫米湯牛尾魚,倒是老董這心思巧妙,隨便換了兩個字,這道菜的檔次立馬又拔高了幾分。”
這件事情,就連董俊田都不清楚,現在冷不丁聽劉永平提起,頓時有些訕訕。
畢竟菜品可是一家店的經營招牌,每一道特色好菜,都是店裡的瑰寶。
廚師對於自己創新的菜肴也向來是珍之重之,輕易不會對外傳授。
而店裡的這道招牌江魚菜,竟然是董老爺子從別人那裡學來的,而且還沒同人家打招呼,就直接放在店裡經營售賣了。
這件事情確實辦的不夠磊落地道!
董俊田有點摸不準劉永平此時提起這件事情的真實用意,是隨便感慨,還是另有深意?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